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深究
“阿觅,你很冷吗?”萧祁朝宋秋觅又走近了些,他伸手朝她的身上探去,似是要替她整理衣物。
宋秋觅却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了般,神色微变,往后连退两步。
萧祁的手一下子突兀地僵在了空中,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
半晌过后,他才慢慢地收回了手,似是为了掩饰尴尬,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定睛朝宋秋觅看去。
“阿觅,你我实在不必如此生分。”
他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失落:“你莫要想多,我只是看你的披风起了皱褶,想顺便帮你整理一下。在你原谅我之前,我是不会动你的。”
“嗯。”宋秋觅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清凉,“确实有些冷,所以,殿下,请您放妾身回去安寝吧。”
她的声音有些微哑,好似真的是受了凉。
萧祁见她借着自己的话头顺势找坡下,不愿再与他待在一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也只有道:“那今夜就到这里了,你先回去吧。”
过了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小心些身子,莫要真的受了寒。”
他说这话的时候,抬眼向前望去,才发现宋秋觅已经走远了几步,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也不知道有几句能送到她的耳边。
萧祁伫立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再次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远去的不仅是她的背影,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而他只能停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连开口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道在此处停留了多久,他才从这寂寥的夜色中落寞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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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秋觅总算是摆脱了萧祁,只觉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丝毫没有去考虑他是如何在想。
她加快了脚步,很快回到了寝殿中,在黑暗中她摸索着解开系带,然后借着窗外透来的依稀灯光,将披风挂在了架子上。
伸手抚平披风上的皱褶时,她忽然忆起,萧祁方才似乎是盯在她的身上看了一会儿。
宋秋觅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
这既是帝王的衣物,萧祁从前或许在哪处见过,刚刚夜色深浓,也不知他看清了几分。
明明自知自己与萧问渊之间光明磊落,处事有礼,但不知怎的,她的内心却生出了一丝难言的羞意。
宋秋觅不太清楚这种情绪的由来。
她将披风整理好,抚摸过上面的绒毛,细细软软的,仿佛挠在她的心上,她突然有些纠结,这件披风究竟何时送还给帝王。
他低头为她系上系带的时候,也没有提过归还之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外面冷,别受寒了。
披风此时粘着她的体温,但同样缭绕着另一股无法忽视的气息——是萧问渊衣物上的淡香,俯首轻嗅,仿佛彼此缠在一起,龙涎暗香中散着少女的温度。
宋秋觅无法照镜子,却感觉到脸颊上莫名有了微微的热意。
她轻轻抿唇,将唇角浅淡的弧度压了下去,打定主意,明后日将披风清洁保养完备,三日后去找帝王时再顺便一路带上。
想到这里,心底竟传来轻微的不舍,至于这种不舍的来源……或许是她太贪恋短暂的温暖。
宋秋觅摇了摇头,试图甩去脑中纷乱的思绪,干脆躺在床上,外裙都顾不上脱,扯来被子蒙住头。
身侧的空间一下子狭窄又逼仄,却让心跳声在寂静黑暗中更加清晰,白日里细微的情绪此时也被一一展露出来,催发出更幽微的,无法探知的分支。
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清心静气的佛偈,或许是白日太过疲乏,静心之后疲惫一齐涌来,宋秋觅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本以为是一夜深眠,却在睡梦当中,无端起了梦境。
梦中的萧祁发现她披着圣上的披风,拧眉质问她是不是与圣上有了什么首尾。
她心中颇觉好笑,毫不留情地讽刺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么?”
或许是她的言语太刺耳,一下子就戳中了萧祁的肺管子,他面色大变,怒气之下将她软禁到了寝宫,每日除了他,以及送一日三餐的宫人,谁也进不来。
第一次他来见她,她第一句就是问,他将她的披风拿去放哪里了,她到时候还要还给圣上,萧祁听了,当场甩袖而走。
第二次则是她为了表示抗议,拒绝进食,萧祁亲自来了她的面前,端着碗表示要喂她吃,她却扭头拒绝:“你还未回答我的话。”
萧祁脸色一沉:“不用问了,本宫拿去烧了。”
他像是等着她发脾气哭闹,早有预备。
她却转过来头,面上丝毫不见生气,反而接过汤勺,粲然一笑:“不,你不敢。”
此话一出,萧祁当场猛地站了起来,气得发抖,死死盯着她泰然自若的神色。
她眸中波光盈盈,却泛动着一种笃定,以及似有似无的挑衅。
萧祁眸中几番激烈挣扎,最终摔碗离去。
她含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并不慌乱,她总感觉,萧问渊一定会来救她。
她也不清楚这股自信是从何而生,但它就是,那么存在了。
第三日,萧祁没有来见她,取而代之的是,门前围禁的卫兵,尽数散开,沉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一声声传来,她仰首朝殿门看去,沉重的门扉被缓缓推开,光线从外面倾撒而入。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宋秋觅的眼睛一时有些睁不太开,但她还是望见了这一幕——
帝王逆光而来,身后光华耀耀,一身紫金龙袍,烨然若神人。
他微抬右手,示意众人起身,而后缓缓移目,将眸光投向了她。
他没急着说话,而是凝睇了她半晌。
宋秋觅的脑海中突然没缘由地闪过了一句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她亦抬起眸子,望进他深邃的眼中,在眼底,她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
宋秋觅睁开了眼睛,或许是那一瞬间的恍神,令她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她慢舒一口气,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遗憾于戛然而止的梦,或庆幸于关键时候的结束。
梦境中的帝王,又熟悉又陌生,他的眸光沉甸甸的,让她不敢深究。
他的神情中仿佛包含着什么,有某些东西,在她未尝注意过的角落,悄声无息地改变了。
直到她惊觉变化,才发现,已经无处可逃。
宋秋觅无法准确地描述出来,却不敢再回忆一次梦境中与萧问渊的对视。仿佛比噩梦中的精怪鬼魅,更能让人心悸不已。
她捂住了胸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何时,她将锦被给掀到了一边,而身上,已染上瑟瑟凉意。
她摸了摸肌肤,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坐起身扯过被子,却没有防备地打了一个喷嚏。
盖上被子,还是觉得有些冷,宋秋觅欲出声唤宫人,在发出声音之际,却发现嗓音低喑沙哑,仿佛喉口塞了一团雪渣子,一说话就疼。
此刻想起昨夜穿着单薄衣服,也未打伞,就去两仪殿见帝王的事,宋秋觅心中暗道不好,怕是在那时就染上了风寒,种上了病因。
宫人从门外进来,带来厚实的新被子,宋秋觅重新躺了下去,只觉更加昏昏沉沉。
因深夜不想惊动太多人,她只是让彩笺取来常备着的寻常风寒药物,先服下再说。
从前她也偶染风寒,只不过每次都算不上重,让医师开上一副药,喝喝也就好了,这次她依然没太在意。
于是拒绝了延请太医之事。
只是未想到,病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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