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眼见裴让尘那双好看的瑞凤眼中瞳孔紧缩,喻晚忍不住在心里大笑。
笑完之后她默念:还是得找机会重开。
重开好啊重开妙,她不过是多走一次空间长廊,顶多挨领导两句骂,但既能修好bug,还能顺便报复一下裴让尘这不做人的举动。
一个人赢两次,也是种双赢。
虽然喻晚现在还没法确定裴让尘要用原主身体盛放的灵魂与他是什么关系,但毋庸置疑,那是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
只要她回主世界了,留给裴让尘的就是计划失败、永远迎不回他所等之人魂魄的绝望。
喻晚越想越高兴,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一块瓷片,在自己的手腕上方划了划:“我刚才痛得快死了,若是一直要被尊上这样威胁,还不如自尽算了,一了百了。”
她这样故作矫情地说着,裴让尘却冷静了下来。
他与这个喻晚相伴多年,最是了解她的性格,因此并不相信她真的忍心对自己下手。
她是个为达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裴让尘只觉得喻晚衡量了自己对她身体的重视程度,以此来威胁他。
他最恨人自以为是,捏着他的“弱点”妄图控制他。
裴让尘拈起手指,在空中懒散地挥了几笔,收尾时划破指尖,挑散一滴血珠。喻晚便看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瞬间爬满了她从未见过的一种字符。
“这是什么?”喻晚惊讶,心道好生邪乎。
“此咒落定,你,喻晚,”裴让尘开口,“永远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一毫一寸。”
他话音一落,那些带着妖邪之气的字符便钻入了喻晚体内。
是咒文。
威力极强但逆天损身,因此被正道修士封杀千年的咒术。
与普通的符文不同,咒术一旦施加于人,便伴其终身,鲜少能有解法,威力与期限都不是符文可以比拟的。
喻晚曾经在培训书上看到过关于三号世界咒术的描写,但当时资料中记载修炼此道者不仅需要极高的修为与纯澈的经脉,还得有足够多的怨气与恶念缠身,才可催动咒文发挥作用。
而要同时做到这两点是违背天理、极其不易的。因此没有被封杀的那些年,不管是魔道还是正道修士,甚少有人能炼成此术。
更不要提修者作孽太深,往往英年早逝,不得善终的结局也吓退了不少跃跃欲试的人。
所以裴让尘为什么会这咒术?
说起来喻晚先前就有些奇怪,三号世界里的正派修士实属人上人,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实力本身,都是妖魔与凡人无可比拟的。
魔道确实能让人短时间内实现从零到高手的跨越,可付出的代价亦是十分惨痛的,若非被逼入绝路,怎么有人心甘用一生的痛苦去换一时的辉煌呢?能有机缘入仙门的弟子更不屑于如此。
但拂生在与她说起裴让尘的事情时提过,他是自甘堕魔的。
裴让尘离开清云派的时候是门派中最年轻的金丹后期修士,几个长老怕他修炼年限太短,根基不稳,贸然跃进只会损伤根骨,便强压了他的灵力增长,让他有时间好好巩固金丹修为。
他在这么多长老与师尊的眼皮子底下,于跃入元婴境的当天主动堕魔。
正道修士筋脉已成,堕魔会折损半数以上的修为,甚至可能彻底陷入疯癫。因炼功走火入魔也就罢了,怎么会有人主动为之!
可也不知是裴让尘得了什么邪法,还是当真天生魔骨,他堕魔后修为不退反进,直逼元婴中期。
那时喻晚听完只顾着虚情假意地赞叹裴让尘的天赋,如今却觉得这整件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他堕魔是因为偷偷修这咒术导致的,还是说……裴让尘就是为了修这咒术才特地堕魔的?
喻晚垂目,看着手心的鲜血滑落下来滴到地面上,狂跳许久的心脏随着她的思考渐渐缓了下来。
裴让尘要求她永远不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一毫一寸。
自己的身体。
她在心中重复了一句。
然后,喻晚仿佛在求证什么东西,伸手捡起身边的一块碎瓷片,往毫发无伤的小臂上划了过去。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裴让尘冷眼旁观着,这咒符是他亲自下的,还是下给了修为境界与他相去天渊的喻晚身上,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差……
白皙的皮肤被锋利的瓷片划开,殷红的血液停顿了片刻才从伤口处钻出来。喻晚划得不深,出血的速度很慢,可那颜色依旧刺痛了裴让尘的眼。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双目通红,正想再下一道咒符。
喻晚却平静地说:“尊上别费力气了,没有用的。”
因为她伤害的,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身体啊。
喻晚说:“若是尊上执意为之,却做不到阻止我的动作,那喻晚下一道口子就不会划在自己手上了。”
“你在威胁我?”裴让尘眸中是化不开的狠厉,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从前的喻晚最在意自己的前途与命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会紧紧攥住不放手。但眼前的这个人,裴让尘暂且无法下个定论。
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再见,喻晚身上多了许多他看不透的东西。
他赌不起这个可能。
“是,”喻晚承认,“我在威胁您。”
其实情劫管理局的员工,是不被允许在任务世界以自尽的方式回家的。
所以喻晚与裴让尘打了个信息差,然后硬着头皮赌上一把。
她赌对了。
感觉自己的软肋被人狠狠捏起,裴让尘的脸色阴沉得宛若盛夏暴雨前的天空。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
“我不胖,要多吃些好的,不想减肥。”
“……好。”
“您方才那样让我很难受,我不想再体验这种感觉了。”
“可以。”
“二尊主给的那些香膏全涂上身味道太重了,我想挑着抹。”
“嗯。”
“还有……”
“喻晚。”裴让尘警告了一声,“你最好懂得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
喻晚充耳不闻,手在裙子上抹了两下把掌心的血粗粗擦去,然后从衣领里扯出挂坠——原先在其间如心跳跃动的红光却消失不见了。
她说:“还请尊上相信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倘若它真的与清云派有关,我想将它交给您处置。”
应付一个裴让尘已经够难的了,她不想往其它浑水里趟。
说着,喻晚试图将那挂绳从头上取出。
可那坠子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怎么都摘不下来。
裴让尘皱眉,试图用法力把那项链取下,可无论是什么术法一接近那块青玉便消失在虚空中。
喻晚诧然,随即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虽然没能把那玉坠的问题解决掉,但喻晚觉得今夜收获满满。
她以性命要挟,诉求得到了满足,又洗去了清云派卧底的嫌疑,喻晚自信找到回主世界的方法之前,都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裴让尘带来的好处了。
也不用担心灵魂被发疯的魔头撕扯出来,再受一次先前的痛苦。
裴让尘没有一昧同玉坠较劲,直起腰来往屋外走去,一边说道:“我让拂生过来上药。”
他今夜不在这里睡了?喻晚疑惑地歪了歪头,直到看不见裴让尘的背影,才松了劲,瘫倒在地上。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喻晚低头拍了拍胸口,见前襟没有污渍,才发现手心里的血已经干了,“看起来不上药也没事。”
可缓过神来她又有些懊恼:裴让尘比她想的要好说话得多,早知道他什么都会应允下来,应当得寸进尺一些,比如她垂涎衣柜里的漂亮衣服很久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来给她穿穿。再比如她不想从早到晚被拂生看着,虽然二尊主长得也算养眼,晃在眼前不至于心烦,但总让她有种当犯人的憋屈感。
“魔头究竟想用这身体装谁的灵魂呢……”喻晚百思不得其解。
“与你有关吗?”门口传来一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拂生将两个瓷瓶放到圆桌上,等着喻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
不知怎么,喻晚却从那张扑克脸上感觉到了一些和平日里不一样的情绪。
“他用的是我的身体,当然有关系了。”她回答道。
“二尊主您……很高兴?”喻晚有些迟疑地又问了一句。
要知道他今日与她说话的口气与平时比起来柔和太多了。
她把裴让尘气得大晚上觉也不睡走出去,拂生居然对她态度更好了些?
有点大病。
“手。”拂生抬了抬下巴,示意喻晚把手伸过来。
“我可以自己来。”喻晚一边拒绝一边伸手。
拂生鼻子里冷哼一声,终于露出了些平日和喻晚相处时的不友好态度,动作算不得温柔地替她上药,说:“是尊上心爱的人。”
喻晚神色复杂:“……哦。”
居然真的是爱人。难怪他那样防备着她伤害自己身体。
若是一刀下去,她失去的不过是生命,而他失去的是爱情啊。
另一边拂生心情是真的不错。
他觉得喻晚是有点本事在身的,能把执念这样深的主上气走,若多气个两回,能让主上再也不来这里见她就好了。
他能感觉到主上这一世的修为就快到达巅峰,哪怕他逆转经脉折损修为,也阻止不了境界不断突破。
只要一路平平安安不出差错,飞升指日可待。
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把这阵子熬过去就行。
“好了。”拂生收起瓷瓶,语气再次轻快了些。
“二尊主。”喻晚却喊住他正要离开的身影,“我想问……您不喜欢的究竟是从前的喻晚,还是因为讨厌尊上心里那位,顺便迁怒在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我的身上?”
拂生僵住了身形,并未回头:“有区别吗?”
喻晚笑道:“随口一问,二尊主大人不愿意答就算了,不必忧心。”
她已经得到答案了。
喻晚没打算在这个子世界久待,也不想费心去想怎么做任务,因而对原主与此处的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并不感兴趣。
她确实就是一时兴起,八卦一下。
拂生却定定地立在原地,半晌问了个十分奇怪的问题:“你会爱上我的主上吗?”
喻晚:“……”
喻晚:“您觉得我有病吗?”
拂生答道:“你不会爱他,所以我厌恶你,更不希望我的主上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