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与你

金乌西坠之时,边礼才回到家。

一打开门,就听见“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碎片飘落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

元玥拿着手拎礼花筒,迎了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餐厅里面带。

“儿子,生日快乐!”

边礼边走边摘掉脑袋上的彩条:“我生日不是明天吗。”

“你这孩子,别扫妈妈兴。”元玥笑道,“明天你不是要和朋友们一起过吗,今天妈妈就给你过。”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所有菜品都精致如高档餐厅出品,只有中间那个蛋糕略显简陋,只有一圈简单的裱花。

边礼一眼就看出了那个蛋糕是元玥做的。

“看来您最近烘培课的成效很显著。”边礼向来不太会直接表达情感,但元玥见他嘴角是上扬的,就知道他是开心的。

“快坐下。”元玥拉开椅子坐下,先给他舀了一碗鸡汤,嘴里念叨着,“你妈这水平也就只能做这个最简单的蛋糕了,其他菜都是刘阿姨做的。你尝尝这个鸡汤,你刘姨炖的可鲜了。”

“你在学校食堂肯定吃得不好,多吃点。你哥等会儿就回来了,你爸可能得晚点,最近他有点忙。”

边礼点头,眼底流淌着不明朗的情绪:“其实不用特地为我准备生日的。”

“哪有小孩子不过生日的?”元玥笑着变出来一个盒子,“不仅要过生日,还要收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块价值不菲的表。

边礼合上那个精美的盒子,温柔地放在一边,吐字温润:“谢了,妈。”

元玥欣慰地看着她,转瞬心里又有点难过。

她总觉得她的这个小儿子,有着与他年纪不匹配的沉默寡言。有时元玥想认真和他说会儿话,气氛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冷下来,即使是生日这天也不例外。

“准备了这么多菜呢?”边遇大步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啧啧两声,“怎么我过生日的时候没见您这么精心地准备过?”

元玥打了下他的头:“你都多大了?生日不知道自己安排?”

边遇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朝边礼微微抬抬下巴:“诶,明天你打算怎么过生日,还是在家吃一顿饭就凑合过去了?有没有邀请女同学?”

边礼摇头。

“你混得不行嘛,都十七岁了,身边连个玩得好的女同学都没有。”

“只有长得帅有什么用,男孩子还是得性格好一点才招女孩子喜欢。”

边礼表情不变,说出来的话却是命中痛点:“你毕业那么久了,话也不少,也没见你找到女朋友。”

边遇:......

算了,看在他过生日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边礼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欠身:“我去接个电话。”

他走后,元玥嘟囔:“这孩子大了,有秘密了,打电话都不当着我们面儿了。”

边遇看似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话:“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需要维护自己的隐私吧。”

他瞥见边礼搁在旁边的盒子,随意捞起来,看了一眼又语带酸意:“这表适合我啊,应该送给我的,哪适合给他这种小屁孩。”

元玥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你要的东西还少了?你现在要什么不知道自己去买,和一未成年比什么。”

每次看到自己的大儿子,元玥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把废话基因全传给他了,导致一个说话欠揍,一个话又少得过分,分配极度不均匀。

边遇也没再顶嘴。

只是看着那块表,意味不明地笑笑,似是无奈。

这个家最了解边礼的应该就属他这个哥哥了。他知道边礼向来不喜欢这些浮华的物件。但对他们家来说,最容易给予的就是物质上的东西。

或许是缺少沟通,导致元玥他们不了解他的内心所想,总觉得越贵的东西越好。可这么多年来,边遇从没见他对外使用过那些动辄六七位数的东西。

......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边礼站在阳台上,夜晚降临,天色越发黑暗浓稠。

他的眉毛紧拧着,瞳中蕴着不耐烦,握着手机的手青筋突出。

“鹭中就那么大个地方,弄到你的电话还不容易吗。”施美云声音娇俏,调侃道,“你别生气嘛,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乐而已,没别的意思。”

边礼表情比夜色还要冰冷:“我不太需要。如果你这么想祝别人生日快乐,可以上网查查谁在今天出生,一一地祝他们生日快乐,应该会有意思许多。”

施美云:“诶,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施美云无措地看着手机屏幕。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边礼是真的挺讨厌她的。过去她总认为这个年纪的男生没几个能分清真正的喜欢,也没什么定力,只要多和他们说话,多制造相处时间,总能擦出火花。

和他们博弈不过小菜一碟。

但边礼完全不一样,她越靠近,他好像就越讨厌自己。一开始还能维持他骨子里的礼貌,到后来连敷衍的时间都吝啬。

施美云勾唇。

越特别,倒显得他越发稀有且珍贵。

......

挂了电话,边礼回到餐厅。

但餐厅只剩元玥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无聊地滑着手机。

饭桌上的菜她一口都没有动。

边礼知道她不是在等自己来吃,她是在维持她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为了保持身材不吃晚饭。或者只吃点没有油水的沙拉。

而这桌上放眼望去全是高碳水的中式美食,是特意为他订做的,却没人陪他吃。

哪怕是在他生日这天,她也不会破戒。

自制力高得可怕。

边礼有时觉得自己这一点就是遗传了元玥,但他说不上来有多好,总觉得人生少了一味配方,而且恰巧是最能提鲜的那一味。

“哥呢?”

听见他的声音,元玥才回过神来,脸上马上又恢复笑容,解释道:“你哥他接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就走了。”

“行。”边礼坐下后,两人象征性地点了蜡烛,许了愿。

愿望很空很大,就是希望在新的一年能找到缺失的那一味配方。

回到卧室,他看到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是个天文望远镜。

虽然这个牌子也价值不菲,但比起那块表来说,还是便宜了不少。而这恰巧才是他所喜欢的。

里面还放着一张纸条。

「老弟,十七岁了,生日快乐。未来的路还很长,希望你以后能永远像现在一样无拘无束地仰望天空。

(太正经了,有点受不了,反正你知道你哥的心意就行。)」

边礼勾唇,将那张纸条收起来小心地放在抽屉里。

他沉思一会儿,在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边礼:明天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什么。」

「陈新宇:???怎么回事?明天不去你家了?我没看错吧?」

「骆里:我证明,确实是他说的,你没有看错。」

「梁翊:吃火锅。」

「陈新宇:瓶子你故意的吧,你什么时候见边礼吃过辣的了?他连辣条都不吃。」

......

一番对话下来,边礼在他们眼里就像是只吃素、没有物欲且没有娱乐的和尚。

「边礼:那就吃火锅。」

「陈新宇:...?我怀疑你是故意打我脸的,边礼。」

「边礼: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几人打字打着开起了微信电话,讨论明天怎么玩儿。

陈新宇:“大家都不要客气啊,这哥有的是钱,还不趁他过生日好好宰他一顿?”

骆里:“火锅就算吃撑也吃不了多贵吧?”

陈新宇:“你口气挺大啊,你也是富二代?”

骆里:“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瓶子:“找家贵的omakase吃呗,让边少请我们吃顿好的。”

陈新宇:“omakase是什么东西?”

他马上百度了一下。

「omakase是指一种日式料理,无菜单,由主厨决定当日菜品,注重食材新鲜度,价格较贵...【1】」

“不不不,这破日料又少又贵,吃都吃不饱,花了钱还不让我自己点菜,还那么多生的东西,我纯纯中国胃,吃不惯。”陈新宇哀怨。

“你那么挑干嘛?你是不是忘了是谁过生日?”

陈新宇:“确实是忘了。那看边礼吧。别说这什么欧码啥的玩意儿还挺适合边礼的,又贵还不用他操心点什么吃,食材还高端...”

他们讨论得热烈,寿星本人反倒是什么也没说。

“就吃火锅。”

“行。那你选好了我们直接过去。不过周末那些生意好的火锅店可能要排队,我们尽量早点。”

讨论完生日计划,陈新宇问:“有人来把游戏不?”

骆里:“不了,我爸马上就回来了,等会儿看我打游戏又得挨一顿骂。”

“你爸这么凶呢?”

骆里叹气:“是啊。你不知道,本来明天我爸要带我和黎稚去外面吃饭的,结果我忘了,后面求了黎稚才让她和我爸说她周末有事去不了,我这才能溜出来。”

陈新宇:“什么意思?你爸为什么要让你俩在一起吃饭,想撮合你们?”

骆里:“你脑子里除了那点事之外还有啥?我爸和她爸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她爸工作原因周末也经常不着家,就她一小姑娘自己在家。我爸不就想着多照顾着点吗,就经常叫上她一起吃饭。就这么简单。”

陈新宇直肠通大脑,问问题之前没有仔细思考:“她一个人,那她妈妈呢?”

骆里沉默了。瓶子掉线中,气氛突然一下变得有些古怪。

陈新宇末了才反应过来。

很多家庭都有难以言喻的痛苦,他干嘛要多嘴问。

他尴尬笑笑:“那她一女孩子自己在家是挺孤独的。”

“让她一起来吧。”边礼的嗓音很清,却透着点让人意外的暖意,“骆里,方便吗?”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omakase的定义来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