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坠落
沈星陌眸光闪烁。
她下意识低头,盯着光滑平整的桌面。
突然发现他们四个在包厢里坐了快二十分钟,光顾着聊天,连菜都没点。
点菜和结账都在楼下,沈星陌问:“你们谁跟我去点菜?”
“你去就行,反正我就想吃个狮子头,其他都看你们。”林洛琪言笑晏晏。
沈星陌颔首,问剩下两个人:“那你们谁跟我去?”
齐纵似无骨搬瘫在座位上,头都没舍得抬一下,直接用下巴指了下从野:“你们俩去,随便点。”
又加了句:“挑贵的点。”
沈星陌轻挑眉梢,说了声“知道了”。
周末食堂人不算多,点菜的队伍前面就两三组人。
沈星陌双手抱臂站在前面。
从野跟在她身后,单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他不发一言站在那儿,长身鹤立,沈星陌立即敏锐地察觉到整个食堂的目光都在往这边挤。
其实齐纵话说得欠妥当,霖大的女孩子都挺会打扮,真正拉胯的是男生。
尤其是他们这届,许多男生都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季泽在里面已是百里挑一。
所以像从野这样招眼的新面孔站在人堆里,自然吸睛。
轮到沈星陌,她点了份林洛琪心心念念的红烧狮子头,然后看向从野:“剩下的你点吧。”
从野将目光移到沈星陌脸上,抬头的瞬间,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扑腾。
他问:“我来点?”
沈星陌:“嗯,我吃什么都行。”
本来这顿饭就是为了答谢他专门跑一趟给她送饭卡,当然要紧着他和齐纵。
再说,六食堂她跟琪琪吃了快四年,就跟吃张姨烧的饭菜一样,有种回家的感觉。
从野闻声,没再推辞。
他的眸光迅速掠过面前的菜牌,行云流水地跟阿姨报了几个菜名。
水煮肉片,樱桃肉,油焖笋丝,糖醋藕片,炒时蔬。
听见他报的一串菜名,沈星陌讶然地看了从野一眼。
从野和她在吃饭上口味挺一致。
他点的菜,居然都是她喜欢的。
从野此刻背对着她,正和食堂阿姨自然地寒暄了几句,感受不到沈星陌不自在的目光。
沈星陌不由自主想到了季泽。
她与季泽根本就吃不到一块去。
沈星陌嗜甜嗜辣,喜欢冰饮料,但季泽胃不好,偏好口味清淡的菜,压根就不会碰火锅烧烤。
为了迁就季泽的口味,沈星陌只能尽量避开这些重口味的选择,出去吃饭就挑清淡的粤菜,但季泽又嫌粤菜太贵。
季泽吃饭时很安静,真就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
他们口味对不上,吃饭时也没什么交流,沈星陌每次都意兴阑珊地回去。
到最后,竟然也习惯了。
事实上,连六食堂她也不像从前那样来得那么频繁,因为季泽觉得来这里吃饭太浪费。
以前沈星陌没觉得这些事情是不可攻破的,但当这样数不胜数细碎的差异越垒越高,不过半年,就变成了他们关系中不可逆转的裂缝。
其实他们不合的地方岂止光吃饭这一项。
还是林洛琪看得明白。
她早就说过,他们两个就是赤道与北极,永远都挨不上。
一旦相接,世界毁灭。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饭后,齐纵心血来潮,想继续在校区里逛逛。
沈星陌认为他目的不纯,大抵是想在这个美好的秋日午后在校区里愉悦地撒网。
她懒得作陪,顾着要把从野的伞还给他。
倒是林洛琪自告奋勇,愿意带齐纵到四周逛逛。
女生寝室是六食堂到学校门口的必经之路,无论是逛学校还是回寝室都会路过。
于是四个人浩浩荡荡列成两排,往同个方向走。
很快到寝室楼底,沈星陌跟从野说:“我上去拿伞,等我一下。”
等她拿完伞下楼,花丛边上就只剩下从野一个人。
他正在漫不经心地赏身边那簇开得最好的桂花。
沈星陌问:“怎么就你在这儿?他们呢?”
从野:“去买水了。”
沈星陌点点头。
她伸手,将握着的伞递给从野。
从野在接过伞的同时,低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沈星陌。”
沈星陌抬眼,不知所以地与他视线对上。
风很和煦,袭来阵阵桂花的馥郁甜香。
阳光晴好,投落在枝桠间隙,落下一片明媚的青春盛景。
从野有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在日光照射下,他的发丝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深棕色,浅褐色眸子缀满点点光辉。
他整个人明亮得不太真实。
从野收回手,指甲轻轻擦过她的手背。
触碰的那瞬间像静电,沈星陌下意识收拢手心。
从野眼神就落在她身上,笔直又坦荡。
他笑了一下,说:“你要多吃点。”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好像拥有什么魔力,让沈星陌眼睛发涩。
沈星陌想起小时候,从叔叔他们一直教导从野,因为他比自己大两岁,凡事要让着妹妹,多照顾她一点。
他一直有好好恪守这一点,从来不会与她发生无谓的争吵。
她那时候在他面前,一直是肆无忌惮的,就好像他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
也许是因为太久不见,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又会全部都跑回来。
沈星陌不知道该不该回复他这句话。
好在从野也不指望她回什么。
“走了。”从野将伞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朝她摆了摆手,“等我回来带你玩。”
另一边。
林洛琪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从野把我们支开,要跟陌陌说什么啊?”
“鬼知道。”齐纵耸肩,“他们俩从小就这样,背着我说悄悄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洛琪努了下嘴。
齐纵见林洛琪一脸失望,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呢,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什么,你可能不知道,他俩以前关系特别好……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得比亲兄妹还像亲兄妹,结果有一天突然给我装不熟。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林洛琪歪着头,疑惑问道:“像什么呀?”
齐纵语不惊人死不休:“像好过又分手的情侣呗。”
“……”
林洛琪好奇的小心脏因为齐纵给出的设想彻底骚动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她还辗转反侧在想这件事。
仔细一想,她第一面见到沈星陌,就觉得自己能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她自诩“美女与美女总是会相互吸引”。
果不其然,她们在那之后成为了最亲密的朋友,在她们之间,任何话题都百无禁忌。
可是沈星陌却一次也没提过她这位有钱又有颜的发小从野。
连齐纵的名字她都隐约听过好几次。
但从野这两个字,仿佛是沈星陌的禁忌,她只字未提过。
实在太奇怪了。
林洛琪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的动静扰到同样失眠的沈星陌:“怎么还不睡?”
见沈星陌还醒着,林洛琪诚实:“我在思考你和从野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把沈星陌噎住了。
她顿了顿,说:“就这个破问题也值得你失眠?我和他……算是发小吧,小时候住一个小区。”
“那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他?”
沈星陌在这方面极其敏感。
她猜到肯定是齐二那家伙又跟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沈星陌听出林洛琪的言外之意,解释道:“他高考过后就去京市读大学了,后来又出国留学。交友圈完全不同了,我跟你提他做什么。”
想了一下,她补上一句:“你别瞎想了。我跟齐纵什么关系,就跟他是什么关系。”
林洛琪这才慢声慢调地应了一声,语气略显失望:“……好吧。”
要是沈星陌和从野有过什么,时间线也不对上。
从高二认识沈星陌到现在,她被表白过许多次,但恋爱就只有跟季泽。
如果她真和从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也太早了,这绝不可能。
不过。
齐纵不太靠谱的信息,却给了林洛琪另外一种灵感。
沈星陌和从野,怎么说呢。
——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男才女貌。
未免也太搭了。
林洛琪自诩阅帅哥无数,但第一眼看到从野,毫无意外地被他晃了神。
毕竟这是张任谁看都觉得无可挑剔的脸,身材也完美,目测至少一米八五以上,肩宽腿长的。
他不笑时看起来恣意慵懒,笑起来,又带着几分干净张扬的少年气息。
对比下来,林洛琪由衷感到困惑。
——沈星陌从小和这样的人一起长大,到底怎么会看上季泽的?
光看外在条件,季泽分分钟从野吊打。
更别提他那扭曲阴沉的性格了。
林洛琪并不是非要沈星陌火速投入下一个怀抱。
只是单纯地认为,如果沈星陌谈恋爱,她应该选择从野这样的人。
光是站在一起,他们周身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感。
有些人动作再亲昵,站在一起,却丝毫没有火花。
有些人表面上疏离,但只是几秒钟眼神的相接,就火花四溅。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性张力吧。
沈星陌此刻听不见林洛琪心中所想,见她不再吱声,还以为她终于消停了。
哪知林洛琪又开口说话:“陌陌,你答应我一件事。”
听她的口气,沈星陌猜到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你先说什么事。”
林洛琪说:“你这次绝对绝对不要和季泽复合,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别睬他。”
林洛琪本就嫌弃季泽,见到从野之后,她更是不想看见沈星陌朝那个讨厌鬼的方向偏离一寸。
沈星陌沉默了片刻。
最后她说:“想多了,他绝对不会主动来找我。”
沈星陌知道季泽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
更何况,在他心里,这次就是她无理取闹,怎么可能会回过头哄她。
林洛琪不死心地问:“那如果他真的转了性,人模狗样地跑到你面前,求你跟他继续在一起呢?”
沈星陌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床边摆着的星星小夜灯。
那是季泽送给过她唯一的礼物。
后来她偶然间得知,那是他妹妹季茗帮他的,礼品店促销买一送一,季茗也有一台。
但沈星陌依旧拿它当宝贝,放在床头,甚至不舍得开。
沈星陌去碰夜灯的开关。
按钮发出清脆的一声,光线却没有随着她的动作亮起。
那台夜灯居然是坏的,她到现在才发现。
沈星陌有些失神。
坏掉的灯尚且能修好,那她和季泽的关系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以她对季泽的了解程度,已经足够让她立刻在心底否决季泽会主动求和的假设。
沈星陌无意识地一直摁着开关,无论她摁了多少次,也看不到那抹期待会燃起的微光。
她嗤了声,轻声呢喃:“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你们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