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盛夏

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黎稚就在楼下等陆琳了。

她把那张纸展开看看又合上,再打开又折上,在垃圾桶旁边站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把它扔掉。

丑是丑了点,但如果她扔掉了这张薄薄的纸,也就代表她丢掉了那个瞬间。

她不想。

下课铃声很快响起,不久后楼梯口就涌出第一波学生,男生女生都有,脚步声和说话声音交错,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安静。

根据黎稚的经验来说,这一波抢在最前面的,通常是回去抢卫生间的,特别是女生,洗头吹头更加费时间。就她们寝室,每次跑得最快的那个女生,体育考试的时候短跑长跑样样不及格,却总是能第一个回到寝室洗漱。

黎稚是佩服她的,因为高中晚自习下课,拖着一身学习后的乏累,总能被各种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吸引,比如小吃店的宵夜、路上闲聊的八卦以及看学校风云人物高调谈恋爱。

陆琳就是后面这一类。

还没看见她人,就听见她扯着嗓子喊:“梨子!梨子!”

黎稚转过头,终于看见她满脸笑容地跑向自己,挽着她:“梨子,你最后一节课跑哪里去了?”

没等黎稚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我刚刚把咱俩的单词抄完了,你不用再抄了。”

黎稚睁圆眼:“琳琳,谢谢你。”

她本来想说她可以自己抄的,但以陆琳的性格来看,她不会喜欢这种略显客套的回答,所以黎稚只是笑着接受。

“下次我帮你抄。”

“呸呸呸,我可不想有下次了!”

“再说,这次本来就是我连累的你,应该的。”陆琳笑笑,肚子突然咕咕响,“梨子,你饿了没,我们去吃夜宵吧!”

“关东煮怎么样?”

“其实我想吃炸串,但是太晚了好容易长胖,那就关东煮吧。”

......

晚上的小卖部格外挤,人贴着人,两人排队的时候,听见旁边有女生在八卦:

“你听说了吗?施美云今天在操场给边礼表白了。”

“然后呢?”

“被拒绝了,说是哭着回去的。”说话的女生发出感叹,“我还以为没有男生能拒绝施美云呢。”

另外一个女生补充:“那可是边礼,和其他男生能比吗,就没见那哥对哪个女生上心过,之前追过他的,那个已经毕业的那位学姐叫什么来着?”

“我也忘了,不过那个学姐也长得很好看,而且对边礼念念不忘,都毕业了还时不时杀回来找他,不过也没追上。”

“这边礼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啊?眼光这么高,大美女都不喜欢。”

“害,可能人就爱学习呢,听说这次又考了第一。”

......

黎稚对陌生人的八卦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贴得近,不得不听一耳朵。而陆琳则不一样,她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在头上插根天线好听得更清楚。

“好了,走啦。”黎稚端着关东煮,扯了扯陆琳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边走边小声对黎稚说:

“你刚刚听见没?施美云居然给边礼表白了!还是在操场上。“

边礼她是听陆琳提起过,可另一个名字是陌生的。

黎稚不喜欢吃速冻丸类,点的关东煮一水素菜,她咬了一口萝卜,心不在焉地问:“施美云又是谁?”

陆琳惊讶:“你怎么谁都不认识,你是我们学校的吗?”

“施美云挺出名的,长得很好看,你记得去年校庆晚会上有个独舞表演吗,就是她跳的,被拍下来发到网上去还小火了一把呢。”

原来如此。

那黎稚不认识她也很正常,因为校庆那天她刚好发烧了,请假去输液了。

黎稚单手握着那碗关东煮,另一只手放在兜里,摩挲着那张纸。

少女心事萌芽破土,黎稚想了想,最后和陆琳分享了她今天短暂的心动。

“能让你都觉得帅的男生肯定不一般!”陆琳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追问,“那你都不去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少女脸上泛起两朵异样的红,她长相本就甜美,这样显得更娇憨,眼睫上盛着细碎的光,嗓音也怯怯的:“只是欣赏啦。”

她摸出兜里的那张纸,递给陆琳。

陆琳展开后,先是震惊,然后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梨子你画的这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触电的邪剑仙吗?”

黎稚:......

她对自己画功的最后一丝自信被击破。

青春美少年惨变触电的邪剑仙。

“如果我说这画的是那个男生,你信吗?”

陆琳:“谁?操场帅哥?”

陆琳很快就给这位男嘉宾取了代号:“你说这邪剑仙是那个操场帅哥,你的一号心动男嘉宾?”

黎稚点头。

“我能看出他是个人就不错了。”陆琳把纸条塞回到她的掌心,拍拍她的肩膀,“姐下次带你去看边礼,给你洗洗眼睛,让你知道什么才叫鹭中男高天花板。”

“你这是地板级。”

“不,下水道级。”

黎稚:“只是我画得丑而已......”

陆琳:“你可以改名了,黎加索。长这么好看一姑娘,怎么画成一坨粑粑。”

...

后面传来一群男生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像在起哄。

“陈新宇,快去啊!你是不是男人。”

“快去啊,不然我看不起你。”

黎稚和陆琳自顾自地走着,没有回头。下晚自习后回宿舍的这条路就是最吵的,两人都见怪不怪,没有在意。

突然,黎稚被人从身后狠狠撞了一下,关东煮的汤汁顺势飞溢而出,泼到了她的手背上和外套上。

还有她手上那张邪剑仙画像上。

现在变成了落汤鸡邪剑仙。

黎稚大脑突然空白,反应过来后急忙去摸纸巾,想要拯救它。

可终究是无济于事。

就是一张纸而已,能经得起什么风吹雨打,万幸的是汤汁只泼在了画中人的腿上,脸部没有损伤。

可她也不想要了。

少女的初次心动,她不允许他受到一丁点污染。即使她画得并不完美,那也是属于她独一份的心事。

“你们明明就是故意的!”陆琳一边帮黎稚擦着衣服上的汤汁,一边和那几个男生对峙,“刚刚就听你们在后面起哄,还说你们不是故意的!”

其中一个男生出来道歉:“对不起,我能证明我兄弟真不是故意的,刚刚他说想要认识这位妹妹,然后我们就起了一下哄,我就推了他一把,没想到劲儿使大了。没事吧,没被烫到吧?”

”妹你个头!谁是你妹!”陆琳脾气火爆,声音也大,“你这泼到她校服外套上了,让她明天怎么穿?”

那个叫陈新宇的,也就是撞到黎稚的男生,立马脱下了外套,递给黎稚:“你穿我的吧,免得被扣分。你的外套可以给我,我洗。”

少年脱口而出,声音有些羞涩和紧张,酝酿一会儿察觉到有些不妥,重新开口:“我重新给你买一件吧。”

黎稚抬头看向他。

他里面也穿着白t,但不是那个人。

他的五官很硬朗,皮肤呈小麦色,头发剃得很短,接近寸头,身高目测185以上,是很多女生都会喜欢的阳光型男生。

可惜不是那个人。

如果是他的话,她应该会欣然原谅吧。

黎稚摇摇头,淡然开口:“不用了,我还有一套校服。”

说完,她低头看了眼她手里那张可怜兮兮的画,塞到了陈新宇手里,一脸严肃:“这个事情本来可以避免的,是你们的过错,害得我的画被破坏了。”

“拿回去,照着画一张一模一样的给我。”

陈新宇目瞪口呆,应该是在场所有人都被吓着了。

这是什么操作?

“走吧,琳琳。”

黎稚拉着陆琳就走,不顾后面男生的叫喊:“诶,你还没说你是几班的呢!”

走远后,陆琳才问黎稚:“你真想让他画一张一模一样的给你?”

“他不可能画出一张一模一样的。”黎稚轻声回答。

陆琳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嘛,吓死我了,我觉得你都不一定能画出一张一模一样的。”

她的吐槽遭到了黎稚无情的白眼。

“我就是有点生气。”

“我也觉得好生气,这群男的好幼稚。”黎稚转头看着黎稚,对她的滤镜已拉到极值,“不过我觉得你生气的样子还挺独特的,kiyo~”

黎稚白眼x2

陈新宇顶着一头雾水回到寝室,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非要说的话就是上面的人特别丑。

他抬头看向了边礼。

边礼已经洗完了澡,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书。

他头发半干,一双眼眸深邃又冷淡,手指搭在书本上,手背青筋突出,宛如艺术品的存在。

陈新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诶,你又在看什么呢?”

还没等边礼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撩起书皮来看,用他可怜的英语水平拼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念。

“这书名叫啥,不会念。”

边礼头也不抬,声线清冷:“《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我知道啊!那书名不应该有个hundred嘛!这里没有啊?”

陈新宇确认了一遍,确实是没有。

“因为这是西语。”

陈新宇:…

是他多嘴了。

如果是其他人,他都觉得他是在装逼,可这是边礼,什么超纲的事放在边礼这种神人身上,他都觉得正常。甚至如果边礼告诉他,他明天就要上月球,陈新宇也能平静地说一声兄弟一路顺风。

“你小子有点牛。”陈新宇转移话题,“今天晚上我们打完球,然后我去跑步,你去听你那牛逼哄哄的什么演讲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边上坐着一好看的姑娘嘛,结果你猜怎么着?”

“今晚回来的时候又遇见她了,就是发生了个意外,差点把人家惹哭了,还弄坏了她的画。”

边礼不是很感兴趣,淡淡“哦”了一声,偏偏陈新宇越说越起劲儿,把那张四不像的画给他看。

边礼被迫瞟了一眼,瞬间蹙眉:“这画的是你?”

陈新宇咧嘴笑:“像我吗?”

边礼点头:“嗯。”

接着毫不留情地补刀:“一样的丑。”

“滚滚滚。”陈新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画捧在手里,浮夸地表演:“女神画成什么样都好看,是杰作,名品。“

边礼受不了他,拿起耳机戴上,却被陈新宇一把摘下来:“杰作的英语怎么说?Good picture?”

边礼不耐,嗓音微凉,轻轻吐出一个词:

“masterpiece.”

说完他又撇了眼那残破的画。

什么样的能人,才能画出这样的masterpiece.

作者有话要说:边礼:听说我是邪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