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江玉朔将殿中的窗全部打开散味,而后又唤崔宝儿进来。

“交代下去,就说帝师已经知道真正的下毒之人是谁,只要他自己承认全部的罪行,朕可应允不会杀他。”

“可是这样帝师会不会有危险?”崔宝儿问道。

“你照办就是。”江玉朔回道。

“是。”

果然消息一经放出,没过几日,帝师府就传来了动静。

这几日江玉朔一直忍着没去帝师府,目的就是为了让下毒之人自投罗网。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下毒之人竟然真的就是秦司衣本人。

这让江玉朔觉得这件事情更加蹊跷了起来。

为了探寻真相,江玉朔起身去了帝师府。

帝师府内院的窗户开着,温允白站在窗边,手中摩挲着那块和田玉佩,若有所思。而那面银质面具,在月色下泛着银色冷淡的光芒。

“先生在想什么?”江玉朔看着温允白停滞的模样,靠近问道。

她没有进屋,而是趴在差窗框上,抬眉望着温允白。

月色下,是女帝前所未有的纯真。

至少,上辈子的温允白没有见过这样的江玉朔。

温允白抿了抿唇,“臣在想,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先生有什么见解吗?”

“如果臣没猜错,秦司衣应当只是一个替罪羊,且是被逼无奈才出来顶罪的。”温允白又道:“他们这些人,极有可能已经遍布皇宫,乃至整个云臻。”

江玉朔闻言心中微滞。

“但是不打紧,只要抓出幕后之人,这些人一样能瓦解。”温允白看向江玉朔,宽慰道:“陛下莫怕,现在这个人已经坐不住了。”

“朕怕什么呀。”江玉朔笑道,“有先生在,朕什么都不怕。”

“对了,朕也有一件事情要和先生坦白。”

温允白微微抬眸,二人一个站在窗内,一个站在窗外。

他听见自己说道:“陛下进来说吧。”

本以为江玉朔会走内院正门,却没想到对方直接一个翻身,从窗外跳了进来。

温允白:“……”

江玉朔望着温允白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笑道:“先生又不是没见过朕爬墙的模样。何况这走正门还得耗费朕的力气,偶尔走走捷径,没什么不对吧。”

跳窗的不雅举动被江玉朔说得句句在理,温允白刚想拿出帝师的身份说教一番,江玉朔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朕只在先生面前这样,旁的什么人,朕还是会装一装的。”

温允白皱起了眉,他此时觉得自己本该严厉一些,可是眼见面前这个容颜昳丽还总爱往自己府上跑的女帝,没来由地,不想对她疾言厉色了。

他空下来的时候,也惯常会想,是否就是上辈子的他太过严厉,遵循“教不严,师之惰”,从而忽视了一些女儿家本该有的细腻心思,这才使她走上了歧路,归根究底,他也有罪责。

想到此处,本该一声严厉的问责,变成了一句温柔的无可奈何。

“胡闹。”温允白说道。

江玉朔歪了歪脑袋,料定温允白不敢同她置气。她从袖间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镜,观察自己额前的碎发是否凌乱,一面整理一面自吹:“朕这么美,不知道以后能便宜哪个臭小子。”

温允白:“……”

他回道:“皇夫当是千挑万选,自然要择个能与陛下匹敌之人。”

江玉朔眼睛盯着铜镜,余光却一直扫向温允白那处:“朕纵观整座皇宫,发觉还没有人能与朕匹敌。要是有,也只能像先生这样的人。”

温允白手中捂着热茶,茶向外冒着热气,他觉得自己也在向外冒着热气。

惊觉自己心中温热,难以作答,见着女帝身子单薄,便起身替她拿了件披风,盖住了身子,企图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江玉朔自然能够看出温允白心中的小心思,也不深究,“朕要和先生坦白的事,是朕让宝儿散布的消息,这样下毒之人便能尽快掌握线索,朕虽然担忧先生的身子,但眼下宫宴在即,事情繁多,如果不能尽快引出下毒之人,朕恐怕夜长梦多。”

“臣明白。”

“先生,不怪朕吧?”

“臣怎会怪陛下?这本就是臣该做的事情。”

“朕同先生解释,只是为了不希望我们君臣二人之间有了嫌隙。”

“请陛下放心。”江玉朔当然放心,她知道温允白是个可以信赖且可靠的人。

待江玉朔回宫后,温允白找来了一面铜镜。他的屋子没有镜子,因为他本就是个不爱照镜子的人。今日看见江玉朔拿着一面小小的铜镜,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突然想起,他是很久都未看过镜中的自己了。

温允白从陈叔那儿取了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这面铜镜被仔细打磨过,镜面平整明净。温允白将它搁置在书案上,借着昏黄的烛光,他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燃烛腾腾,温允白苍白的之间轻轻碰了碰镜中的自己。因为拥有了这样一张脸,他原本是极讨厌自己的。

这张脸,代表着他的过去晦暗无比。

可是,可是。江玉朔却说君臣之间不该有嫌隙。

又对他说不该太过在意容貌。

温允白稍稍皱了皱眉头,镜中的自己亦然。后又摇了摇头,镜中的自己也摇了摇头。

瞎说,她分明就是在意。

不然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想夺他的面具?

但,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江玉朔都能趁他不注意夺下面具,偏偏又,装起了正人君子。

究竟是为何。

温允白心弦纷乱,他拾起袖子,想要擦掉镜中的自己,可是他越擦,镜中的自己就越是明亮。

他拾起了一块布,盖住了它。他站在镜前,抚着案上的面具,心跳如擂鼓。

终是微微叹了口气,做了一个同上辈子不同的重要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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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崔宝儿向江玉朔呈上云臻从各方小国收到的贡品清单。江玉朔看了一眼之后,将和田玉和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茶叶全部划赠给了帝师府。

崔宝儿原先心中一直都有些疑问,直到今日,她才觉得自己若是不问,那么心中郁结就会一直伴随她左右。

江玉朔察觉到崔宝儿炙热的目光,抬眸注视,“何事?”

崔宝儿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江玉朔:?

“说吧。”

“奴婢……”崔宝儿见着面前的女帝像是心情不错,这才鼓起了勇气:“奴婢觉得,陛下这些日子,对帝师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江玉朔闻言,勾了勾唇:“有何不同?”

“陛下有时似乎会很在意帝师。”

江玉朔知道这些日子的改变,不止会引起崔宝儿的疑虑,宫中一切想要她死的人,都会察觉。

想到此处,她起身,裙摆曳地,“他是朕的帝师,朕应当尊师重道。何况,”她顿了顿,为了打消崔宝儿心中的疑虑:“你怎知,朕不是逢场作戏呢?”

忽而殿外传来动静,崔宝儿应声忙打开殿门,只见高钱钱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崔宝儿:“可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

高钱钱低头道:“……没。”

崔宝儿:“守卫何在?”

高钱钱:“这会儿应当绕到东门巡逻了。”

崔宝儿心中疑虑,“再多安排些守卫。”

“是。”高钱钱鬓角细汗茂密,幸好崔宝儿没再多问,就此放过了她。

她方才,分明是看见了帝师,那个在殿前摘下了狰狞面具的温允白。

虽只是一个侧影,却足以瞧出清风朗月,绝顶风华。此后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如蒙上了一层朦胧雾气,皆为过客。

作者有话要说:“教不严,师之惰。”出自宋朝王应麟的《三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