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元溪真领着小金去吃好吃的。

她们去了国都有名的蜜饯铺子,买了几大包香甜蜜饯,还绕路去了糕点铺子,买了两大盒新鲜出炉的糕点。

不出半个时辰,小金双手便都拎满了东西,元溪自己手中也提着大包小包。

小金眼神错愕,有些不可置信,可看自家小姐买的高兴,又将心中疑惑暂时压下。

也不知是否是与江家公子说了话的缘故。当时她离他们有些远,他们二人并未有大声,也未有争吵,只有小姐离开时江家公子起身追去、略有紧张的模样。

小金没听见他们说的是些什么。只知道他们肯定说了些重要的话。

其余的,小金猜不出来。

但小金知道,小姐这行为,很反常。

两人走回马车,将手里提的东西放上去。

小金松了口气,话语显现无奈:“小姐,您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才月中,您这个月的零用就已经花完了吧。”

元溪忽然愣住。

买东西的时候高高兴兴,全然没考虑零用这件事。现在小金这么一说,元溪这才想起来,她现在每个月在府的零用是有确切数目的,若是花完了,就得去找娘要。

而找娘要钱她就得面对娘的各种询问。比如,要钱做什么?怎么那么快就将这个月的零用花完了?她之前的零用都花在了哪里?买的东西都在哪里?

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而后难免又会有一番唠叨。

元溪笑了下:“没事。到时候找爹要,他肯定有私房钱。”

小金叹了口气,面色无奈摇了摇头。

元溪从马车里拿下一盒糕点和一盒蜜饯:“小金,你把车上这些东西送回府里,我去看看轻灵。这次去庆州郡去了快两个月,好久没见她了。”

小金道:“我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你先带着东西回家。”元溪道:“这里离轻灵家不远,我走过去就行,一个时辰后来接我吧。”

小金点头:“好。”

“这些蜜饯和糕点,你要是想吃,自己拿。”

小金笑着:“知道啦。小姐您注意安全,我一个时辰后去陆府接您。”

“好的。”

元溪提着两个食盒去往不远处的刑部侍郎府。亦是陆府。

刑部侍郎府三小姐陆轻灵,与元溪同岁,两人年幼相识,是多年好友。

元溪于侍郎府前自报家门与来意,府中小厮通报给管家后,管家让人去内院告知陆轻灵,而后派来另一个丫鬟,领元溪去内院。

丫鬟将元溪带到陆轻灵所住小院门口,便行礼退去。

元溪不是第一次来,自然进院。已从管家那边得知元溪会来的陆轻灵看见元溪进了院门,欢欢喜喜跑出房间,迈着愉快步伐朝元溪那儿奔去。

陆轻灵着一袭水青罗裙,长发披肩而落,发髻上素簪两支,简单,却难掩其水灵活泼模样。她似一只小青雀,提着裙摆,面露欣喜,蹦蹦跳跳着过来了。

元溪望着向自己奔来的陆轻灵,平静眼眸中笑意自然而起,迅速蔓延至整眼。

犹记得前世,如青雀一般娇俏可爱的轻灵不过十七岁便因难产离世。今日再见,真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与她许久未见,也确是真的。

元溪嘴唇轻抿,本满是笑意的眼眸中忽有一瞬伤感闪过。

“小溪!”陆轻灵张开双臂跑来,毫不犹豫一个拥抱,将元溪抱住。

元溪眨眼,将不该在此时出现在情绪立即收敛回去。她嘴角扬起,笑意满面:“轻灵。”

陆轻灵抱着元溪蹭了蹭,亲昵十足。

元溪笑着,眼神温柔而宠溺。

但陆轻灵很快松开抱着元溪的双手,转而去抓她胳膊,左右上下、仔细认真的将她检查了一遍。

她着急道:“小溪,我昨天去你家,你娘说你昏睡没醒,不让我过去打扰你休息。你怎么今天就跑到我这里来了?你身体没事了吗?好些了吗?你的伤好了没?有没有大碍啊?你要来我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或者我直接去你家也行啊,你身上还有伤呢。”

元溪笑:“我好着呢,就肩上一个小伤口,过两天就好了。”

陆轻灵看着她眼睛,一脸不相信:“只有肩上一个小伤口,那你怎么会昏睡好几天啊?”

“这个嘛……”元溪笑了笑:“说来话长,有点复杂。”

陆轻灵眨巴眨巴眼睛,直直望着她。

元溪将两手提着的食盒往上举了举:“好了,之前的事就不说了,反正我现在没事了。看,我给你带了蜜饯和糕点,都是你爱吃的那些。”

陆轻灵笑起来,眼睛弯弯,挽起元溪的手:“嘿嘿,还是我家小溪对我好,来看我,还给我带我喜欢吃的东西~”

“我们进屋聊!”

元溪点头:“好。”

陆轻灵的丫鬟送来一壶热茶,而后便退到房外,顺带将房门关上。

房内只有元溪与陆轻灵两人。

元溪将食盒中蜜饯与糕点取出来,整齐摆在两人之间的长桌上。

陆轻灵拿起一颗桃肉蜜饯放入嘴中,甜丝丝的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她抖了抖肩,脸上写满了满足。

她很快又塞入第二颗桃肉蜜饯:“好吃。”

元溪将蜜饯往她那边推了推:“好吃你就多吃点,这些都是给你的。”

陆轻灵眯眸笑着:“好~”

陆轻灵也没客气,一碟桃肉蜜饯,她很快吃完。元溪笑着将茶推过去,她端起,稍稍吹凉些后,大口饮尽。

陆轻灵舒缓一口气,笑着将茶杯放下。她小小的打了个嗝,又道:“对了,小溪,我之前上街的时候看见江阙朝你家那边去,你爹娘有没有让他进府?”

元溪才将茶杯端起,手于半空中停顿了下。但也仅有一瞬,随即恢复。

她将茶杯递到嘴边,淡然抿了口:“我爹没有让他进元府。不过,我今日去江府见过他了。”

陆轻灵挑了下眉,笑眯眯望着元溪:“哦~一醒就去见他,不愧是你从小喜欢的人~你是去与他联络感情的?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我能知道吗?”

元溪笑了下:“你误会了,我去见他并不是要联络什么感情,而是与他说清楚。”

陆轻灵愣了下,不解着眨了眨眼:“说清楚什么?”

“我说,我和他的约定作罢,从此各走各的。”元溪淡然饮茶。

陆轻灵闻言,眼睛睁大,随即震惊。她皱起眉,整脸都是难以置信,仿佛元溪是在与她开玩笑。

元溪和江阙的事,陆轻灵是知道的,元溪对江阙的喜欢,在她这里没有任何隐瞒。有时元溪觉得心里郁闷了,还会来找她聊天。

陆轻灵知道元溪喜欢了江阙很多年,一直想要嫁给他,还为此和江阙定下了十件战功之约。今日之前,元溪从未有改变过她心中想法,怎昏睡几日起来,便直接去与江阙说清楚了?

约定作罢?各走各的?

怎么回事啊!

“啊……?”陆轻灵懵了:“小溪……你和江阙,什么情况啊?”

具体原因,元溪不知道该如何与陆轻灵仔细言说。她说她是重生回来的,前世到死都没等到江阙娶自己,而且他食言了,违背了约定,陆轻灵怎么可能会相信?

当初自己都不相信她是重生回来的,一度以为自己是做梦。

陆轻灵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元溪,等着她给出回答。

元溪抿了抿唇,心下稍稍犹豫了下,开口:“轻灵,我说我是前世重生回来的,你信吗?”

“啊??”陆轻灵睁大眼,而后露出个礼貌但不失尴尬的笑来:“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她拿起一块兔子样式的糕点塞进嘴里:“小溪,我从小就不信鬼神,你可不要扯这些神鬼之说、轮回转世什么的来忽悠我。”

元溪笑了下。

陆轻灵扬了扬下巴:“你和江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元溪挑眉:“他欺负我?可能吗?”

陆轻灵认真想了想,摇头:“不太可能。”

她追问:“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元溪将杯中茶慢慢喝完,茶杯放于桌上之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她道:“轻灵,说实话,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解释,但目前而言,就是我方才所言。”

她看着陆轻灵依旧懵且疑惑的表情,伸手将她嘴边的糕点碎屑抹去:“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不想喜欢江阙了,所以,就到此为止了。”

“反正他也没有去我家提亲,先前他给的那枚紫玉蝴蝶玉佩我也已经还给他了。”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陆轻灵眨了眨眼,快速将嘴中食物眼下,而后起身绕到元溪那边坐下。她问:“小溪,你是累了吗?”

元溪愣了下,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陆轻灵伸手揽过元溪肩膀,托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元溪微微诧异了下,没有躲开,依旧靠在她肩上。

陆轻灵轻轻拍了拍她手臂:“小溪,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是支持你的。你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不说了,我知道结果就好。”

“不过……你真的要舍弃这份感情吗?”

元溪点头:“嗯。已经决定了。”

陆轻灵低眸看向元溪,又低头在她发上蹭了蹭:“小溪,你不想哭吗?”

舍弃一段多年的感情,丢去喜欢,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的云淡风轻,心里多少还是会难受的。人心是肉做的,可不是石头。

“……”

元溪眨了眨眼:“在你问之前,我是不想哭的。但你问了……”

她嗓间忽有苦涩,鼻间泛酸,哽咽之音显现:“我就想哭了……”

她眼睛泛红,眸中泪水闪烁。她抬起手,将眼角快要溢出的眼泪快速抹去,没让眼泪掉下来。

心中防线,一瞬崩塌。

虽极力忍耐,可抽泣声还是响起。断断续续,被她强行压制着。

陆轻灵轻声哄着:“哭吧哭吧,这里只有我。”

“嗯……”

元溪抱着陆轻灵,不再隐忍,渐渐哭出声来。

江府。

礼部尚书江鹤山前脚才回到府中,后脚就被江阙寻到。

书房内,江鹤山坐于书桌前,面容严肃,似是有糟心之事,心情不太好。他一手扶额,另只手翻看桌上之书。

江阙进去后,向他拱手行礼,而后直言:“父亲,我想去元府提亲。”

江鹤山动作停顿,将手中书重重砸向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江阙立刻低下头去,却又道:“父亲,我与元溪两情相悦,如今她十五,我十六,已是婚娶之岁,还请父亲准许。”

“砰!”江鹤山一掌拍在桌上。

江阙微惊,肩膀轻耸了些,眼神有一瞬慌乱。他垂下眼眸,忍下心中惊慌之意,却依旧不敢直视江鹤山面容。

江鹤山愤然起身,本就严肃的面容更显凝重。

他绕过书桌走向江阙,愤然而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元溪出身将门,不懂礼数,行为粗鲁,不是你之良配,此前多次提醒,让你断了与她在一起的念想,怎么,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江阙蹙眉抬头:“可是父亲,我……”

“她十四岁就跟着她爹上战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杀过多少人,你知道吗?”江鹤山眼神凝重看着他:“你是我礼部尚书府的嫡子,怎能与那种粗鄙之人在一起?”

江阙辩解:“父亲,元溪如此年轻便可披战袍、上战场,护卫我东梁,乃是女中英豪,她……”

“住口!”江鹤山瞪眼:“她是女中英豪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战功再多,也是个武将之女!与你不相配!她与你不是一路人!”

“江阙,你忘了你母亲临死前交代你,要你娶一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礼,能在府相夫教子的贤良淑德的女子?元家那个元溪有哪一点能跟贤良淑德、知书达礼沾上边?!”

江阙试图争辩:“父亲,元溪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

“闭嘴!”江鹤山嗓音不由提高,他愤怒嗓音瞬时回响于整座书房。

江阙看着他,眼神闪烁,心情沉重又复杂。

江鹤山再言:“你难道觉得她嫁给你之后能安心待在江府相夫教子,不再离开国都、不再领兵上阵杀敌吗!”

“元府会同意?还是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到时候你待在府里,她出征在外,你就是整个国都的笑话!还有,她要是死在外面了怎么办?!”

“……”江阙紧紧蹙眉,原本行礼的手放下,继而握紧成拳。

江鹤山眯了下眼,眼神凌厉看着他:“你母亲离世不过才一年,你就将她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是不是?你自己答应过她的,不记得了吗?”

江阙:“……”

江阙原本的话卡在喉间,一时说不出口。

见他不再争辩,江鹤山深吸口气,将激动的情绪收敛回去。他深缓息了下,将语气放平缓。

他伸出手在江阙肩上拍了拍:“阙儿,身为尚书府嫡子,你该考虑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咱们江家的以后,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考取功名,入朝堂。”

“听话,别任性,国都之内,好女子众多,为父一定会替你寻个更好的,最适合你的女子。元溪不适合你,为父也绝不会同意你娶她进门,也不会认她做我江家的儿媳。”

“…………”

江阙低着头,双眉死死拧着,嘴唇紧抿,没有回话。

江鹤山皱了下眉,又叹了口气。

他收回手,眼神略有无奈的瞥了江阙一眼:“今日起,你就在府静思,多看看书,写写文章,好好准备今年七月初的仕考,暂时就不要出府了。”

“……”

江阙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肉中。

他嘴唇微张,低眸掩去情绪:“是。”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一点还有一章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