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是不是‘人类’的定义,那是您自己新创的吗?”坐在椅子上,月见坂真寻毫无波动地反问,“理论提出的依据是什么?支撑的论点在哪里?发表过几篇论文、经历过多少实验、获得了什么样的阶段性成果?”

“……”

“没有经过任何验证的假想理论,您竟然认为它可以拿来动摇谁的认知吗?”

“……”

“任何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新理论的提出需要经过严格的检验才可以面世。”

月见坂真寻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语气舒缓地进行求证:“抱歉,敢问阁下接受过任何高等学府的教育吗?”

“并没有。”

旁听的老实人,国木田·高材生·教师资格证持有者·独步出言补刀:“这个男人的学历只停留在高中阶段。”

原来如此。

真寻微笑起来。

“若只是自我妄言,请您随意,现代文明社会的言论自由总是无妨的。”

折原临也虚起眼睛,像是要剖开她的外表看到内心一样,无言地同真寻目光纠缠。

黑发的青年和黑发的女生打量着彼此。

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那相接的目光里有看不到的诡谲暗流正在撕裂空气。

折原临也长久地注视她,然后缓缓扯开嘴角,发出了一连串只能称得上是异常的笑声。

“哼哼哼……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你果然——哼哼哼哼——”

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他也不在乎别人看精神病的眼神,带着这样的笑容,愉悦地抬腿在围栏上转一个圈,然后终于肯放弃那片高地,轻巧地跳了下来。

真寻阻止了国木田独步想要把他扔出去的动作。

短短的几步而已,折原临也就像是个度假的小学生似的,背着手蹦跳到她的面前,然后猛地俯下身。

真寻挺直的背脊并未因此而动摇。

他在一个并不能算得上近的距离停了下来——那是呼吸无法传递到的距离,或许从外人看起来十分亲昵,但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是和夏日完全不相符的冰冷。

就像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到她细微的表情,折原临也弯腰看进她的瞳孔,红色的眼睛里似乎饱含情意,配合着他充满热度的言辞,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告白,在他清冷如金属的声线里拉开序幕。

“你说错了,我——确确实实地,迷上你了。

“人类!所有的人类!哪怕是你这样游走在怪物边缘、用‘文明’的外衣包裹自己本性的异端,只要你还是‘人类’,我就会平等地赋予爱与关注!

“为了感谢你今天让我看到了一场好戏,我决定免费送你一些情报。”

他凑得更近一点,并不在乎真寻观察到他瞳孔里沉睡的虚情假意。

再次张嘴的时候,那如同耳语的音量,让这份情报成为了两个人之间独有的秘密。

“你听说过‘西西里沉睡的秘宝’吗?

“传闻中能实现持有者的一切愿望,却并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让人梦寐以求的‘许愿机’。

“而我掌握着确实的证据,证明它现在就在横滨。

“——你猜它现在在哪里?”

看着冷淡的、似乎没有任何兴趣的月见坂真寻,折原临也的眸光微闪,继续露出了爽朗的笑颜。

“手握重宝而锦衣夜行,这实在是让人钦佩的美好品格。但是——”

男性清亮的声音里透露着期待和蛊惑:

“——小寻寻你是真的如外表一样毫不在意,还是说,只是在用‘理智’压抑自己想要成为‘异端’的野望?”

不等真寻回答,快乐的情报贩子就挺直了身板,笑眯眯地向后撤了一步。

“无需担心,为了表达对你的敬意,即使有人想要,我也不会把这份情报卖给他人。”

“但‘他人’是否出现,看起来您届时也并不打算告诉我。”真寻直接捕捉他话里潜藏的重点,“虽然多数人类的‘爱’都是以繁衍为目的的虚伪借口,但即使以借口为大前提,您的‘爱’也听起来就如同超市清仓大甩卖时都送不出去的尾货,未免有些太过廉价了。”

“那当然,我可是个有职业操守的情报贩子,不会因为是小寻寻你就违背规则。”折原临也直起身,双手一摊,如同一个出轨劈腿的渣男一般宣言,“你看,我的爱平等地赋予每一个人类,如果对任何一方有所倾斜,岂不是有失公正。”

他向后一跃,如同登场时那样站在高高的围栏上,向她弯腰行礼。

“我期待着你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剧目,‘人类’小姐。”

……

从横滨到新宿的一个多小时,走下电车的折原临也几乎是一路狂笑着回来,让路上的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尺。

而他本人则对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不以为意,双手插兜蹦蹦跳跳地走回自己的据点之一,而后用足以震塌房门的力道“砰”一声打开门冲进去,对着空气热情地张开双手:“呐,波江,好久不见~”

呵,精神病。

坐在电脑面前继续工作,成熟冷艳的女助手对老板的精神状态不为所动。

折原临也进门以后速度不减,一个冲刺就把自己抛进了办公桌旁的转椅,然后在惯性的作用下“骨碌碌”地旋转起来。

“波江,我今天遇到了超~有趣的事情,”带着不知道哪来的高昂情绪,他乐不可支地表示,“你交过笔友吗?”

嗯嗯啊啊哦哦哦。

矢雾波江非常敷衍地敲击着键盘:“先把你的语言逻辑捋顺了再说话。”

“好过分啊~”

转椅“吱呀”一声停下来,折原临也总算从多动症儿童的状态恢复安静,撑着下巴笑着抱怨,“波江,你这么不懂情趣,可是会被你亲爱的诚二君讨厌呢☆”

“——啊?!”

咔啦一声。

被戳中痛处的矢雾波江那修剪精美的指甲断在了键盘的间隙里。

“信不信我给你做一个无麻醉的海马体切除手术?”

好可怕好可怕~

折原临也一点真心都看不出地抱怨着,他对这个可怕的威胁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地单方面倾诉:“知道吗,笔友是一种有趣的东西,特别是,在如今这个通讯极端发达的时代,大家都隔着电子屏幕戴上心灵的面具,纯粹的纸质交流会让人产生‘啊,这就是心灵交流吧’这样美好而温暖的感觉哦。”

“哇哦。”矢雾波江毫不留情地挖苦,“你竟然有心那么高级的器官吗?”

“有哦,而且为了我所热爱的人类,每天都在坚韧地跳动着。”

折原临也丝毫没有被这点语言击伤,“嗯……要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呢,对了,高中刚毕业时的我啊,是个幼稚又不成熟的家伙。”

啧,好烦人。

“不要说得好像你现在成熟了一样。”

“是呢,我可是永远的21岁,不过我的肉|体也有青涩的时候,那段时光回忆起来还真是有趣,因为有这大把的时间,所以结交了很~多朋友,同时又因为喜欢阅读新闻,于是在报纸和网络热点找到了许多有趣的人。”

什么,这个狗男人在说什么。

矢雾波江自认自己不是好人,但折原临也的厚脸皮总是能让她感到无比震惊。

“你是不是想表达‘花言巧语网罗了一大批狂热信徒’和‘通过报纸和网络寻找其他城市可以祸害的目标’?”

“总而言之。”折原临也无视了她的问题,“我在网络上的某个朋友经常向我抱怨‘同班的bitch’‘心狠手辣的疯女人’‘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精神病’‘迟早有一天进监狱’。

“能被人如此怨恨的人可不常见,于是根据她的IP地址,我刚好在报纸上看到了同城一个小小的报道,进行了确认之后,我难以抑制地感受到了被孤立者的共鸣,于是,‘被狭隘的同班因为嫉妒而孤立的、成绩优异外貌出众的混血归国少年’,和被谣言与妒忌埋没的孤独少女,在纯白的信笺的联系下,建立了心灵上的桥梁。”

翻译一下。

折原临也,伪造了一个身份,勾搭了一个其他城市被人孤立的小姑娘。

“……虽然很多人应该都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觉得要强调一下。”矢雾波江停下了打字的手,“要点脸吧,折原临也。”

折原临也不进不要脸,而且他还能更不要脸一点。

“啊……那真是宛如热恋一般,让人心潮澎湃的一段时光。

“你能想象吗?十四岁!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了在叙事中设下心理上的陷阱来套取对方的身份了,作为‘热恋’的对象,那样的人类实在是太过完美,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她的老板一直都病得很重,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病得格外厉害。

“原来如此。”即使只使用一成的注意力,波江也意识到了折原临也在说什么,“显然,你榨干了那小姑娘的所有价值,然后把她丢弃了。”

“榨干?哎呀波江,你可真是使用了不得了的词呢。哼哼……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榨干,哈哈哈哈哈哈哈!”

折原临也原因不明地狂笑起来,他的声音里暴涨的热情让波江脸色铁青,而他的情绪高至某个未知的点之后,如同触顶回落一样,徒然下坠——

“——被榨干的,恐怕是我这边也说不定。”

折原临也一脚踹上办公桌,转椅在外力的作用下“咕噜噜”地飞快旋转起来,在这种正常人会感到头晕的转速下,他仿佛是在游乐场的孩子一样愉快地笑起来。

“那孩子——那是个不得了的小姑娘啊,简直是让人打心底感到战栗的魔女,呐,波江,你知道吗?”

那样的人类。

高傲的、锐利的、拥有他人所无法动摇的强烈自我。

于是就更让人想要看到她的末路。

看她登上云端,看她碾入尘泥,看到她因为坚持的事物在眼前一样又一样地连续折断而挣扎——洁白的天鹅需要折断翅膀坠入泥浆,才能够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如同预计一般重新站立。

真让人想看啊。

折原临也兀自笑了一会儿,然后愉悦地打开电脑。

“那么问题来了。”他对着屏幕爽朗地笑起来,“我该如何回复我亲爱的雇主呢?”

……

中原中也走进会客室,等在里面的年轻女性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

“日安,中原先生。”

她推一下眼镜,为他递上一张名片,“我是淀切阵内的秘书,鲸木重。关于我们即将在横滨展开的商务活动,还请中原先生多多关照。”

看起来大约在二十代后半的年轻女性,穿着一身藤黄色的西装,戴着方方正正的无框眼镜,蓬软的黑发带着些许自然的卷曲,被红色的发带束在脑后。

稳重而老成,没有任何表情的端丽脸孔则加深了这种印象,乍看之下仿佛橱窗里摆放的等身娃娃,虽然看起来柔软,却丝毫没有“生命”的感觉。

……为什么。

在短暂的照面里,中原中也几乎认为自己通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明明外表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女性——鲸木重那双微微发红的鸢色的下垂眼有着柔和的弧度,看起来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即使和她正面对视,似乎也照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与其说是“非人”,不如简单定义成“并没有活着”。

但又与行尸走肉稍有不同。

无论如何,外表也好、性格也罢,似乎除了“冷淡”这点以外就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了——但中原中也在一瞬间猝不及防地想到了某个人。

……他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吗?

……

被多方思念的真寻站在河边,颇有兴致地看着神色莫测的国木田独步。

“您不打算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原先生就开始A了!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周日入V,按照传统当天日万。

……你们还会继续爱我吗QAQ

这篇文让我想起了我曾经也是个日万选手……给我点鼓励,我明天就可以开始日万(拼命暗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满楼、安靖 20瓶;时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