第7章 第 7 章
庆功宴一直开到深夜,才有了结束的迹象。
先是一群魔卫簇拥着出来,他们身后,有几位侍女举着仪仗,垂下的帘幕遮住其中的身影。
那身影上了主殿旁停着的马车,马车车帘再次紧紧闭合,绝尘而去。
谢燃的父亲离开了。
许愿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谢燃每次去天罡殿后情绪便会不对劲,只要这位大人物走了,想必她和谢燃沟通会更容易些。
许愿耐心地等待,等到参加宴席的魔修们尽数离开,主殿的大门口空无一人后才进入。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主殿。她刚来到魔宫时便是住在这里,只不过当时胆子太小,只敢缩在谢燃的寝殿中。
如今被谢燃养了一年后,许愿已经不再害怕了。
空旷宽广的内殿中,只剩谢燃一人端坐在主位上默默饮酒。
他神情冷硬,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兔子三步做两步窜上他面前的桌案上,蹲在他面前歪了歪头。
许愿在进入殿门的那一刻,谢燃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气息。男人稍稍缓和了神情,放下酒杯,伸出手——
想要抱她。
许愿也想跃进他的怀中,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想,自己是来说正事的。
她从桌案上跳下,化作原形,直入主题道:“阿燃,你可还记得,我先前说不想让你出兵仙界的事情?”
谢燃听了她的话,伸出的手缓缓收回,他再次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说:“愿愿,到底怎么了?”
“若、若我说,我梦见你一旦出兵仙界,便会有性命之忧,你相信吗?”许愿早已编好了一套说辞,此时便言辞恳切地叙述出来。
“愿愿,梦境之事,当不得真。”谢燃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说道。
“不,阿燃,是真的。”许愿本来也没想过三言两语能让他相信,于是继续编纂道:“我先前就梦见过你上次出征回来会推迟庆功宴,过来见我。而这确实实现了。”
“还有……我知道你下一次出征的目的地,是沽南渊。”
谢燃的眼神一瞬间变了,他微微抬手,许愿便被一股力量牵引到了他面前。
“愿愿,”谢燃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平静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想起葛宁,许愿有一瞬间的心虚,却还是坚定地说:“是我梦见的。”
“不仅如此,我还梦见,你此次出兵沽南渊,会折损三名魔将,三百魔卫,且最后无功而返。”
这些消息,都是她在书中看见的。不知为何,书中对谢燃的所有描述许愿都记得清晰无比,甚至能一点不错地复述出来。
谢燃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逐渐加重,许愿知道他大概有些生气了,于是放轻了语气同他说:“阿燃,原本我也不信,只是当有一件事应验后,我便会担忧这是不是真的。我梦见,你在出兵仙界后会被一位少年天才斩于剑下,我真的很害怕……”
谢燃嗤笑一声,“能将我斩于剑下的少年天才,恐怕还没有出生。”
许愿心里暗暗地想,怎么还没出生?原书主角恐怕都快要长成了!
作者的确在书中将谢燃这个前期大反派塑造成了一个惊才绝艳的角色,年纪轻轻便坐上魔尊之位,浩浩荡荡地一统魔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然而他再怎么厉害也敌不过主角的金手指……许愿记得,主角入世后,遇上了一系列贵人,又搞到了一系列密宝,最后拔出了一把上古神剑,他就是用那把剑斩杀了谢燃。
“阿燃……”许愿想乘胜追击说服他,然而下一秒,谢燃眼中寒芒一闪,他手中聚合魔气,一道威力十足的出击攻向许愿的左肩。
许愿骇然,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谢燃并不是对着她,那道魔气越过她的左肩,直冲殿门外。
“何必做贼?有胆子便进来!”谢燃冷声喝道。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进了殿内,谢燃那一击看来是命中了。
然而,许愿看着座下跪着那人残缺的右手……这不是赤炎么?
赤炎用完好的那只手捂着伤口,大声道:“尊上……您莫要被这妖女迷惑了!”
“进攻仙界不仅是天罡殿大人的夙愿,也是我们魔界弟兄们的心之所向,您万万不能因为这妖女的一面之词而放弃!”
许愿被他气得牙痒痒。喊谁妖女呢!
谢燃抱着许愿,将她轻轻放在自己的座位上。他走到赤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吐出一个字:“滚。”
赤炎咬了咬牙,仰起头,“尊上,我折回来找您,并非做贼偷听,而是奉天罡殿大人之命来传话。大人今晚要单独见您。”
谢燃冷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知晓了。”
“尊上!我知您不喜我,可我对魔宫忠心耿耿!”赤炎还是不死心,振振有词道:“至于那只兔子……她可是妖界送来的,妖界又与仙界交好……我早已有了证据,您为何不信?”
许愿忍不了了,她跳下谢燃的座位来到赤炎面前,指着他问:“什么证据?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奸细?好啊,那你把你的证据拿出来,别在这儿空口无凭污蔑我!”
她清清白白,从未掺和过任何派系之事。赤炎若是看不惯她她可以忍,但若是想要离间她和谢燃的关系,她便无法忍受。
赤炎对许愿怒目而视,朝她啐了一口,“可恶的妖修!你不过凭一张脸蛋蛊惑尊上,永远也别想上位!”
许愿从前被保护得太好,此时被赤炎这样辱骂,不禁气得发抖。她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谢燃厉声开口:“够了!”
他长袖一甩,背过身去。许愿孤零零地站在他身后,显得脆弱无比。
谢燃没有看她,只是施了个法术。很快,卫柳现身在殿内。
谢燃命令道:“将她带回满月阁。”
这是一道冷冰冰的指令。
卫柳来到她身前时,许愿还有些懵——谢燃怎么会这样呢?
他为什么不理她,就这样让卫柳把她带回去?以及赤炎说的那些话……难道他是相信了吗?
谢燃高大的背影对着所有人,许愿甚至是站在了赤炎旁边。卫柳紧握着她的手臂,用眼神示意许愿不要再乱说话,和她出去。
“阿燃……”许愿还是小声地唤了他一句,声音显得有些可怜。
可是男人给她的回应,仍是一动不动的、冰冷的背影。
卫柳本也没有立刻带许愿走,还在原地停留了几瞬。然而见谢燃没有反应,她也有点吃惊,只好将许愿带出主殿。
谢燃说将许愿带回满月阁,卫柳便必须履行职责。
她原本以为许愿会和自己说些什么,然而她们一路无言,直到回到满月阁后,卫柳才看见,许愿无声地红了眼眶。
许愿走后,赤炎一度以为自己成功了。尊上方才对那只兔子不似往常,说不定当真厌弃了她。
然而,在许愿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后,谢燃猛地转身,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
赤炎的身躯撞在一道石柱上,“噗”地吐出一口黑血。
赤炎甚至没来得及擦拭血迹,便连忙恐慌地跪地磕头。他知道谢燃还没有完全暴怒,还有理智留了力道,否则他现在已经横尸殿内。
谢燃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走得越近,赤炎越是心惊胆战。恐怖的威压沉沉袭来,他生怕这人一时随心所欲,真将他杀了。
魔尊的靴子踩上赤炎的头颅,在地上碾了碾,他森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她出言不逊?”
剧痛之下,赤炎这才明白,刚才谢燃冷声让近卫带许愿离开,并非厌弃她,而是不想让她看见接下来他发怒的这一幕。
赤炎讽刺地想,那只兔子大约是没有见过谢燃真正可怕的一面,才对他如此依赖信任。
——这个男人,他根本就是个魔鬼。
“把你存着的东西交出来。”谢燃开口,他控制的魔气在赤炎的左臂上汇集,这便是在威胁了。
“哈,尊上,便是你将我两条胳膊都废了也没用。”赤炎忽然破罐子破摔,笑道,“那小兔子的的确确就是个奸细。至于证据,不在我身上——唔!”
他的左肩被魔气化成的利刃穿透,钉在了地上。黑色的血液溅出,染上谢燃半边白净的面孔。
“尊、尊上饶命……若我死了,证据便会被公之于众……想必尊上,也不愿看见那小兔子被人人喊打的局面吧?”赤炎倒吸一口冷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尊上,我对魔宫一片忠心……我只求您莫要听信谗言,放弃攻打仙界……”
“一片忠心?”谢燃弯了嘴角,那道魔气化作的利刃在赤炎的伤口中搅动,“这忠心是对我,还是对我父亲?”
“尊上与天罡殿大人本是一体,对大人忠心,便是对尊上忠心。”赤炎忍着剧烈的疼痛答道,又开口提醒:“尊上,大人要单独见您一面。”
片刻后,谢燃收回那道魔气,嫌恶地将赤炎踢到一边。
“一条狗罢了,无需动气。”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谢燃踏进天罡殿时,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气将他席卷,如同普通人瞬间置身于冰天雪地中一般。
就连他这般修为的人也会感觉到寒冷,更别提侍奉在一旁的魔卫及侍女们了。他们周身都被施了长久的保暖咒法,否则早已被冻僵在此处。
谢燃体内的真气加速运转,这才适应了天罡殿的温度。
他遭受反噬时,也需要冰池降温,可往往一夜或是半日便能好转。不像他的父亲,终生要在设了结界的极寒之地生活。
内室中便不止冷意,还有各类药材药膏熏出来的刺鼻气味。谢燃忍下这些,掀袍跪在一处纱帘的外面。
“儿子来晚了。”他说。
“无妨。”纱帘内传出一道声音,竟不显得苍老,而是十分沉稳柔和,“你近来辛苦了。方才庆功宴上我不好与你相谈,这才把你叫过来。”
“仙魔间的千年结界马上就要打开,想必你也清楚。”谢夔单刀直入地说,“我的想法是,沽南渊可以先放一放,出兵仙界要紧。”
谢燃敛下眉眼,双手放在跪坐的膝上,不卑不亢地答:“内忧外患,总要先解决完一样才好。”
遭到儿子的反对,谢夔沉默半晌,最后开口:“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考虑,这很好。”
“不过,攻下沽南渊恐怕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他的声音似劝说又似警告,“到时候,不要后悔。”
谢燃放在膝上的手忽然握紧,声音却仍冷静着:“我从不做后悔之事。”
纱帘内的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谢燃却听着刺耳。在天罡殿内,他处处觉得不舒服,滔天的冷意,魔卫和侍女们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一切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不由得想起自家那只小兔子,还有静谧的满月阁。
谢燃决心离开此处,去满月阁寻许愿。
他缓缓站起身来告辞。
纱帘内的人没有说话,谢燃走至内室门口,才听见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只是你不要忘了,你最大的仇敌,可是在仙界。”
作者有话要说:谢狗你给我好好说话(指指点点)
感谢在2022-09-18 16:24:41~2022-09-19 18:1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