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抛弃他

倏地,一道女声在人群中炸开,随后,声音的主人在陆观棋身旁入座。众人定睛一看,来人赫然是国舅爷的小女儿,辛逐己。

她亲昵地挽着陆观棋的手臂,撒娇道:“表哥,你怎么都不等我。”说罢,她不悦地瞪了焉谷语一眼。

焉谷语别过脸,自顾自吃着碗中的菜,没选陆观棋夹的,而是挑了自己夹的菜。全帝都的人都晓得辛逐己爱慕陆观棋,她也晓得。

但陆观棋的心思她不晓得,因为他对谁都好。

兴许,当太子的人就得如此,要雨露均沾。

辛逐己一来,众人的议论对象便换人了,且这桌有三位美人排行榜前十的姑娘,惹眼得紧。

“我还以为你同舅舅一道来,便没去接你。”陆观棋笑着道,笑意浅淡,好似带了一张温柔的面具。

“哦。”辛逐己撇撇嘴,拿起筷子给陆观棋夹菜,一连几筷子,夹到青瓷碗满了为止。

“好了好了,别夹了,我吃不下这么多。”陆观棋实在当不起辛逐己的热情,连连摆手。

“嗯。”辛逐己听话地放下手,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观棋,全然不管别人怎么瞧她。

没一会儿,小厮过来,俯身在陆观棋耳畔说了两句,陆观棋听后神色如常,对着众人抱歉道:“各位,孤有事得先行一步了,你们慢用。”

陆观棋一走,这桌的热闹瞬间凉了大半。

“有些人啊,也就面上看着规矩,背地却喜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辛逐己扔下筷子,好整以暇地转向焉谷语。

闻言,焉夏致来精神了。

焉谷语心生不快,她素来不喜辛逐己,更不喜与她待一处。

陈鱼瞧出了辛逐己的意图,连忙对着焉谷语道:“语儿,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歇息吧。”

焉谷语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道:“确实有点儿头昏,想来是风寒还未好透彻,姨娘,我先回丞相府了。”

说着,她软软地站起身,这时,辛逐己来了句,“什么风寒还未好透彻,是想去找野男人吧?”

听得这话,焉谷语猛地看向辛逐己。辛逐己的话叫她想起了那日游船漏水的事,怪不得她总觉得蹊跷,眼下看来,多半是她所为。“辛姐姐,有些事我是查不到,但我想皇上应该能查到。”

“你!”辛逐己心里有鬼,面上更是慌乱,急道:“你血口喷人!我什么都没做!”

焉谷语挑眉道:“我方才可什么都没说,不过辛姐姐,你这模样倒像是承认了自己做的事。”

“怎么回事?”这边动静大,贺良舟快步走来,主动护在焉谷语身旁,对着辛逐己道:“你们在吵什么?”

“你少管闲事!”辛逐己大声道。

焉夏致直愣愣地瞧着贺良舟,贝齿咬得唇瓣发白。

这会儿,陈鱼也看出来了,不由在心中叹息一声,她扶过焉谷语道:“良舟,语儿不舒服,我们俩先回丞相府了。”

一听焉谷语不舒服,贺良舟当即蹙起眉头,眼中的关心之色显而易见,“你哪儿不舒服,府里有……”

焉谷语打断他道:“老毛病,得回府喝药。良舟哥哥,对不起,我先回去了,你代我向贺伯伯问声好,祝他松鹤长春,万事如意。”

“……嗯。”贺良舟应声,面上依稀可见不舍两字。

进入马车后,两人面对面坐着。陈鱼满脸担忧,似乎有话要说。

焉谷语还道陈鱼是为了辛逐己的话担忧,主动道:“姨娘,谢谢你为我解围。不过,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

“有些事?”陈鱼被焉谷语说懵了,略一思索,问道:“她方才说你找男人,什么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秘密,我不能说。”焉谷语并不打算将梦中的事告诉陈鱼,省得她徒增烦扰,“但是爹爹他知道的。”

“成吧。”陈鱼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既然焉谷语都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问。

马车幽幽前行,踏碎一地夜色。

“语儿。”思量许久,陈鱼还是张了口。

“怎么?”焉谷语侧过头。

陈鱼面露为难,踌躇片刻道:“你,对良舟是个什么心意?”

“良舟哥哥?”焉谷语阖了阖眼皮。今晚之事太过尴尬,她怎会不晓得陈鱼的意思,“我只当良舟哥哥是哥哥,别的便没了。”

“当他是哥哥啊。”陈鱼轻声念着,她心里清楚,自己没资格要求焉谷语放弃贺良舟,但她又想为自己的女儿求一点可能。“语儿,我……”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焉谷语心头甚是明了,直接道:“姨娘,我不会跟夏致抢他的,我有心仪之人。”

“语儿,你真好。”陈鱼握住焉谷语的手,心下两股情绪交错。一方面,她觉得焉谷语太善解人意,衬得她自私了;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感情之事,谁又能干涉得了。

对上一脸坦荡的焉谷语,她便摒弃了心中的情绪,关切道:“你心仪之人可是太子殿下?”

焉谷语默然望着外头远去的景色,低低应了声,“嗯。”老实说,自打上次那事后,她对陆观棋的情意便没以前浓了。

有时她也会想,自己究竟是心悦陆观棋,还是心悦他这样的君子。

斗奴场。

地牢里基本无光,全靠墙壁上的火把照亮。天还未亮的时候,赤獒便醒了,他平躺着,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暗暗算着时日。

四天。焉谷语没来瞧他。

她会抛弃他么?跟那个疯女人一样,怕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便将他悄悄送走。

念及此,他心底阴霾如潮水般积聚,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糖粒。

这是他身边最后一颗糖粒。

“哒哒哒”,“哒哒哒”,忽然,走道一头响起了两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他知道,是二管事张落,另一个是名女子,但不是她。

“客人,您今日要买几个时辰。”张落躬身跟在辛逐己身侧,满脸讨好。

辛逐己捏着手中的马鞭把玩,在赤獒所在房门口站定,轻快道:“我何时打够他了,何时结束。”

“行,随客人喜欢。”张落好声好气地说着,与在斗奴面前的趾高气昂样天差地别。

赤獒侧过头,对上外头的少女,她带着一张金色面具,着白色劲装,应该就是麋鹿所说的“泼妇”。

“滚出来!”辛逐己收起马鞭,用手柄指向赤獒。

张落当即附和道:“赤獒,这位姑娘买了你,你随她去暖阁。”

赤獒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没听见辛逐己的话。

“这要是我啊,立马跟她走。”

“你那是没见过世面。”

“这姑娘不就是前几日来的姑娘么,赤獒真是吃香。”

……

辛逐己一闹,矮房里的斗奴相继醒了,一个接一个地张着脖子看戏。

登时,辛逐己恼了,对着张落道:“打开房门,他不肯去也成,我在这里教训他。”说罢,她扬起鞭子抽了过去。

赤獒眼疾手快,翻身一躲,轻盈地落在桌子上头。这一下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抬起眼帘,目光凌厉。

被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瞧,辛逐己下意识往后退去,此刻,她竟觉得背后发凉,凉得刺骨。

见状,张落急忙喊人过来,“反了你了,还敢躲。来人,将赤獒拉去刑房。”

“哼。”有张落帮忙,辛逐己便不怕了,扬起下巴上前。

张落发话,当即有四名斗奴过来。

赤獒没反抗,任由他们拉着去刑房,他倒不是怕被辛逐己打,毕竟这具身子挨过的打太多了,他这么做是不愿跟辛逐己去暖阁。

至于缘由,他不晓得,反正就是不愿。

进入刑房后,斗奴将赤獒锁在十字木架上,手脚都用铁链锁着,叫他动惮不得。

辛逐己手持马鞭,踩着零碎的步子逼近赤獒,她单手叉腰,上下打量他。“我问你,肯不肯听我的话。”

赤獒低着头,瞧也没瞧辛逐己,仿佛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辛逐己来了气,身前不住起伏着。她性子本就不如何,一点便燃。自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有什么,遇着得不到的东西便会格外恼火。

像这种低贱的斗奴,她得不到宁愿毁掉。

辛逐己扬手往赤獒身前抽了一鞭子,“啪!”粗布黑衣被鞭子打裂了,露出一道艳丽的红痕。

赤獒依旧垂着脸,半点不将身前的伤当回事,毕竟辛逐己的手劲儿跟执刑的斗奴没法比。

张落麻木地站在一旁,跟个看戏人似的。

“下贱东西!”辛逐己气急,她上回明明让他讨饶了,结果今日这人又开始摆架子,真是气煞她了。她抬起鞭子,狠狠抽出一鞭子。这一次,她铆足了劲儿,五分戾气五分怒气。

“啪!”布衫又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

赤獒像木头一样地站着,任由辛逐己打。他在心里想着焉谷语,想她是不是病了,还是得到承诺后便不管他了。

“啪”,“啪”,“啪”……

辛逐己一鞭子一鞭子地抽,纯粹发泄怒火。等到十五鞭的时候,她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她恨恨地盯着赤獒,捏着手肘转了转,妄图缓和酸疼的肌肉。

他越是如此,她越是要打得他开口求饶。

“我再问你一句,肯不肯听我的话?”

张落找了把椅子坐下,双手抱臂,悠闲地看着赤獒挨打。昨晚张寇锦交代了,等赤獒的伤一好便开始折腾他,他是二管事,哪儿有不照做的道理。

辛逐己看不得赤獒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待她歇够了,用力对着他的眼睛甩出鞭子。

鞭子如棍,呼啸着朝赤獒的眼睛打去。

耳畔传来鞭子划破空气的声响,瞬间逼近面庞,赤獒下意识往旁一偏,鞭子便贴着面颊划过,正好打在那两字上头,留下一片可怖的红痕。

“住手!”

外头传来一声娇喝,又急又气,细听之下,声音还有点虚,明显是中气不足。

赤獒猛地抬起脸,正好对上从刑房外头跑进的焉谷语。看到她,他心头顿时落了光,盘旋的阴霾开始一点点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