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说婚事
“哒哒哒”,马车离开斗奴场,缓缓驶入人群。
焉谷语独自一人坐在软垫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方才,张寇锦说出求人帮忙的事,她才彻底看清太子哥哥的真面目。
他居然知道赤獒的身份,还时常来瞧他。
先让赤獒吃尽苦头,又让大夫拼命救活他,叫他想死也死不了。不管这是皇后还是太子哥哥自己的主意,她都觉得可怕,钻心的可怕。
他明面上那般君子,内里却这般狠心。
焉谷语扯开车帘,任由外头的风吹到脸上,如此,她心里才舒服了些。
不知不觉中,她心里那架关于陆观棋与赤獒的天平,越来越偏。
“小姐,该下车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丞相府,焉一出声提醒。
“嗯。”
焉谷语走下马车,迎面撞上贺良舟。“良舟哥哥。”她弯起嘴角,温柔地喊了一声。
贺良舟最恨她这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板,略带气恼道:“你身子不好天天往外跑做什么,嫌自己病好得慢?”
焉谷语被贺良舟呛得语塞,一时之间还真说不出话回应。沉默良久,她才找了点客套话,“多谢良舟哥哥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自打陆观棋同她提了那话后,她一见贺良舟便觉尴尬。
“谁关心你,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别自作多情。”犹如被踩着了尾巴,贺良舟面上一红,大声反驳道。
他这话说得重,语气也冲,相当不好听。
焉谷语抿了抿樱粉色的唇瓣,不由开始怀疑陆观棋的看法,她怎么瞧都瞧不出贺良舟对自己有意思。
“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说着,贺良舟像是想起了什么,生硬道:“我拿了一些金银首饰过来,皇上今日赏的,我们家没女眷用不着,送你们了。”
“谢谢。”焉谷语由衷道,这几年,贺良舟总往丞相府送东西,有时是布料,有时是小玩意儿,有时是进贡的水果,她确实该感谢一声。
贺良舟皱眉,记起那日焉谷语与陆观棋在一处的亲昵模样,登时怒气上脸。“你这年纪该想想嫁人的事了,别稀里糊涂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关于婚嫁之事,我想,爹爹会给我安排的。”焉谷语不喜别人催她成婚,一听便烦。在这一点上,焉问津倒是相当开明,从不催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贺良舟轻声念着这两字,忽地,双眸一亮,“你身子不舒服少出门,省得又躺几天,我先走了。”
“嗯,良舟哥哥慢走。”
目送贺良舟走远后,焉谷语进了丞相府。
前厅,桌上摆着十几个大小不一样的纸盒子,各个包装精美。
“滋啦”,焉夏致撕开盒子外头的红礼纸,拨下环扣打开,小盒子里头躺着两串玛瑙项链,一红一绿,色泽光鲜,有玉的质感。
陈鱼往里头一看,笑道:“正好,你一串,语儿一串。”
闻言,焉夏致眉眼骤冷,不快道:“我不要了。”
“我从不戴这些东西,而且夏致戴着更好看。”焉谷语踏入前厅。她一贯爱素的,戴不了红红绿绿的东西。
听得焉谷语的声音,焉夏致回头觑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拿起盒子便走。
“这孩子,真是没规矩。”陈鱼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也懒得再说,转向焉谷语道:“你近来怎么总往外跑?”
焉谷语扯开嘴角,含糊道:“去见一个朋友。”
“朋友?”陈鱼见她言辞闪躲,便以为她是去见陆观棋,“语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嫁人的事?虽说有皇上为你挡着,可你是到底个姑娘家,终归是要嫁人的。”
“姨娘,我若是遇着喜欢的人,一定会嫁的,你就别操心我了。”焉谷语上前,说罢又补了一句,“我啊,现在就等着月老牵线呢。”
“等着月老牵线?”陈鱼听得一头雾水,追问道;“你不是心悦太子殿下么?”
“太子哥哥……”焉谷语顿住,她对陆观棋的爱慕之意早淡了,加之今日的事,她甚至不知该如何看待他。
陈鱼只当她是羞了,语重心长道:“倘若你真喜欢太子殿下,我待会儿便去跟老爷说,让他明日进宫探探皇上的意思。上回我见你们俩在一块,真真是郎才女貌,顶般配的一对。”
老实说,她撮合焉谷语与陆观棋也有点私心。倘若焉谷语一直不嫁,那贺良舟的心思便会一直放在她身上,这对于焉夏致来说自然不算好事。
“不用。”焉谷语拉着陈鱼的手,恳切道:“姨娘,我对太子哥哥没那个意思,我只将他当哥哥看。再说,我最讨厌与人争抢,所以皇宫这个地方不适合我。”
“……”陈鱼愣住。
“姨娘,眼下你该操心的人是夏致,她已经有心上人了。”焉谷语故意把“心上人”三个字说得很重,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心思被人看穿,陈鱼甚是羞愧,觉得自己看轻了焉谷语。“嗯。”
深夜,训练场里静悄悄的。麋鹿的尸体高挂在围墙上,随风轻轻荡漾,透着一股子阴森的可怖。
白狮从走出通道,远远瞧见赤獒站在火盆架子边。
木柴灼灼燃烧着,火光热烈,照亮了赤獒的脸,五官分明,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光下熠熠生辉。
白狮咬咬牙,深吸几口气才敢过去,故作轻松道:“你找我过来又是想查什么事?”他没法子,只能装作没认出赤獒。
赤獒不答,漠然从怀中拿出一只很细的铁签子,一头用粗布包住,随后,他捏着包有粗布的那一头,将铁签子至于火上。
“咕噜”,白狮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他是驭蛊人,所以他再清楚不过了,解蛊毒的法子其实有两个。
只是,他心头疑惑,赤獒如何会知道这解蛊的法子。
赤獒不说话,他的神经便揪得紧紧的。
这一刻,白狮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他不由松了松紧绷的肩胛骨,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便在他挺起胸膛时,赤獒开口了。
“我不是麋鹿。”
没等白狮说话,赤獒又说一句,“你知道我不是。”
白狮整个人僵住,霎时,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吓得他双腿发软。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赤獒不好惹,也曾多次劝麋鹿换个人当替身,奈何麋鹿不听劝。
铁签子逐渐变红,赤獒侧头看向傻眼的白狮,笑着道:“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要自由,而我,取代麋鹿也能帮你获得自由。”
白狮使劲屏着呼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对方开出的条件是很诱人,但他能拿什么跟赤獒做交易。麋鹿若是还活着,他倒是能用蛊虫控制赤獒,可眼下麋鹿死了,他很难控制血蛊。
赤獒见铁签子已经烧得通红,便从烈火上挪开,他单手扯开腰带,再拉下左侧衣裳。
此刻,蛊虫正好在肩头处活动。他拿着铁签子逼近皮肤,妄图用热力吸引蛊虫窜到皮肤最上层。
白狮干眼看着,几乎忘了说话。
期间,赤獒缄口不语,极有耐心地等着蛊虫往上爬,直到它爬到皮肤最表层,将皮肤顶得突出了一块。
只听“滋”地一声,他将烧红的铁签子扎入皮肤,动作快如闪电。不过眨眼的时间,白皙的皮肤冒了烟,同时伴随着一阵烧焦的味道。
白狮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吵着赤獒。看着看着,他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前些日子,孙大夫说自己的小学徒来了斗奴场之后便没再回去,张寇锦派人在斗奴场里找过,并没找着。
两件事一结合,他便想通了里头的秘密。
如今,麋鹿死了,皇子一事只有他和赤獒两人知道。倘若要在麋鹿和赤獒中间选一人合作,他确实会选赤獒,因为赤獒对别人对自己都够狠,也有足够的野心。
一个人若是连野心都没有,那还谈什么其他。
但与这样的人合作弊端也大,假使某一天他没了利用价值,赤獒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纵然铁签子将皮肤烧焦,赤獒依旧面无表情,他果断地拔出铁签子,扬手扔在火盆中。“考虑得如何了?”
“呜……”晚风一吹,立时,麋鹿的尸体晃动得厉害。白狮别过脸,小声祈求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你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后,我即刻回到滇南,永不踏足中原,希望你能放我一马。”
“好。”赤獒不假思索道。
白狮苦笑着点头。单论身手,他哪里比得过竞场排名第一的赤獒。不管以后如何,反正他今晚没得选。
赤獒系好腰带往通道口走,风中传来一声,“我有件事想问你。”
见状,白狮急忙迈着小步子追上去,生怕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讨好道:“你尽管问。”
“猎隼给二管事的钱真到了他母亲手里么?”赤獒直截了当道。
白狮怔了一怔,不明赤獒问这话的意思,按理说,这事他是不该沾手的,但他跟赤獒刚定下约定,总得显示显示自己的诚意。“没有。猎隼给的钱全到了二管事自己的口袋。”
“哼。”赤獒不屑地哼了一声,对此并不意外。“替我打听一下,猎隼他母亲的病如何了。明晚见。”说罢,他大步进了通道。
“好。”白狮忙不迭点,赤獒走后,他才开始大口喘气。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赤獒给人的压迫感确实要比麋鹿强得多。
三月二十,谷雨,焉谷语出生在这一日,因此得名。戚昉不喜“雨”字,便改成了“语”。
焉谷语十岁那年,算命先生说过一句话,她十五岁的生辰得在寺庙里过,这事陈鱼记得很清楚,所以她三月初便备好了香火和贡品,打算顺道为丞相府祈祈福。
三月十五的清晨,天还没亮,陈鱼就起了,亲自安排下人将她备好的东西搬上马车。
焉谷语独自一人坐在前厅里用早膳,秀眉紧锁,粥也没喝几口。
她心里思量着,是不是该让揽月去斗奴场跟赤獒说一声。不然一声不吭消失几天,他肯定生气。但她一想上回赤獒那奇怪的模样,又开始犹豫。
这两下三下一想,时间便没了。
“语儿,吃好了么。”陈鱼进入前厅,关切道:“夏致已经上车了,你若是没吃好我先去马车上头等你。”
“不用,我已经吃好了。”
焉谷语起身,同陈鱼一道上了马车。
凌云寺坐落在帝都城外,南面方向,恰好经过斗奴场。
马车路过斗奴场时,焉谷语忍不住撩起车帘看去。
斗奴场大门敞开,一眼望不到底,更看不到暖阁一楼。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放不下赤獒,不知是可怜他,还是担心自己和丞相府的未来。
她摇摇头,坚定地告诉自己,是后者。
这一想,她便放下了车帘。
焉夏致将焉谷语的一切动作都看在眼里,嘲弄地哼出一声。她昨日找了焉问津三次,想说焉谷语去斗奴场寻乐的事,奈何焉问津实在太忙,连用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见她了。不过她昨日去见了辛逐己,也将陆观棋与焉谷语的事告诉了她。
她承认自己没用,狠不下心去对付自己的姐姐,只能借助辛逐己的手。
“待会儿到寺庙里,我非要帮你们俩问问姻缘,看是何时才能嫁出去。”陈鱼对两人的婚事尤为看重,她们俩一及笄,她便操心上了。
焉谷语扯起嘴角,温柔地笑了笑。成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她还是有所期待的,月老究竟会将她的红线系在谁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