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XIV

娄挽意本人说的可谓是顺理成章,她甚至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这么些年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正经端庄。

她是个天生擅长说谎。

在说谎这件事上,她几乎不再需要任何的努力,就拥有无尽的天赋。

不过,她没来得及在内心的争斗中挣扎太久,她认为自己早该将消息传达给屠廷与念念,不过,她也想事如行云流水,不留痕迹,便也没有折腾着返还回去找屠廷,而是打算依照既定的下月月初的惯例,去寻他们父子。

主要自己频繁外出,也怕师弟师妹难免看出端倪。

等到万事俱备,这天的娄挽意格外早起,要出门为自己的师弟师妹寻找那一位她心中认可的“伙夫”,天才蒙蒙亮。

几个灵石从芥子袋中流出,娄挽意生怕太过明显又伤及屠廷的自尊,故而又塞了回去,只能打算等这事说定,再以工资的名义交由他。

一路上,瑶草枯黄,柳芽方才冒尖又被这霜寒天给打回去。

娄挽意心底怪不安的。

就算她全然是出于好意,让居无定所的屠廷父子有一住所,可屠廷以往的骄傲,被戳穿为魔头办事时的愤懑历历在目。

而此时,娄挽意已然站在了屠廷安置在万魔窟外的临时居所。

她的目光遥望向不可测的深渊,在云雾缭绕中再度迫使自己清醒。

“娘亲。”

一声亲切而熟悉的叫唤声,总是轻而易举地将娄挽意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面给挖掘出来。

纵使行来时一路感觉并没有这么容易,说服屠廷之事简直难上加难,但娄挽意依旧可以如此清晰规划着属于念念的真正未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还困不困啊?”

而这些时日,似乎也足以让一个心智过人的小孩更有所成长,小孩并没有如修仙界骄纵的小孩一般撒娇,而是过分地稳重懂事起来。

“若能早日见到娘亲的话,孩儿一点也不觉着困。”

一口一声“娘亲”令娄挽意愈发急切,当然在此之前她更是在这起床短短一幕中立即发觉了屠廷这位父亲的缺失,一个五岁的孩子刚起床,而他的父亲却对他不闻不问,令他在寒露重重中仅仅披着一见单薄的中衣就出来迎客,如此看来,若是把屠念长久以往地安置在这荒郊野外,娄挽意内心更是不安。

“傻念念,以后下床的时候要把衣衫一件一件穿好,”娄挽意心中不是滋味,“你如今还没有开始修炼法术,若是过早地伤及自己的身子,日后可就来不及弥补了。”

“娘亲,是孩子的过失,下次必定穿戴整齐再来见娘亲。”

娄挽意也正如同这天底下所有的一事不做却埋怨妻子的郎君般,为此对带小孩的屠廷颇有意见。

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再替念念穿衣漱口以后,迫切见到屠廷的心又强烈两分。

只不过这一次,娄挽意注定没有什么好口气。

而在魔域忙碌了一整夜的老父亲屠廷见屠念自己应付起他娘亲又甩过来的小眼神,这不是分明在说“是你儿子我掩护了你,你多少得有点感激”的意思。

于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屠廷准确地给予了儿子足够的回应。

方才经由娄挽意之手打理整齐的刘海儿顿时在屠廷粗旷的抚摸下陡然变得乱糟糟的。

屠念与其置气道,“父亲,能否多给我两分颜面?”

屠廷在这个寒冷的季节依旧坐在一张熟悉的藤椅上,摇晃左右,目无他人,“你恐怕还没有和我谈面子的资格。”

“我们念念长大了,自然是在意外表形象的,”娄挽意本意自然是维护儿子一人,可在屠廷的地盘与今儿要与屠廷商量的事迫使她不得不低头,转而对着念念低喃道,“你父亲想必也是疼爱你,故而如此。”

娄挽意被这两人一打岔,艰难地再度回到她所想要表达的主题。

“念念爹,能否借一步说话?”

“娘亲,我可以避开的。”言罢,懂事的孩子已经往狭窄的庭院跑去,独留下娄挽意与屠廷在这昏沉的屋内四目相对。

毕竟,这事也需要他的配合。

“不是说要来给灵石?”屠廷假装丝毫不在意娄挽意的到来,而只对她许诺的钱财感兴趣,“灵石呢?”

娄挽意一一从芥子袋中排出,生怕惹恼了屠廷,使其不愉快。

“其实我今日来,有一事相求。”

“何事?”

他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寻常给钱,大抵和上次一般,绝不会如此早到,他急于从魔域赶来,一夜未合眼,眼底尽是血丝。

“想来你在这儿睡得也不安稳吧。”

“我想,或许是时候为你们安排另一处住所了。”

屠廷满口回绝:“用不着。”

“我可并没有和你申命你们即将住在哪里,你怎么就充满敌意,要将我拒绝呢?”

屠廷几乎可以判定,“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大概就是离你们这帮正派修仙人士近一些的住所,好让念念免受一些影响。”

“不,不是我们附近,”娄挽意极其镇定,将事实的真相与她安排的计划直接阐明,“而就在我们寻泽山。”

“你什么意思?”

“我想亲眼看着念念的成长,”娄挽意不紧不慢地进入正题,“这样也更方便照顾他。”

屠廷觉得极其可笑,娄挽意分明是个重礼与爱惜羽毛的人,这是连曾经最为在乎的名誉也不要了么。

若是如此,他不知道那个可笑的老头子又将如何声情并茂地责怪他——

责怪他拐走他最为器重的大弟子。

“我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男孩子在哪里都能茁壮成长,如同四处的野草,有风雨,便能长大,”屠廷散漫地朝藤椅后仰去,心中有意令娄挽意再度权衡,“而且,你也没必要赔上自己最看重的东西。”

“屠廷,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存在着什么误解?”

“你什么意思?”

娄挽意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心声说出,“我只是想把你们接来,并不想公开我们曾经的关系。”

什么叫不想公开!?

为什么在关系之前还要加上“曾经”二字,屠廷只觉得一夜未合眼的他头皮发麻,血色在眼底蔓延。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目光有多危险。

“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