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霸总爸爸(二)
无意义的对话持续了许久,霍鸣寒为数不多的耐心,也终于被耗没了。
他直起身,抬手将明芽从自己身上扒拉开,对她说:“不管是不是,你现在先到一边待着去,我有急事要处理。”
明芽虽然被爸爸的一连串否认伤透了心,但听到霍鸣寒这样说,还是顺着他的动作,乖巧地站到了旁边去。
她仰头张着大眼睛,声音软糯地说:“好的哦,那我就站在这里等你~”
霍鸣寒在小姑娘这样温软的视线注视下,不自然地咳了下嗓子,轻嗯了一声。
随后他看向对面一群看热闹的人,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狂拽模样。
“看什么看,这架还打不打了?”
忙于吃瓜的一群人,被这一句话又重新激起了斗志,三两成群地朝霍鸣寒袭来。
而霍鸣寒在正式动手之前,大掌趁着间隙覆在了明芽的小脑袋上。
他掌心稍微使力,将团子的整个身体都给转了个方向。
“闭眼,别看。”他淡淡地出声。
明芽闻言,反应迅速地将小手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身后很快传来了一阵凌乱的声响,时不时还伴随着人类断续的痛呼声。
明芽看不见背后的情景,虽然内心好奇,但她始终牢记着爸爸的话,乖乖地捂住眼睛,忍住了回头看的想法。
她开始找系统闲聊:“系统叔叔,爸爸刚刚为什么不认我啊?”
提到这里,团子还是有些伤心。
她缩成一团地蹲在木桥的角落里,活像朵自闭的小蘑菇。
系统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中是止不住的抑郁。
它带过这么多届宿主,明芽绝对是其中最拉胯的那一个。
亏它还在担心任务难度过高,特意将时间线调回了霍鸣寒尚未发家的少年时代,没想到还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系统也快要自闭了,但它又着实不忍心看幼崽伤心难过,还是尽心尽力地向她解释着原因。
【你爸爸的残魂是没有前世记忆的,他现在都不认识你,肯定不会跟你相认啊。】
听到这句解释的话,明芽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难过了,她怏怏不乐地“哦”了一声。
虽然她对于爸爸失忆的真相隐约有所感知,但当系统正式告知她的时候,团子还是产生了很失望的情绪。
她一直记得爸爸,但是爸爸怎么能就这样把她给忘了呢。
明芽放下了捂住眼睛的小手,开始蹲在桥面上不停地画圈圈。
她要画个圈圈,诅咒让爸爸渡劫失败的天道老爷爷!
就…就诅咒他掉三根胡子好啦!
而这边,一场一对多的恶战很快结束。
单枪匹马的霍鸣寒倒是毫发无损,对面的几个年轻人,却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了。
但他们虽然人被打怕了,却还是想要将面子硬撑起来。
一群人相互搀扶着,不愿轻易言输地说:
“霍鸣寒,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下回再多叫几个兄弟来,你还敢不敢这样嚣张!”
霍鸣寒懒得再多说,朝他们轻扬了下拳头。
对面几人的身体,随着他举起拳头的起势,都忍不住地轻抖了下。
霍鸣寒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勾起嘴角,肆意地笑开。
他轻声嘲讽着说:“就你们这怂样。”
纠纷在绝对性的武力压制下结束,霍鸣寒也不再多待,直接转身离开了这座木桥。
走之前,还顺带将对着他乱喊爸爸的明芽,一并给提溜走了。
霍鸣寒拎着明芽的后衣领,边走边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明芽正一步一个脚印迈地特别慎重,听到霍鸣寒的问题,歪着头认真地回答说:“我是你家的呀。”
霍鸣寒满头黑线地停下脚步,微弯下腰,用右手指着自己说:“我,霍鸣寒,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多大了?”
明芽虽然不知道霍鸣寒为什么要这样奇怪地介绍自己,但她坚信爸爸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于是她也有样学样,伸出短短的手指,指向自己,眯眼笑着说:“我,明芽,今年一百岁啦。”
她在心里还认真地将他们两个人的年龄,做了个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得出结果后,她满脸开心,用两只手分别比出八和三的手势,对霍鸣寒说:“爸爸,我现在比你大整整八十三岁欸!”
霍鸣寒本意是想告诉眼前的小团子,以他十七岁的年龄,是不会有她这样大的孩子的。
却从未料想过,眼前的团子在智商方面是块洼地。
瞧着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屁孩,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霍鸣寒将右手伸出来的手指,调转了个方向,轻轻地戳了下明芽的小脑袋瓜。
“笨蛋。”
明芽揉了下额头被戳的地方,小声嘟囔道:“我才不是笨蛋,爸爸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
要不然怎么就完全将她忘记了呢。
午后的天气越发燥热,霍鸣寒身上穿着的单衣褂子,早被汗水浸得湿透。
他抬起手,将贴在身体上的褂子扬动了两下。
明芽见状,立马举起两只肉嘟嘟的小手,艰难地抬高,给霍鸣寒的上半身不停地扇着风。
她甜甜笑着说:“我给爸爸扇风,这样爸爸就不会热啦!”
霍鸣寒看着她笨拙地踮起脚给自己扇着风,眼里神色不明。
他第一回没反驳明芽对自己的称呼,只是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发顶。
可此时系统却颇为煞风景地开口说:【小芽儿,你仔细看你爸身上穿的衣服。】
明芽眨了下眼睛,然后听从系统叔叔的话,侧过头盯着霍鸣寒穿的衣服。
单衣褂子的面料看起来很差,像是被水泡发后的硬纸片。
而在一些让人不易察觉的小角落里,还被人细心的缝着几块补丁。
补丁的布料颜色与衣服本身的颜色十分相近,而且缝的人绣工很好,用线处的针脚平整得教人完全看不出来。
褂子下的少年身体,也清瘦得让人心疼。
从明芽的这个角度望去,依稀可见背后凸起的脊骨。
【你爸爸这一世的身份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爸妈,少年人的日子艰苦呀。】
系统在明芽的脑海里,这般悠然地感叹道。
明芽开始为自己的不懂事而感到愧疚,她不该怪爸爸忘了她的。
明明爸爸活着就已经这么艰辛了,在她还没有找来的时候,就一个人默默地过了很久的苦日子。
团子鼻子发酸,眼珠子里都泛起了莹润的水光。
可暗自愧疚的明芽却不知道,走在她身侧的霍鸣寒,此时正在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将她打发走。
算了,就当做日行一善吧,至少得把这团子送回家。
既然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霍鸣寒就直接带着明棠来到了村里的大队部。
村支书刚好出门办事了,大队部的办事屋子里只有陈主任一个人。
陈主任是个年过四十的女性,生得慈眉善目,见霍鸣寒牵着一个小女孩走进来,惊奇地抬眼看过去。
霍鸣寒牵着明芽走到陈主任面前,直接将明芽往她面前一推。
“陈主任,这女娃不知道是谁家的,走丢了,您来管管。”
明芽委屈地撇嘴,转过头对霍鸣寒说:“我没有走丢,我说过了,我就是你家的孩子呀!”
陈主任被眼前这情况,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沉吟着没说话,但那眼神也止不住地,在两人长得极其相似的面容上来回打转。
霍鸣寒被看得有些不耐烦,啧了一声,说:“陈主任,您看我这年纪,能生出这么大一女儿出来吗?”
陈主任后知后觉地理解过来:“那倒也是。”不过她又接着补充:“但这孩子啊,确实跟你长得像极了。”
霍鸣寒不置可否,这一点在他见到明芽的第一眼时,就发觉到了。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这小孩跟自己有任何关系。
他家徒四壁、举目无亲的,自己活命都成问题,可千万不能再被这么个小拖油瓶赖上。
陈主任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到明芽的跟前蹲下,温声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明芽虽然在自己爸爸面前一贯喜欢撒娇卖萌,但在外人面前,也是一个非常讲礼貌的好孩子。
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小声说:“姨姨好,我叫明芽。明是聪明的明,芽是树芽的芽。”
陈主任见她面容乖巧,忍不住地捏了下她的脸颊,“是个好名字。你还记得自己爸爸妈妈叫什么吗?”
明芽一字一句地认真回答:“我没有妈妈,只有一个爸爸,我爸爸的名字叫霍鸣寒。”
霍鸣寒再次被无语住了,但并未出言打断两人的对话。
陈主任也哽了一瞬,她顿了下,决定换个说法问:“你还记得你家住哪吗?”
明芽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她在这个世界的家庭住址,爸爸还没有跟她说呢。
于是她诚实地朝眼前的阿姨摇了摇头。
陈主任在得到答案后,也是一脸愁色。
她起身面对着霍鸣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咱们村里总共也就几个组,倒是也没有姓明的人家。难不成真的是从别的地方走丢的?”
霍鸣寒垂着眼睛没说话,脸上挂满了事不关己的神情。
陈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要不你带这孩子去镇上派出所查下档案吧,我这也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明芽的眼珠子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地打转,也听不懂大人们究竟在商量着些什么事。
几分钟后,霍鸣寒骑着从大队部里借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将明芽放在座椅前的横杠上坐好,随后带着她去了镇里的派出所。
派出所里的警察听他讲述了事情经过,行动迅速地去了档案室里,翻起了镇里登记在册的人口档案信息。
霍鸣寒则带着明芽坐在大厅的长木椅上,等待着最终的查询结果。
明芽的小短腿在半空中一荡一荡地晃悠着,她看见这间屋子里的人,都穿着一样的制服走来走去,忍不住好奇地问:“爸爸,我们来的这是哪里呀?”
霍鸣寒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拢在身前,回答说:“派出所。”
初来人间的明芽听不懂这样的词汇,继续追问:“派出所是干什么的呀?”
“派出所里有警察,是专门抓坏人和打击犯罪的。”
明芽状似听懂了地点点头,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啦,警察就是和爸爸一样做好事的人类。”
她仰起头看向霍鸣寒,眯起来的笑眼里充满了对霍鸣寒直白的喜爱。
霍鸣寒也扭过头来看她,眼神中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在霍家村混了这么多年,几乎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听过他打架闹事的坏名声。
也就眼前这笨蛋小孩,还将他当做是警察那样的正派人物了。
镇上警察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半个多小时后,便来通知他们结果了。
“我们查遍了镇子里所有的人口档案信息,没有找到关于这孩子的任何线索。”
霍鸣寒皱着眉,没有说话。
倒是来通知他们的警察欲言又止,迟疑了几秒后,最终还是将霍鸣寒给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警察小声地开口说:“瞧这孩子是个女娃,最近计划生育抓得严,指不定是哪户人家想接着生,故意丢在路边的。”
霍鸣寒回头望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明芽。
黑漆长椅上的小团子整个人看上去白里透粉,像是霍鸣寒路过商店时,不经意间看到过的绵软糯米糕。
眼前的糯米糕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还乖乖地歪着头又朝他笑了一下,嘴边的酒窝酿出了蜜。
霍鸣寒的视线从明芽身上收了回来,询问警察:“那这孩子应该怎么办?”
“暂且留在所里几天,看到时候有没有人来报案吧。如果没有的话,只能找时间再把她送到县里的儿童福利院去了。”
霍鸣寒垂下眼睫,轻声嗯了下。
交代好一切的警察很快去忙别的事情了,霍鸣寒在原地站立了片刻,这才转身回到明芽坐着的长椅旁。
他在明芽面前半蹲下,使自己的视线与明芽的持平。
沉黑的眸子里静得无波无澜,明芽听见他说:“你坐在这里不要动,待会儿会有人来照顾好你的。”
明芽的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安定的情绪,晃悠的脚丫子也在这刻停止了动作。
她带着些怯意地看着霍鸣寒,轻抿了下嘴唇后问:“那爸爸你呢?”
霍鸣寒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接着说道:“以后不要再乱认爸爸了,小心到时候被人骗去卖了。”
说完这句话后,霍鸣寒从地面上站直了身子,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打算离开。
明芽的小手及时地拽住了他的衣角,稚嫩的声音里透露着慌乱与焦急:“爸爸你要去哪?”
“我要回村子里了,你就在镇里的警局好好待着,等你自己的家人过来找你吧。”
明芽的眼里很快就溢满了破碎的水光,她小声地喘着气哽咽,然后慢慢地说:“可…可我只有你这一个家人啊…”
霍鸣寒没有说话,只是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然后,他就将自己的衣角,从明芽的手里扯了出来。
没有因为她的哭泣,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负责照顾明芽的女警察,在这时刚好走了过来。
她及时地将想要追着霍鸣寒一起走的明芽,揽抱在了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委屈哭泣的小团子。
霍鸣寒则是径直走出了警局大厅,来到停放自行车的树底下。
在蹬下脚踏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明芽依旧挣扎着要往他这个方向奔来,却被女警察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眼珠子哭得通红,像一只突然间找不着窝的小兔子。
真是奇怪的小孩,明明就跟他见过一面,却死活认定了他就是她爸爸。
霍鸣寒转过头,不再理会身后的哭喊。
自行车行进带来的风扬起他的衣角,抚平了被明芽捏皱的痕迹。
中途路过了镇上新开的商店,他的余光在不经意间瞥去。
透明的橱窗里摆着精致漂亮的糯米糕,看上去诱人极了。
可底下的标价木板上,却刻画着霍鸣寒付不起的价钱数额。
自行车轮轱辘地转着,没有丝毫停留地驶向几里外的霍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