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方的一个角开始乱了的时候，金老先生的心也乱了。

他在世七十一年，死了一百四十三年。在这一百四十三年里，他没有哪一刻像此时一样，又兴奋、又焦虑、又不甘心。

他拧着魔方。

红色与黄色的方块散了。

他消瘦的手攥着魔方。

看起来这样应该能转回去……

拧了拧。

嗯，好像不能。

那么这样呢？

这里转出个十字……

不对，或许是转出个对角线……？

拼上了一个面！

金老先生眼里闪烁出一丝喜悦之情。

这其中应该……蕴含着数学以及几何学的道理！

伟大的数学！美妙的数学！

他疯狂地转着魔方。

但是……好吧。

一个面拼完之后，第二个面立即散掉了。

怎么回事呢，怎么才能让两个一起拼上呢。

他开始薅自己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撮白毛。

不对，这样不对……那么……这样呢？

他越来越急了。

他很想知道原因，也好想知道为什么会出错。这其中应该有一些公式般地东西。

这时候，他看到了送他这样东西的女孩留下的字条。

【如果很难，我可以帮你】

他努了努嘴，侧过了脸。

他才不需要人帮。

他有的是时间。

他继续拼凑着这个方块，但是越打越乱，越打越乱。

最后，他还是咬住了牙齿。脸色有些青。

那万一他永远不能还原，该怎么办呢？

那女孩又有什么方法还原？

金老先生盯着地板，纠结了十分钟。

最后他还是站了起来，从墓里飘了出来。

想不到那女孩已经在附近等他了，就像料定了知道他会来一样。

金老先生莫名有种想要立刻掉头就走的冲动。

但是越七夜却笑着看着他，说：“其实这个东西并不是很难。”

金先生迟疑了一下：“……怎么会不是很难？”

越七夜伸出一只手：“我演示给你看吧。”

金先生于是把魔方递了出去。

越七夜纤长的一对手接过魔方，手指翻飞，六色彩块快速变换，不一会儿……

她竟真的还原了魔方。

六个面，整整齐齐，金先生都看呆了。

他吃惊的问，也顾不上恶声恶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越七夜回答：“有个秘诀。”

金老先生好奇地睁大双眼。

见金先生已经开始好奇这个东西，越七夜适时地道：“要不，我们先商量一下正事吧？”

金老先生脸上好奇的神色瞬间就垮下来了。

他手指动了动，准备对越七夜施他的真言魔法，让越七夜吐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但越七夜做了一个中止的手势。

“既然我是诚心来谈的，就不要好奇别的事情了。”

话……是有道理的。

金老先生垂着眼，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惹了很多麻烦，但是他很多时候控制不了。他想知道对方外表下的真相……就好像能窥探到只有自己能窥探到的秘密一样。

他最终看着魔方，定了定神。非常艰难地放下手：“好吧。你说……你认识欧文来主教？”

“嗯。”

金老先生绞着手：“欧文来主教……我生前他曾经帮过我一个很重要的忙，很不错的人。让我听听你到底想说什么吧。”

“其实…是这样…”

越七夜把埃斯尼泽魔法学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金老先生。

哪知道金老先生一听完，脸都变黑了：“竟然有这种事？！那些人——可恶的东西！”

越七夜心中略感一些惊讶。

看着这位老人脾气比谁都坏的样子，想不到心地却很正直。

“所以我们希望纠正这个错误。”越七夜说。

“欧文来主教说如果您能传授能力给我，我就可以想办法揭发他们。”越七夜直奔主题。

哪知道一听完越七夜的话，金先生直接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掉出来了。

“这是主教说的？不可能……你这小孩别骗我，怎么可能？哈哈哈，我的能力是罕见的个人觉醒的稀有能力，传授？就是主教本人也学不会我的魔法。你不要幼稚了。”

越七夜嗯了一声。

“那，要试试吗？”她问，“看我能不能学得会。”

“试试？”金老先生笑得更灿然了。这可能是他死后听到的最滑稽的笑话，“试试就试试。”

晨光熹微，洒在北十四区陵园。

金先生站在陵园之中，伸开双手，展示了自己的魔法。

金先生的魔法觉醒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清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只是忽然听到弟弟在大吼“妈妈又把蛋煎糊了，我还得说这东西好吃。”母亲也在忽然出声骂父亲像个肥猪。话落之后，全家变得诡异而宁静。

从那一天开始，他的家庭以及人生……就鸡犬不宁起来。

金先生其实不能说喜欢自己的魔法，但是这是他最骄傲的东西。尽管因为拮据，他没有参加专业的训练，也没有去魔法学院。

但是在他的心里，魔法学院应该是个神圣的地方。

所以听到埃斯尼泽的事…他感到愤慨与不舒服。

尽管如此。金先生瘪着嘴，想学会他的魔法什么的，太荒唐了。

他闭目，在眼前的黑暗空间，看到了一片灰色。

而后，所有人的大脑都会有一圈淡淡发光的轮廓。

他说：“闭上眼之后，开启能力，你会发现人的思想的光芒。这东西没法解释，你要用灵力，诱使这些思想说出真相。”

越七夜闭着眼睛，问：“怎么使他们说出来？”

金先生嗤笑一声：“所以说没法解释，就好像用你的意识去抽丝剥茧。”

他用灵眼看着越七夜，示范似的，将魔法作用到越七夜身上。引导者着越七夜的思想自行说话。

越七夜的身边立刻响起了一个声音。

但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呜噜啦多唔噜嗯……】

那根本不是话。是一些奇怪的杂音。

金先生长大眼，觉得眼前的女孩不可思议：“你可以屏蔽自己的心声？”

越七夜其实不能。她也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自己的心声直接被隐藏起来了。

但很多时候，多说多错，她选择不去猜测。

她唔了一声。

接着，她效仿金先生的样子闭着双目，也感受到了金先生所说的场景。

她找到了金先生轮廓的光，以意识所触……

那一圈思想忽然蹦出来，响亮道：

【这小丫头还真是会装模做样的……哼……】

越七夜张开眼，金先生脸色慌张。

“我不是我没有说话！”

…而且他没有恶意。只是随意感叹一下。

——可是出声怎么就变成了那样难听的说法？

“没事。我能理解。”越七夜平缓的说。

“我……”金先生一时语塞。

也许第一次从被作用的视角感受能力，金先生突然觉得一阵错愕。也意识到也许这种魔法…带给了他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但，等等，这不是最重要的——！

金老先生忽然愣住了，双眼睁大，迟钝地反应过来：“你怎么——可能——你学会了？！”

这就把自己觉醒的稀有魔法学会了？！

越七夜微微一笑，冲金先生点了点头。

不过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那么快。

尽管唤魂魔法中，有一个附加的叫做【学习祝福】的力量。能够帮她更快的理解学习亡灵们的魔法。可是她之前跟着杜女士练习幻象法术也练习了三个月。后来学做变形魔药也做了一个月，没想到这个却一下就掌握了。

可能本身这一魔法也没有什么操作的上限与下限吧。

越七夜转过头，一直乌鸦飞过。

她闭目，动着五指，引诱乌鸦的内心讲话。

半晌，闭着喙的乌鸦叫道。

【啊，啊，啊！——】

乌鸦吓了一跳，在空中一个猛地盘旋，企图看到自己的同伴在哪里。

它没有找到。满腹狐疑的飞走了。

越七夜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她学会了。

金老先生僵持在原地很久，都不能相信这竟是真的。

自己的魔法……是这么轻易被学成的吗？

他莫名还感觉到一阵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也许人与人的差距真的就像……就像是这样吧。

他清了清嗓子，别扭地说：“你倒是挺厉害，好吧，既然学了我的魔法，就去好好的用，去教训教训那些混球！”

“我会的。”越七夜回答。

金先生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对了！魔方！魔方是怎么还原的？”

越七夜唔了一声，从口袋里抓出一个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公式。

其实她也不会拼，小时候死记硬背记下来一整套有手就行的还原公式。

“只要按照这个转，最后都能还原。”她解释。

“这……”金先生看着公式，觉得有点过于套路，“不是，那原理呢？”

“原理……”越七夜思索一下，缓缓的说：“慢慢分析一定能想出来的。”

金老先生：“………”

糟糕，他绝对被坑了！

返回本多教堂区的晨间巴士快来了。越七夜要走，她说自己弄完魔法学院的事，会再回来看他们的。

非常有怀疑精神的金先生及时的想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便又想着对她使用魔法。

想不到越七夜的动作比他快一步，他自己的声音先响起来。

【哼，肯定是说说而已，这些小孩都会油腔滑调，绝对不会再回这种破地方。】

金先生：“……”

他又一次愕住。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越七夜看着他：“但是我会回来的。”

金先生：“……真的？”

奇怪，这好像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问这句话。

“真的。但你需要相信我啊。”越七夜说完，脸转向侧面。

越七夜想了想，开口说着：“虽然自己一个人知道比别人多的事情很好，但是有的时候感情信任什么的，大于正确与真伪。还有——我觉得他们说不定都想和你说说话。”

“他们？…”金先生疑问。

越七夜手指了指金先生的身后。

原来，在他们所在不远的地方，一个石碑后面躲着老太太和其他几个幽灵，正好奇地看着这里。

金先生扭过头，怔怔地看着石碑后面的几个亡灵。

过了一会之后，亡灵们尴尬的相视一笑。

其实住在这里的亡灵都寂寞又穷苦，有一个魔法师，对于他们而言是非常新鲜的事。

他们也一直期待着他的加入。

金先生忽然吸了一下鼻子，纠结很久，极别扭地对越七夜说了一声：“谢谢。”

“没事。”

“等等…还有一个事。”金先生沉默片刻，说，“其实我生前还认识一个后辈…和我关系很好，志同道合…但因为有些原因…我开始疏远他。他现在也应该早离开人世了…我想他、他也会喜欢这样东西。”

越七夜猜到了金先生指的就是那位给他寄信的法官，于是眯眼一笑：“我明白了。等我几天，我做个一模一样的魔方给他送去。”

金先生说：“麻烦你了。”

越七夜匆忙赶车：“下次见！”

她离开了北十四陵园，这片可怖的陵园在这个白天却显得意外的和谐。

幽灵藤趴在越七夜的头上，“咕叽”一声。

“好像无意中做了件好事。”越七夜坐上车，对幽灵藤说，“下面，就要看我们的了。”

今天似乎刚好是个宗教节日。车子驶入本多教堂区的时候，街上布置焕然一新，似乎有不少庆祝活动。

城中的广播播放着活动细则。越七夜听着，长睫微抬，心情畅快。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竟然还有人帮她布置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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