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冉冉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满眼羡慕。
如果她没有遇到那些可恶的拐子,过去几年里她可以想上街就上街,想出门就出门,而不是困在深宅大院的王府里,四目望去不是墙就是天。
一柱香后,双儿气喘吁吁把白兔毛的手套奉上来,看着门外的修文大声说:“姑娘久等了,奴婢跑了好几家铺子,才寻见的这个模样的手套来。”
见双儿小脸通红,冉冉为她盛了一碗汤:“辛苦了,来先喝碗鸡汤暖暖身子。”
双儿也是饿得恨了,也不客气一口喝完了。冉冉拉着双儿坐下,一边给她挑菜一边小声地问:“顺利吗?”
“嗯!不过…翠儿说柳公子要未时末,才有空能来。”
冉冉心下稍安,求人办事人家肯来就不错了。双儿递回来十两银子小声说:“翠儿姑娘没收。”
冉冉思索片刻:“那下次咱们给她带些糕点吃。”
吃完饭,双儿为冉冉戴上新买的兔毛手套便领着一行人浩浩汤汤去往宝钗舫。顾名思义,这家铺子是建在酆京城里东阳湖上一座仿船的建筑,依水而建却不能游动,极目远眺更有荡漾水中,身临其境之感,是酆京城里数一数二出名的建筑。
靖安王府的马车到时,有灵快的小厮认了出来立刻谄笑着迎过来,带着马夫停到专门留给贵客的位置。
冉冉带着帷帽走下马车,身边只跟了双儿和修文两个,低调地进了二楼雅室。
金累丝衔珠牡丹步摇,烧蓝点翠祥云钗,镂空红珊瑚宝簪,洒金珠海棠绒花,祖母绿翡翠扁镯,蓝宝石银圆镯,白玉鱼指环珊瑚银戒指,红玛瑙福寿念珠……
坐在雅室的客人,都有两到三个随侍的侍女,根据客人穿着打扮的喜好,先让侍童拿过来一些首饰让客人挑挑,又根据客人对每样首饰的喜恶再选下一批。
冉冉看着一样样珠宝首饰只觉得都挺好看的,随意点了两件便告诉侍女说想歇一歇,让她们先退下。
双儿和修文守在门外,直等到未时末,柳长风过来。
“表少爷。”修文和双儿都是王府家生子,自然是认得柳长风的。
柳长风见着是修文,有些奇怪地问:“你家世子在里面?”
修文答:“回表少爷,世子可能不方便……”
听见外面的对话,冉冉适时开门,打断修文朝柳长风福一礼:“表少爷,奴婢正想着一个染料方子,就在这儿碰见你,真是巧了。”
冉冉去了万彩布庄学习观摩染布的事儿,柳长风是知道的。他扫了眼修文,接着冉冉的话头说:“巧了,我在这方面算半个大师,有不懂的地方尽可以来问我,我们进去详说。”
双儿进来奉茶,修文也想跟进来时却被双儿拦下:“屋里有男客在不方便关雅间的门,现下这穿堂风吹得厉害正冷着,你快去马车上把姑娘的披风拿来。”
修文嗫喏着想说两句什么,双儿眼睛一棱:“快点啊,姑娘冷病了世子回头可要问你的罪的!”
修文无法,只能下楼去取。
柳长风穿着粗麻布的文士服,乍然一看还以为只是那家的普通学子,丝毫看不出是宰执家的二公子。
雅室里,双儿站在门口稍微遮掩着,冉冉深吸口气朝柳长风郑重地行了个万福礼,语气恳切:“公子曾告诉我,世间之事须得努力争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公子,我想逃出王府,请公子帮我!”
冉冉到底是表弟后院的人,柳长风不敢去扶,只能侧身避开站在一旁:“先起来,咱们坐着说。”
正如翠儿和女师傅所言,柳长风是个好人,是个能看到世俗男权压迫下女子怯懦求生的好人。
他直截了当地问:“我该如何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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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宝钗舫回程的路上,天空中飘飘洒洒开始落雪,雪花在风里扬起,如同游荡在半空中的棉絮。
街边小贩忙忙碌碌地收摊,大人们形色匆匆都想在雪夜前快些回家,巷子里几个穿得圆滚滚的小孩儿欢快地追着雪花玩儿,围墙里传来母亲大声的呵斥,让他们快些回家来。
冉冉笑出声,躲在冰冷华丽的马车里偷偷地望着外面,看着窗外的景色从生活气息浓重的市井一路走来停在肃穆深沉的王府侧门。
“今晚瞧着是要下大雪呢。”双儿扶着冉冉的手接她下马车:“怎么手这么凉啊。”
“下雪天冷,手自然凉。”冉冉拍拍她的手背,让其他人来双儿这里来领赏钱。
身边跟了这么多人,冉冉知道今天下午和柳二公子见面一事是瞒不过世子的,她也堵不了下人的嘴。只盼这些人拿了赏钱,不要在世子面前说得过分添油加醋就行。
世子和柳二公子关系似乎不太好,冉冉还得想出一个理由,最好能蒙混过去。
回到芙蕖苑,小厨房早早送来暖身的燕窝,冉冉吃不下,尽数留给了双儿。
角落里早早的烧了银炭,屋子里暖烘烘的,冉冉坐在窗边看双儿吃得开心,心里莫名难过:“双儿,如果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将来很有可能牵连你,你怕不怕?”
闻言,双儿放下勺子走过来默默抱住冉冉:“如果不是姑娘,我到现在还是个不起眼的粗使丫鬟呢。可如今我在澄院里,春梨姑姑见我都客客气气,世子的贴身小厮我都可以甩他脸色。更何况姑娘待我又好,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都想着我,姑娘遇着事儿了,我岂是那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半晌,冉冉握住她的手:“我与柳公子商定的时间是除夕,除夕前三四天,我们想个合适的理由让你离开澄院一阵,等过完年你再回来。”她目光坚定看着双儿:“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良久之后双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可是:“姑娘你真的想好了吗?连我都知道没有身契就办不了户籍,除非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不然做什么都很难的。”
冉冉望向窗外白雪纷飞的世界:“我会先去一个地方避避风头,过几年再回来去找我爹娘。二公子说我既是被拐卖来的,家里就还有我的户籍。”
至于是哪里,双儿没再多问,只默默地把今天的事忘掉,烂在肚子里。
风雪月夜,酆京下了三四个时辰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冉冉怕牵连无辜早早的把双儿打发走,自己独自在房里等周作。
等到亥时等得人都困了,干脆趴在床边小小的睡了会儿,直到一阵粗暴的关门声,把她吵醒。
今日事发突然,周作刚处理完那边的一些人,穿着黑色劲装带着浑身煞气走进房间里。
屋子里的蜡烛熄了两盏,不对称的烛灯照得屋里的人隐隐绰绰,周作的脸恰好隐在黑夜中,让人看不出情绪。
“世子万安。”冉冉挣扎着爬起来,想走到他身边去又被他周围浓郁的血腥味吓得连连后退。
“世、世子?”冉冉看周作的模样不像受伤,如果不是他自己受伤那这些血腥味儿……还未等冉冉有所反应,周作已经背着手,慢慢向冉冉走过来。
烛光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周作每向前走一步,冉冉受不住压迫便只得退一步。
房间地上倒影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直退到床边,冉冉摔坐在床上。
周作宽肩窄腰身量又高,背着光站在床前给人满满的压迫感,再加之他身上刺鼻又作呕的血腥气充盈着冉冉整个鼻腔,她害怕又惶恐,不知道周作方才到底干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想要干什么。
周作俯下身去,借着月色雪色和烛光静静地打量她。看她紧抿的嘴角,看她惊慌失措的双眸,看她害怕又不敢反抗的神情。
这样诡异又静谧的氛围下,周作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今日见了柳二。”
这本就是冉冉预想中的问话,她暗暗松口气马上把早就想好了的说辞拿出来说:“是,今日在宝钗舫偶遇了柳二公子,我恰有一点关于配色的疑问不懂,遇上了就顺便问问。”
这是冉冉想出的正当理由,就算周作再怎么讨厌二公子,总不至于跟他说两句话就要迁怒吧?
解释完了,房间又重归于平静。
冉冉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周作却突然直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语气嘲弄:“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当你觉得某件事自己没有做错的时候,就会板着脸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周作望着她错愕的模样发笑:“就像刚才,我问你今日是不是见过柳二,你除了理直气壮答一句‘是’,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他的语调缓慢,一个字一个字落在冉冉耳朵里砸在心口上,听得她的心里紧张胸口砰砰乱跳,连呼吸都忍不住加快了。
“但如果你说谎、心虚,便会说出很多缘由,来佐证自己并说服我。”
冉冉乍一下被他说中心思,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周作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冉冉心里惊疑不定心虚不已,止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准备逃跑的事!
——冉冉从未见过周作这般阴沉的一面,也知道他发起怒来该是何种光景,她又该如何承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错频交流二人组~
(吃醋×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