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旁的洋白蜡还绿着，在地面上投射下簌簌树影。黎千暮骑车穿梭在校园里，微风习习，发丝舞动。若不是后座的骷髅架子过于煞风景，还真有几分青春剧的意思。

所幸是上课时间，路上基本没什么人，要不铁定会被认为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黎千暮提着骨架赶到教室，正好遇上下课铃。

“回来啦，喔唷，谢谢谢谢，快回座位休息吧，”金彩把人体骨架支在讲台前，顺手摸了摸骷髅脑袋说，“好啦，下节课你们就照着它画。”

骨架石膏像黎千暮从小画到大，这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定点，构型，明暗，她的手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沙沙——”笔尖在纸面上摩擦，教室里很安静，依稀能听见窗外树叶摇曳的声音。

金彩坐在窗边，闭眼倾听，喝一口浓茶，满心惬意。

下课后，学生们把画稿放在讲台上，依次走出教室。黎千暮被金彩拉着一起去还教具，她只能认命地抱着骨架跟在身后。好在金彩开了车，在路上没花太多时间。

刚到三楼，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位中年教授，身着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金彩见他走近后，把骷髅架子塞进他怀里，笑着说：“还给你了。”

“就这么几步路，直接送到教具室不行吗，还特地让我过来一趟。”对方埋怨道。

“让你走几步怎么了，课不都上完了吗？”

……

黎千暮从两人的对话中判断出眼前这位是金彩的丈夫——吴柏林教授。她礼貌性地说了声“老师好”。

吴柏林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骨架，不可思议地问：“你们课上还画这个呢？”

“怎么，不行啊？”金彩反驳道。

吴柏林笑得一脸无奈，他转而看向黎千暮，指着一块骨头问道：“同学，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肱骨。”

“那这儿呢？”

“剑突。”

吴柏林随意指了骨架的几个部位，黎千暮都能准确无误地回答，他眼里带上几分惊喜，开玩笑说：“同学，有兴趣转专业到医学院吗？你很适合学解刨啊。”

“诶，别和我抢学生啊我告诉你，”金彩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积点德吧。”

黎千暮听着两位老师拌嘴，深觉没她这个电灯泡什么事，便道别离开。

冀大的医学院历史久远，教学楼经过岁月的沉淀，富有年代感。昏黄的阳光洒满外墙，爬山虎的倒影似触手般蜿蜒曲折。

黎千暮沿着鹅卵石小径走走停停，秋意渐凉，她带上卫衣的帽子，防止后颈着凉。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家便利店，蓝白相间的招牌，透明的自动门，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叮咚，欢迎光临——”机械女声响起。

她挑了一个金枪鱼口味的饭团，又拿了几盒巧克力奶，到自助机器前结账，余光瞥见身旁有一个身影。

“不去食堂？”嗓音偏凉。

黎千暮抬头，是江煜。他结完账，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桌上的一堆奶。

“食堂吃腻了。”她解释道，拎起袋子，给后头的人腾地方。

走出便利店后，外套口袋震动了两下。黎千暮掏出手机，发现江煜给她推了几家店铺。

她回头，晃了晃屏幕，开玩笑说：“你这是要请我吃饭？”

“想多了，”江煜否认，语气平淡，“这几家店就在学校附近，味道还可以，你可以试一试。”

黎千暮眼里浮上意外之色，她嘴角扬起，笑着说：“很了解嘛。”

“再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了两年饭。”江煜看向黎千暮，眉梢微挑。

“嗯，”黎千暮赞同地点头，“你年纪大，你了不起。”

江煜勾唇。

黎千暮追问道：“采访你一下。江同学，你是不是也觉得食堂的饭菜巨难吃？”

江煜没有否认。

找到盟友，黎千暮很开心，她承诺道：“以后遇到好吃的店我也推给你。”

“嗯。”

——

大二上学期专业课排得很满，黎千暮只能抽空完善竞赛设计稿。难得熬到周末，她还得盯着电脑和细节较劲，一时之间心生悲凉，对着肖晓感叹道：“我已经能够预见工作后的日子了，朝五晚九，没有周末。”

肖晓笑了笑，半晌，她问道：“千暮，你以后打算进设计这一行吗？”

“嗯。”黎千暮回答得很果断。

“这样啊，”肖晓点点头说，“我应该会考公或者是事业单位，设计行业的资源太少了。”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黎千暮闻言，从电脑前抬起头。她没有接话，因为这时候接什么都不合适。她看了眼肖晓精致的打扮，转移话题道：“你要出门吗？”

“嗯，和男朋友约会，”肖晓羞涩一笑，“他难得有时间。”

黎千暮只知道肖晓的男朋友是医学院的，最近正忙着毕业。她摆了摆手，笑着催促道：“去吧去吧。”

肖晓走后，黎千暮一人留在宿舍画图，全然忘了时间，回过神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脚步悬浮地走到卫生间洗漱，随后钻进被窝。困得意识不清，一套流程全靠本能。

第二天，黎千暮是被饿醒的，空腹时间太久，胃饿得有些发疼。她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是中午。班级群聊有一条通知消息，是体育委员发的。

【我校将于25、26日举行秋季迎新运动会，凡参加者能获得综素加分，请同学们踊跃报名。报名项目见附件，有意愿者请自行接龙。】

消息发了有四小时，一个回复都没有，她都能窥见体育委员在另一头有多着急。

运动会每个班都有指标，若是报名人数不够，那只能班委上。黎千暮脑海中浮现出体委瘦小的身材，一时之间有些不忍心，于是默默在群里接了个龙。

【Muuu】：#接龙

1.黎千暮，女子800米。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体委就跑来私戳她了。

【田菁】：好人呐！「送花」

【Muuu】：客气了「抱拳」

田菁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班委竞选时报的是心理委员。但因为名字谐音为“田径”，被同学玩梗，硬是投成了体委。

没错，当代大学生选班委就是这么草率。

黎千暮下床喝水，隐隐感到胃部传来轻微的刺痛。她没在意，继续洗漱换衣服。

在弯腰时，突然一阵痉挛，整个胃像是拧在一起，黎千暮疼得蹲了下来，大脑短暂空白，过了几秒才慢慢恢复意识。她忍着疼痛去摸手机，脸色煞白，额前是细密的汗珠。痛意来的太剧烈，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黎千暮滑动通讯录，找能够帮忙的人。

肖晓……肖晓现在应该不在学校。

蒋川……对了，找蒋川，体育馆和宿舍离得近。

黎千暮给蒋川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挂断，再次拨打。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

网球场

石野和江煜刚打完一局，满头是汗地往鹿鸣身上靠，边喘气边说：“来来来，扶我一下，要没气儿了。”

鹿鸣虽一脸嫌弃，但还是没躲开。

江煜把球拍装包里，轻笑一声说：“以后还打吗？”

“不打了不打了，再输下去我这个部长的威信就要败光了。”石野摇了摇头，甩了鹿鸣一脸汗星子。

她正要发火，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她接起电话，“喂，千暮啊，要来…你声音怎么了？”

江煜正在摘护腕，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鹿姐，我胃疼，在宿舍，你方便…送我去医院吗？”听筒处传来黎千暮断断续续的声音。

“好好好，我马上过来。”鹿鸣说着便要走。她正打算解释，江煜沉声道：“听到了，一起吧。”

体育馆离女生宿舍7号楼仅有几分钟的距离，他们一路小跑，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鹿鸣直接找宿管阿姨借了钥匙，上楼接黎千暮。江煜和蒋川留在楼下等车。

她进门后，就看见黎千暮缩在衣柜前，捂着腹部，疼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鹿鸣赶忙搀住黎千暮的胳膊，让她把全部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扶着她往外走。黎千暮很轻，再加上有电梯，所以并不费力。

到楼下后，出租车还没来，鹿鸣先让黎千暮在长椅上休息。

江煜看了眼她苍白的面色，眉头微蹙。

“冒犯了，”他上前蹲下，伸出手在黎千暮腹部右下方摁了摁低声道，“这儿疼吗？”

黎千暮疼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那这儿呢？”他又在上腹部摁了摁。

依旧摇头。

江煜微微松了口气。

到医院后，医生先是确认疼痛的位置，又问了几句饮食习惯和症状，初步给出的诊断是——胃痉挛。

“你先去输液，等疼痛缓解后找时间来医院做个胃镜。”医生吩咐道。

听到“胃镜”二字，黎千暮嘴唇仅剩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医生看出她的退缩之意，哼了一声：“听到胃镜就怕了？你别看胃痉挛不是什么大病，我告诉你，再不好好吃饭，它分分钟就会恶化成胃出血。”

黎千暮胃正疼着，被医生吼了两句后，委屈地往鹿鸣怀里钻了钻。

“老杜，你别吓她。”江煜瞥见黎千暮的表情，嘴角勾了勾。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江煜戳的两个部位是阑尾和胰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