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②]

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

至少是这么些年来，祁湛带她来的昂贵餐厅里，她说得上算是“能吃”的。

吃完饭，苏梨去洗手间才发现自己袖口的纽扣丢了，可她连掉落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过，就找不到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有一小撮线头留在上面。

从店里出去的时候，苏梨正巧收到莫姣发来的微信。

奇怪，她们自从情人节一起吃过一顿饭以后，似乎偶尔私下也会有几句话要聊，人和人的联络，难道是一顿饭就可以吃出来的吗？

莫姣：【你去过了以后，记得给我反馈好不好吃，毕竟我推荐的店。】

苏梨笑了笑，觉得这个在公司一脸严肃的“女魔头”其实私下也挺可爱的，人的多面性，是在某一个地方看不穿的。

苏梨回复她：【好的，我改天一定去吃。】

她在回消息，鼻息之间忽然钻入一道熟悉的沐浴露香味，祁湛过来，倒是很自然地搂过她的肩膀，垂眸：“跟谁聊天这么开心？”

“上司。”

“跟上司聊天也能开心？”祁湛似有些轻蔑。

“她给我推荐了一家好吃的店，让我下次去试试。”

“嗯，在哪儿？”

“海湾东路的一家路边摊，卖肠粉的。”

祁湛没有再回答，只是忽然问她：“今晚的三文鱼好吃么？”

“嗯，还不错。”苏梨说，“比之前那家好吃点。”

“我在西城的时候吃到一家日料很新鲜，你下次过来，我带你去那家。”

祁湛说着，但苏梨觉得自己一句都没认真听进去，她还在想，那家肠粉真的很好吃吗？苏梨对祁湛所说的那些美食都提不起劲儿，总觉得都不过如此。

用奶奶的话说，她这就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随便溜达了一圈，这边离海边近，吹来的空气里似乎有大海那咸咸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她闻到了那熟悉的鱼腥味。

苏梨坐在副驾驶，开着窗，侧目看向身旁的人：“阿湛，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小渔村街口的那家小店吗…？老板姓陈。”

苏梨提起曾经的时候，声音是往上扬的，但祁湛与之相反，他只是很淡“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还是觉得陈叔叔家小摊上的东西最好吃了。

可在听了祁湛那毫不在意的语气以后，她把那些想说的话全部都咽了下去，只是低声：“算了…没什么。”

就像她不知道何时丢掉的那颗纽扣。

苏梨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和祁湛之间，像是那断了线的纽扣，有些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在自己身旁，跟自己穿着同样质朴、破烂甚至有些脏兮的衣衫的小少年了，他是当红演员祁湛。

是被众星捧月的祁湛。

他不会再跟她一起去街边的小摊，甚至不会对她提起的肠粉店感兴趣，他只会告诉她，哪里的高档餐厅好吃。

其实苏梨都觉得不好吃。

两个人之间就这么沉默了许久，苏梨听着那海浪席卷而来，拍打海岸的声音，突然很轻地跟他说——

“阿湛，我袖口的纽扣掉了。”

祁湛听到，也只是跟她说：“好。”

…

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苏梨去洗了个澡，本打算跟往常一样看两页书就入睡，她洗完澡出来，看着靠在床边的男人忽然恍神。

今天阿湛在家。

她脚步停住，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以后才慢慢缓过来。

这些年里，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日子，甚至习惯了，祁湛忙到晚安都不会跟她说的夜晚。

她的生活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流程，这些流程里，早就没有祁湛了。

苏梨反应了几秒，才过去窝在床上，习惯性地打开了床头灯，本来想跟他说几句话，但又有些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找话题。

而祁湛也没有主动跟她聊起什么。

苏梨慢慢滑进被窝里，侧躺看着他，小声地问：“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祁湛说，“不然也没时间回来。”

“嗯。”又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次要回来多久？”

祁湛的行程很满，不是在进组就是在进组的路上，所有人都巴不得祁湛能有好几个影分身，能把祁湛拎到每个剧组都去遛一遛。

除了进组以外，还会有一些综艺、杂志、广告、红毯之类的工作。

满世界到处飞。

“三天，我三天后有一个杂志要拍，顺便谈一下新品代言。”

苏梨“喔”了一声，伸手去环着他的腰，往他的臂弯里靠了一下，难得撒个娇：“你能多陪陪我就好了…”

最近新开了个项目，她们每天都在改方案，苏梨更是基本都在加班，她也是会累的，真的很累，小时候总是期盼未来，期盼长大，想去大城市工作，现在倒是想回到以前了。

祁湛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难得让她觉得有些温柔：“好，多陪你一点。”

在某些瞬间，祁湛的存在还是会让她觉得安心的吧，在觉得生活十分疲惫的这些时刻，可以依靠着他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能和阿湛在一起是幸福的。

苏梨的失眠症状其实很严重，所以自己睡前基本都会点一点香薰，但祁湛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会很安稳，根本不需要点任何香也不需要做任何事，只用靠着他就能睡个安稳觉。

祁湛还拿着手机回复讯息的时候，她就已经昏昏欲睡，都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了动，那被褥摩擦的细碎声音钻了进来。

她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感觉到落在自己耳后、颈间那细碎的吻，和缠绵悱恻的低语，祁湛很亲昵地在唤她。

“宝宝…”

“我很想你。”

男人的想念总是伴随着欲.望，他的温度贴过来的时候，苏梨还是迷糊的，本要这么平静入睡的夜晚，也忽然变得不再平静。

沉寂的海水会再一次被狂风刮过，掀起万重高的波涛。

太久没见，连身体的气息都不太记得清了，他们之间似乎有些生疏，但又很快被祁湛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她的声音有些软绵，只会挠着他的肩膀。

“阿湛…”

漆黑的夜被眸光点亮，世界重新开始感受到震荡。

苏梨最后蜷在他怀里，似乎也有听他在说什么，但她没听清，她只觉得困顿，沉沉睡去之前，抬了下自己疲惫的手，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安排。

“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祁湛咬了咬她的耳朵，“别去了。”

“要去的。”

…

去上班这件事，已经成为了苏梨的某种习惯，这种早起晚归的工作，虽然累，但的确是习惯的一部分。

刚跟祁湛到宁城的时候，她什么都不会，住在祁湛给她规划的城堡世界里，祁湛长时间都不能陪着她，苏梨必须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

一个人久了，就想出去走走，后来终于有了现在的这份工作。

这已经成了她生活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她起床的时候祁湛还在睡，只是感觉到她的动静以后睁了睁眼，又说了一遍：“很辛苦的话就不要继续了。”

苏梨没应声，从衣柜里重新拿了一件外套出来，昨天那件她挂在了一边，准备再重新去找合适的纽扣，给它重新配一个。

出门前，苏梨还看了那件外套一眼。

下班后回家的路上，她在路边碰到一个老奶奶摆的小地摊，刚好有漂亮的金属纽扣，苏梨很喜欢就买了下来，准备回去给它缝上。

她晚上到家那会儿，祁湛正在阳台上跟人通电话。

“这个品牌我已经拒绝过了，现在重新谈的话，行程也要重新更改，我最近几天走不开。”

苏梨知道他在聊工作，动作很轻地回了房间，没有打扰他，只是回去以后，怎么都没看到自己挂在一边的外套，衣柜也翻了个遍。

最后搜寻无果，她只能出去问祁湛，恰好他通完电话，从阳台那边过来，垂着眸还在发信息。

苏梨问他：“阿湛，我昨天拿件外套你是送去洗了吗…？”

祁湛头也没抬地回答她：“扔了。”

过了两秒，祁湛发现她没有回答，没有反应，这才抬眸，有补了一句：“你昨天不是说纽扣掉了么，给你买了几件新的外套，旧的就扔了。”

苏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肩膀却止不住地颤了颤，但她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他是对她好的吧…

衣服丢了一颗纽扣，祁湛就给她买了好几件新的。

按理来说，谁会不喜欢新衣服呢？谁会去留恋一件本来就应该更换的旧外套呢？

只是只是…

她垂头看着自己手心里躺着的漂亮金属纽扣，忽然觉得心底很空。

这颗漂亮的纽扣，也没有适合它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就是一个在成长里渐行渐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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