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喻晚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头皮炸裂开来,在心中止不住尖叫。

裴三公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是她错怪了他,这不是个直男,只是个道貌岸然的闷骚。

她还在心里纠结裴屿到底对临陇有没有好感,人家跳过了暗恋的步骤,直接上嘴啃了。

震惊的同时,喻晚又有些惋惜。

她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控制了这具身体呢?让别人亲错了对象,怪缺德的。

“晚晚。”裴屿伸手替她把被微风吹到脸颊上的发丝拨开,“好梦。”

临陇能不能好梦喻晚不知道,反正她是彻底睡不着了。

喻晚没想到她与临陇公主不仅外貌一致,就连名字都十分相似。

巧合未免太多了些。

就在她竭尽全力让自己闭眼保持熟睡的模样,不叫裴屿看出一丝端倪时,喻晚眼前一亮,重新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她又回到了临陇体内,那个四面封闭的小空间里。

喻晚忽然觉得被关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不用紧绷着神经维持人设,做出合适的反应,还能用这个更加清晰的视角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

比如她此刻就从裴屿的脸上,读出了茫然的神色。

喻晚:?

才偷亲了小公主,还喊着人家的闺名,这会儿摆出这么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临陇也醒了过来。

她看着身边忽然站着个人,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就伸手揉了揉眼睛。

裴屿下意识地拦住她:“手脏,别碰。”

手腕处传来温暖的触感,临陇低头,看着裴屿宽大的手掌出了神。

与此同时,喻晚感受到了临陇剧烈跃动的心跳。

“你……”临陇木然抬头,并没有急着甩开裴屿,问道,“裴大人怎么在这里?”

喻晚占据她身体的这段时间,小公主似乎一直处于睡眠中,并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因此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刚苏醒时特有的困顿与慵懒,十分可爱。

就连在临陇面前向来克己守礼的裴屿,嘴角也不由挂上一缕微笑。

可很快,这笑意再一次被茫然覆盖。

是啊,他为什么……会回到飞林轩来呢?

裴屿皱着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收回阻拦临陇揉眼睛的手,却低头瞧见自己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手札。

难道他是回来取这东西的吗?

临陇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东西,只当裴屿因为自己偶然的丢三落四感到难堪,就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寻了个话题替他解围:“这两日天气越来越暖了,裴大人怎么还穿得这样多。”

他抓着她手腕的地方几乎可以用“烫”来形容了,想来是不觉得冷的。

裴屿看了眼临陇的穿着:“是殿下心火旺盛,穿得太少了。春日昼暖夜凉,殿下应小心风寒。”

“我身体好着呢,倒是大人你。”临陇上下打量了裴屿一番,眼神似是颇有不满,“身量与侯爷倒是十分相似,怎得看上去比我还柔弱,是得提防着着凉。”

喻晚:……这小姑娘,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不被允许习武想必本就是裴屿心中憾事,如今还被一个小女孩用柔弱形容,也太损着面子了。

更何况裴屿身姿颀长,与武者相比虽略显单薄,却也如琼林玉树,英气逼人。

总而言之,和柔弱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裴屿却不同她计较,只温和地道了声:“是。”

临陇又说:“我听闻父王将从西域缴的宝剑赏赐给小侯爷,结果小侯爷不收,将那剑请赠给了你?”

“兄长善用戟,不懂剑术。”裴屿敛起笑意,正色道,“臣无用,得了宝剑也只能束之高阁。”

“我还没见过那宝剑呢,十分好奇,裴大人可否带进宫让我开开眼界?”临陇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裴屿,“裴大人这么严肃地看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裴屿垂下眼帘,收起那被小公主称作“吓人”的眼神,谦恭道:“裴某是医官,怎可佩剑入宫。”

“这有什么。”临陇恍然大悟,双手合十击掌,“就说本公主见裴大人身段好,摆着浪费,想看你舞剑玩儿。”

裴屿:“……”

临陇点头:“就这么办了,那个什么月,你过来,替我寻几个厉害的,来我殿里专门教裴大人用剑。”

裴屿走的时候人比方才在院中时更加迷茫,不光是他,喻晚也神思恍惚,百思不得其解:裴屿一个御医,在飞林轩做着菜,怎么突然就要学剑了?

从裴屿的角度来看,这绝对不是一件坏事,也许后来他能成为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存在,并且创立了清云派,都是因为临陇这一举动导致的。

可是从临陇的角度上,她图什么呢?

回到殿内,临陇坐在窗边看向裴屿离去的方向,双手托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脸侧轻轻点着,心情十分愉悦的模样。

可突然,她瞪大了眼睛直起身,呆愣在原处。

一同愣在原地的还有她体内的喻晚。

因为她听到了临陇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系统连接中。”

“连接成功。”

“下午好,宿主喻晚,十七号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喻晚的背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她缓缓抬头,却看见殿内临陇的脸上满是喜悦之色:“终于给我等到了,我都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你怎么才来!”

喻晚浑身僵硬,感觉体内的血液全都凝结成冰,让她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这世界构成复杂,建立连接所需花费的时日更久,所以耽搁了。”十七号按照规章报完连接信息后,声音顿时懒散起来,“有什么好急的,一个月而已,影响不了你什么事。”

临陇细眉轻蹙:“十七号,你怎么好像……和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她印象中的十七号说话软糯,语气轻快,不管说的是什么内容,听起来都像在撒娇一样。可此时她脑海里的声音非常成熟,言语间透着一股不耐烦,让临陇觉得十分生疏。

“哦,你记错了。”十七号冷漠地说,“我就是你的十七号系统。”

然后喻晚就看见临陇亮晶晶的眸子里瞬间失去了光彩,脸上一片空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你就是我的十七号系统,你就是我的十七号系统……”

听她声音毫无起伏地念着,喻晚双腿瘫软下来,贴着背后看不见的墙壁,慢慢往下滑落,直至跪坐到地上。

难怪她一直觉得临陇的举止与她身份背景之间有突兀的矛盾感。

难怪她一见面就对临陇感到亲切万分。

难怪临陇记不住她侍女们的名字。

难怪临陇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晚”。

世上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情。

这个幻境中临陇公主的身体里,原本就住着一个喻晚。

如今喻晚确信,她偏巧在走入这个子世界的时候,丢失了有关前两次出任务的记忆,并不是偶然发生的事。

临陇,大概就是被她遗忘的,某一次任务的身份。

或许她冥冥之中觉察到的那股宿命感,就是在故意引着她来到这幻境中,去寻找这一切的答案。

可公主临陇是她丢失的记忆片段并不是让喻晚感到最为惊恐的事。

她的牙尖因为战栗而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喻晚轻轻吞咽了下口水,却觉得喉咙口干涩异常,如此简单的动作,竟让她感受到了吞咽刀片般的疼痛。

她在这样的疼痛中清醒了几分,右手用力掐了左手臂一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最让她感到惶悚的,是临陇识海中十七号系统的存在。

这不是她的十七号系统。

它到底是谁?

喻晚忽然想道,现在这个子世界里,墨洳识海中连接的那个十七号系统,是真正的十七号,还是与临陇脑中一样被冒名顶替的?

也不知道假的十七号对临陇做了什么,她机械地念了几遍那句话后,便再没有对系统起疑。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没有缝隙地接上先前的话题:“你说得也是,影响不了什么。毕竟是第一次出任务,这些日子我就忙着习惯自己的公主身份了。”

假十七号:“我看你挺适应的,还有心思折腾别人。”

临陇重新趴回窗台:“说到这个,前辈们讲的还真不错,我们局分派的任务对象样貌品性可真优秀呀,虽然你不在,我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把他认出来。”

“……”

“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我们要攻略的对象不都是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的存在吗?”临陇怪道,“我看那裴屿虽然根骨确实不错,可他年龄也不小了,连修炼的大门都没踏入,这辈子真的来得及吗?”

“少见多怪。”假十七号不客气地说,“一步登天的人比比皆是。”

临陇脾气很好,被怼也不生气,反而点头认可:“说的也对,可能只是少了些机缘吧。”

生在武将家却不能学武,一身好根骨也没机会寻仙问道,若是没有他们情劫制造局的人来帮衬一把,裴屿这世还真是时运不济,怪可怜的。

这样想着,临陇笑道:“还好他有我这个贵人在,没有机缘,我也能给他创造出个大的。”

她自然不是真的耍公主脾气才指使裴屿来做饭的。

临陇每日挥退侍从,用检查卫生的借口独自一人去到小厨房里,是在给裴屿会经手的食材上注入灵力。

凡间皇宫天运浩瀚,灵气却很稀薄,并不利于修士调息。若是裴屿就这样耗在太医院里一世,再好的根骨也只会被埋没。

彼时临陇还没连接上自己的系统,暂且不能给裴屿的修炼提供什么助力,可她从主世界带来的灵力尚可调用,便想着用这种方法暂且温养裴屿的灵脉,之后做起任务来也能更方便快捷一些。

临陇眼神中闪着少女特有的狡黠,灵动可爱,似是为自己想出的主意骄傲不已。

可假十七号却冷冰冰地给她泼了桶冷水:“白费灵力罢了。”

临陇再怎么大条,此刻脸上笑容也再挂不住:“十七号,我可是你的主人,你讲话就不能好听些吗?”

假十七号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嘲讽:“还不是因为你愚蠢又不自知。”

“?”

“裴屿,压根就不是你的任务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