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伪装

裴行之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彻底地亮起来。

幽微之光穿过云间罅隙,洒向人间,是每日清晨最温柔的雨。

裴行之推开窗,深呼吸,像是要把那些冷然的气卷进肺里。

每天早晨都会出现的现象,他早就无动于衷。

但是今日不同,光是这清寒的风没有办法让他体内的火止息。

他只是梦到了自己在纠结一道难题,却觉得心火难熄。

梦里的内容不出五分钟就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模糊记得是一道很难的选择题,就是这样二元对立,非黑即白。

啁啁还在客厅里安静地睡,不过快到它醒来的点了。

裴行之顺手套了件衬衫,往卫生间走去。

昨日喝了太多的补汤,他现在几乎要克制不住。

脑海内没有任何的念头,他只是一边按着眉心,一边看随手翻开来的冰岛语书籍。

是冰岛语的童话故事,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将冰岛语学会,却并不精通。

不过这只是他的爱好,他也没有任何强求的想法。

始终过于鼓胀,已然这般宽松都能看清形状。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去看点动作片去去火。

只是很可惜,因为平时觉得看片子太荒废人生,他一部也没有下载,硬盘里干干净净。

前些年电脑坏了,裴行之自己没时间,丢给电脑高手陆衍,让他帮忙。

陆衍在修的过程中震惊地发现他居然真的一部片子都没下载。

电脑里干干净净,毫无痕迹,全都是冰冷冷的论文资料和各种工作上才用得到的文件。

连桌面排版都是左边各种软件,右边全是文档,而中间空出来的那一块放不二山新出的漫画封面。

“不是吧师兄我给你下一点?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你不会是……”陆衍当时口嗨。

结果敲门声被他的大嗓门儿盖住了,不知何时开了门的小护士红着脸嗫嚅着道歉。

从此,裴行之禁欲的名声更加坚固。

不少人还揣测裴行之真的性冷淡。

陆衍事后企图补救,不料越抹越黑,干脆利索地在裴行之的D盘里存了一大堆各种口味的“学习资料”。

然后被裴行之冷着脸全都删掉了。

因为他觉得这些毫无意义。

就像现在,他虽然有想过要不要找陆衍要,但更倾向于别的选项。

裴行之冷着脸念了一会儿冰岛语,只觉得心浮气躁;又去看了很久的哲学书,企图冷静下来。

最后认命一般,摘掉了昨天买的正圆的眼镜链,扯了扯领口。

他去了自己的健身房,运动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汗水淋漓。

□□着的上半身肌肉分明,汗珠从额上黏腻地淌至上下滚动的喉结,继续下滑,去描这轮廓。

再顺着人鱼线没入裤腰。

已经很久没有火气这么旺盛了。他想。

天光大亮,他也终于彻底平静。

一边喝着淡盐水,一边划开手机,查看信息。

昨晚是他亲眼看着岑璇进了家门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又收到了她的消息,还是很早的时候。

她发:裴医生,下回我请你吃饭吧。Ball ball you(求求你),我妈又逼问我相亲的事儿了。

裴行之顿了顿,没有回复,退了出去。

他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人给他发消息,于是关掉了手机。

他好歹活了那么多年,太清楚岑璇的意思了——她还想再试试。

只是裴行之不能准确推断出她对他到了什么程度。

坦白来说,裴行之只是到了世俗眼中该结婚的年纪,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愿意现在就去结婚。

他还是不想将就。

而裴行之一向又是忠于自己内心的人,前提是,这内心是理智的。

就像他察觉岑璇并不是表妹那种让他头疼的女孩子,也隐约察觉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并不是完全地平静无澜。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差了足足五岁,近乎两代沟。

在有限的聊天和相处中,他没有察觉到她在精神世界有任何同他相仿之处。

他只想要灵魂伴侣,而不是简单的心动对象。

更何况,他自认自身没有任何能够让岑璇非他不可的优势和吸引力。

他也只是一介平凡人而已。

随手点开wifi列表,裴行之发现对门改了wifi名称,改成了“我多做了些甜点,放你门口了”。

裴行之再次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

他也不喜欢吃甜的。

然而就像他终将回复岑璇的信息那样,他也终将打开门,将甜点取回来,并且给对门回礼。

裴行之淋浴过后,随手套了件薄毛衣就开了门。

就在开门后端起甜点的那一刻,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闪电般地窜进了屋内!

裴行之尚未来得及合上门,那团东西就自觉用尾巴蹭上了他的脚踝。

他俯视。

是一只猫。

还没等他俯身将猫抓起来,它就躺在地上冲他打滚撒娇。

裴行之的心口软了软,单膝蹲下,揉着它的毛毛,低声问:“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猫猫娇娇嗲嗲地叫,而裴行之的心情被安抚了。

他低笑。

猫猫持续性地用尾巴够着他的脚踝,还踩到他的鞋子上踩奶,“呼噜呼噜”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很明显。

啁啁似是被他的笑声惊醒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猫,立即扑棱着翅膀大喊:“救命啊!鲨人啦!他妈哒!我敲啊!去洗吧!”

裴行之按住了猫,遮蔽了它的视线,背对着啁啁凉凉道:“你再跟成菡音乱学脏话,我就把你炖了,啁啁。”

啁啁满屋子乱飞,猫猫一眼捕捉到了,猛地挣扎起来。

裴行之立时伸手要去捉住这只猫,不料对方格外敏捷,发力蹬上了沙发!

啁啁惊恐万分:“啊啊啊!炖鸟啦!炖鸟啦!”

裴行之快步走上前,孰料这只猫活像是练过飞檐走壁,到处乱蹿,乒乒乓乓声响不绝于耳。

裴行之冷静地盯着这只猫,看着它扑鸟,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装着一支玫瑰的1664倾倒,里面的水泼在了冰岛语书上;果盘子里的砂糖橘咕噜咕噜滚到了沙发底下;装饰性的牛轧糖仙女散花,成了猫猫的踏板,有一颗飞到了纱窗上,又被弹了回来。

就连从外面刚拿回来的那盘对门的甜点,奶油也黏黏糊糊地全沾在了他新买的那本《规训与惩戒》上。

说时迟那时快,裴行之倏地蹲下来,一把抱住了那只捣乱的猫猫。

猫猫挣扎了两下,又在他怀里娇娇嗲嗲地叫。

裴行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回想起自己前几日似是从对门传来的动静中听到过猫叫,于是抬手改掉了wifi:你的猫?

对门回复得很快,说是。

裴行之怕猫乱跑:怎么领回去?

而这一边的岑璇惊恐地看着这一条。

她完全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没有锁门,而嘟嘟这个逆女自己开了门,跑了出去,一时之间有些后怕,并自觉开始深深反省。

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

她也不能让裴行之抱着猫站在门口等啊救命。现在掉马了,攻略计划还怎么双线并行啊!

偏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岑璇想了好久,才慢吞吞地打出一行字:麻烦门口等我。

裴行之看着这只沾了很多奶油,同时也把很多奶油沾在自己身上的猫,拿起摆在一旁的宠物湿巾,细致从容地擦起来。

嘟嘟一边被擦着,一边享受时不时的挠下巴服务,叫得更嗲,明明已经绝育了,却如同春天再次到来。

在期间,嘟嘟看着正在空中大喊“造孽啊”的啁啁,仍然蠢蠢欲动,想要从裴行之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然后被裴行之抱得更紧。

他低声问:“还想去哪里,不可以。”

就算嘟嘟身上重新变得干净,裴行之也不会允许她在地上乱跑。

遑论地上已经变成了一摊亟需收拾的灾难。

裴行之抱着猫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门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从里面伸出了一双……黑色手套。

裴行之垂眸看着黑色手套很紧张地抖着,见他迟迟没有把猫猫递过来,还同时蜷缩十指,看上去像是招呼狗狗的姿势。

“……您真是这只猫的主人?”裴行之声音很沉,听上去压迫感十足。

那双手又是一抖,却固执地不肯出声。

手臂又探出来了一些,是黑白格子中性风的。

裴行之刚把嘟嘟放在她的手上,嘟嘟就娇嗲喊了一声,直接往里面蹭了。

看上去确实是它的主人,裴行之想。

就是这个门缝始终只有一点点大,他并不能看清楚房间内部是什么样的。

裴行之准备打声招呼就走,然而在他出声之前,黑手套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定睛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个七歪八扭的字:

谢谢你。

裴行之遂颔首,随即又想起对方的视线完全被遮蔽了,所以说:“我走了。”

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推断和猜测。

应该是个女性,比较胆小。

而且她应该知道住在她对门的自己是个成年男性。

裴行之想到这儿,挑眉,划掉了“胆小”。

因为对方不断给他送甜点,在他才搬过来没有多久。

对陌生人也没有太大的警惕心,毕竟如果自己执意要去开门,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不说话……

裴行之想到三种可能。

一种是社恐,无法流利地和陌生人交流;一种是谨慎,怕陌生人认出自己的性别;还有一种是生理上有缺陷,短暂或者是长时间失声不能说话。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裴行之都觉得逻辑上有漏洞。

另一边。

岑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脱下了黑手套。

幸亏自己机智,否则以裴行之的目光如炬,恐怕凭借着手就能认出来这是自己。

她检查了一下嘟嘟,发现对方身上很干净,也没有任何的伤口,不由得庆幸:“还好你没有闯下滔天大祸啊宝宝,不然的话我的追求路一眼看不到头啊。”

嘟嘟心虚地“喵喵”好几声,用小脸蹭蹭岑璇,还伸舌头在岑璇的手上舔了一下。

岑璇“嗖”地缩回了手。

她瘫在沙发上,想了很久,把wifi名改成了:

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

后边的理由半天没编出来。

字数也到了上限,岑璇干脆开了热点,把还没说完的话继续打完:

太麻烦你了。

她把热点在手机上开了好一会儿,用平板去看裴行之的wifi名改了没有。

一行wifi名称中,岑璇的“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赫然在目。

然而跟在下一条的,并不是“太麻烦你了”四个字。

素来排在很下面的“宝贝你好辣[坏笑]”的wifi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窜到了第二条。

连起来看就是……

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宝贝你好辣[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要说:克制的人生克制的标准,以后都会由璇璇打破的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