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晃眼

冀医三院是冀州大学的附属医院,坐诊医生里有一大半都是冀大医学院的在职教师,遇到熟人的可能性很大。

老杜教的是病理学,方才他看到江煜后,就认定屋里几个都是冀大的学生,于是把话说得狠了些,毕竟是自己人。

“叫我别吓她,好啊,那你给她治。”他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行,我错了,您继续。”江煜主动投降认错。

老杜也没真生气,他敲打键盘完善病例,瞥了眼浑身无力的黎千暮,问道:“胃镜想要哪天做啊?”

“明天吧。”

干脆早死早超生,还能痛快点。

老杜开好就诊单后,鹿鸣便扶着黎千暮去输液。药水顺着静脉注入身体,腹部的绞痛感也有所减缓。她看了眼身旁围着的三个人,真诚地感谢,“今天谢谢了,陪我忙活了这么久,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对对。”鹿鸣附和道,她看了眼身后杵着的两名男性,开始赶人,“我在这儿陪着就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石野一把拉住鹿鸣说:“蒋川一会儿要来,你别瞎凑热闹。”

“他来干什么?”鹿鸣不满地皱眉。

“他是小黎的男朋友,他不该来吗?”石野反问道。

话说完没多久,蒋川就到了,他直直走向黎千暮,一脸紧张地问:“千暮,你没事儿吧?”

“没事,挺好的。”黎千暮淡淡道。

蒋川解释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在训练,没听到,对不起啊。”说这话时,他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嗯,没关系。”黎千暮语气平淡,似是毫不在意。

石野见蒋川到了,拉着两人就要走:“小黎,我们先走了啊。”

“好,路上小心。”

石野他们走后,蒋川突然问了一句:“刚才那个穿黑外套的人是谁啊?之前在球场也看到过他。”

黎千暮知道他指的是江煜,简单说道:“他是网球社的前部长,也是我爸朋友的儿子。”

蒋川“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黎千暮的静脉偏细,护士怕她适应不了,特地把输液的速度调慢,三袋药水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好在输液结束后腹部的不适感减退,只是双腿有些无力。

她和蒋川在宿舍楼下分别,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她是累得没力气开口,而蒋川一直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黎千暮回宿舍后便躺着休息,中途鹿鸣来给她送了顿饭,第二天胃镜也是鹿鸣陪她做的。

麻醉褪去的那一刻,黎千暮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我要好好做人。”不过到底年轻,身体恢复得快,不到两天又生龙活虎,她不免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

期间她接到了黎渡的电话,还没开口,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胃痉挛疼吧,做胃镜难受吧?疼死你活该!你下次再不好好吃饭试试!”

黎千暮默默把手机挪开,等到另一头语气平稳之后才开口:“爸,您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江煜告诉我的,”黎渡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酒店给你订了一个月的餐,一天三顿,准时送到你宿舍楼下。记得吃!”

“诶爸,您这就有些夸张了吧?我自己点外卖就行,喂?爸?爸?”黎千暮刚想拒绝,就发现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黎渡订的是冀州当地有名的酒店——香榭半岛。海南椰子鸡、花胶鸡、葱烧海参……每天都换着花样送。

黎千暮一个人吃不完,于是就叫上肖晓一起,连带着她也胖了几斤。黎千暮见腹部的马甲线有消失的迹象,当下一拍桌子,决定道:“走,跑步去!”

——

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观众席前拉满了各个学院的横幅,色彩各异。其中风园的绿和经管的紫尤为突出。

女子800米被安排在下午,黎千暮睡了个午觉,不紧不慢地晃到操场检阅。

中央草坪处站了不少人,穿着各色的院服,等待出场。

田菁给黎千暮递了件绿色的,高饱和,很扎眼。她看着周围五颜六色的一片,吐槽道:“你说我们学校是什么审美,这颜色选的,和天线宝宝似的,谁穿能好看…”说着回头,看到换好外套的黎千暮,默默闭上了嘴,“好吧,当我没说。”

艳丽的绿色穿在黎千暮身上毫无违和感,反而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头发高高束起,额前留着小碎发,整张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还有两组就轮到她上场了,黎千暮找了个位置热身,她活动脚踝,充分拉伸,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距离终点不远处是一个急救台,桌上摆了几瓶水和酒精消毒液。江煜就坐在那儿,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外套,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注意到黎千暮的视线,微微挑眉。

黎千暮走近后,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能跑了?”

“嗯,托你的福,最近吃得好,恢复得快。”黎千暮扯了扯嘴角说,心想:岂止是吃得好,补得她差点流鼻血。

江煜咳了一声掩饰笑意,没说话。

上场前,田菁围着黎千暮反复强调:“我们重在参与,名次不重要,跑完就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别摔了。”

黎千暮在原地跳了跳,试试脚感。她看向田菁,嘴角扬起,笑得恣意:“既然参加了,那当然要赢啊。”

田菁永远记得这个笑:在最好的年纪,神采奕奕,自信张扬。

“砰——”

枪声响起,黎千暮箭步冲出,在拐弯处抢到第一道。800米而已,她没打算保留体力,快速摆臂,脚上的步子不断加快,超越一个,两个……

观众席炸锅了。

“头上那几个女生是在跑800米吗?她们用的是我跑50米的速度啊!”

“诶诶诶,一开始跑这么快,就怕第二圈跑不动吗?”

“就是啊,现在把体力耗完了,到时候后劲提不上来。”

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多虑了,领跑的几个女生即使到了第二圈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那个穿绿衣服的是我们院的吧?出息了!咱们这个脆皮学院也能跑这么快。”

“前三了!前三了!”

“又超了一个,现在第二了!”

黎千暮前面的女生穿着橙色的院服,从发达的肌肉线条就能看出她优越的身体素质。她全程都在加速,似是没有极限。每当黎千暮快要追上时,她总能再次领先几个身位。

黎千暮咬牙,加快摆臂的频率。喉咙处传来阵阵腥甜,她难得在跑800米时感到力不从心。可是,随着速度不断提高,先前肌肉的酸痛感渐渐消失了,双腿变得轻松起来,还能更快,还可以!

“千暮加油!”观众席上传来清亮的助威声。

黎千暮听出是肖晓的声音,她笑了一声,目光锁定前一位的号码牌,不断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观众席上的其他人被气氛感染,也纷纷开始呐喊参赛选手的名字。

“王晨加油!”

“林可星加油!”

……

黎千暮冲向终点,以半个身位的差距落后,拿了第二。她往前走了几步,减缓对膝盖的冲击。

穿着橙色院服的女生离她不远,正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气。黎千暮上前,笑着打招呼,语气中满是惊叹之意:“你怎么能跑这么快?”

那个女生抬起头,汗水沿着脸颊滑下,无奈地笑了:“拜托,我是体育生诶,要是输给你的话教练会弄死我的好不好。”

她长长吁了口气,感叹道:“真是有惊无险,和你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刚才就像是有狗在我后面追一样,吓死我了。”

莫名被比喻成狗,黎千暮听得一脸黑线。

田菁在终点等候多时,她跑到黎千暮身边,一脸激动地晃动她的肩膀说:“哇!你太牛了,看得我热血沸腾的。”

“停停停,”黎千暮打断她,神色痛苦,“别晃了,再晃我脑浆就要出来了。”

田菁赶忙收回手,她拉着黎千暮去急救点,对江煜说:“帅哥,这水能喝吗?”

“给。”江煜拿起一瓶水,直接递到黎千暮面前。

“谢谢。”黎千暮拧开盖子,往嘴里含了一口,清凉的水沿着喉咙流下,抚平了燥热。她一口接着一口,补充因剧烈运动而流失的水分。

田菁在一旁回忆:“去年我们班没人报名,只能我上,跑完差点当场殒命。”似是往事不堪回首,她“啧啧”摇了摇头,随后一脸期待地问:“小黎同志,你跑得这么快,那接下来两年一定也能参加吧?”

“噗——”

黎千暮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幸好她残存理智,及时地调转了方向,才没酿成惨祸——喷到江煜身上。

“你是认真的吗?”黎千暮被气笑了。

田菁展示她一折就能断的胳膊腿,眨巴着眼睛:“那你忍心看我跑吗?”

黎千暮回忆起她跑完险些被担架抬走的惨状,无奈地笑了:“行行行,我上。”

她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沾湿,脸上蒸腾着热气,浅色的眼眸中泛着光亮。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生动不已。

江煜的眼睛眯了眯,觉得此刻的阳光有些晃眼。

作者有话要说:江同学,我就问你,晃眼的是阳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