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坠落

周日,日暖风和。

因为是去爬山,沈星陌出门前只简单抹了点防晒霜,涂了个有色唇膏。

黑直长发被高束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颈。

镜子里的人看着利落精神,实际上她的小腹正隐隐作痛。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发现一月一度的姨妈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沈星陌经期一直很规律,也许受心情影响,这个月比之前提早了将近一周。

说好要陪陶千慧爬山,她不想临时放妈妈鸽子。

目测呆会儿疼痛应该会加剧,沈星陌随手从抽屉里找出两片止痛片,含水吞下。

吃完早餐,司机送她们到栖岩山底。

齐纵家距离栖岩山最近,他一早就到了,戴着副银边墨镜在那买饮料,整个人看上去骚得没边儿。

沈星陌和齐纵妈妈问过好之后,走到齐纵那里。

瞧见沈星陌,齐纵低头,墨镜从山根缓缓滑下,露出一双上挑的柳叶眼。

“沈星陌。”齐纵上下短量沈星陌,感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除了我表姐以外唯一一个会素颜见我的女人。”

沈星陌瞥了他一眼:“不然呢,涂个唇膏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尊重了。”

连齐纵这种打小看沈星陌看到吐的人,都不得不暗自承认,沈大小姐这身段是真的无可挑剔。

该有线条的地方,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齐纵笑了笑,扫完码付款,他丢给沈星陌一瓶透明饮料,“喏,苏打水,你喜欢的牌子。”

沈星陌接过他的饮料一摸,是冰的。

她没说什么,接过道了声谢。

走回去的路上,沈星陌一下就看到远处那道颀长利落的身影。

从野正站在妈妈堆里,单手抄着兜,低头陪她们聊天。

他穿了黑衣黑裤,与冷白色调皮肤形成强烈对比,又因为个高,显得格外惹眼。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从野低垂的眉眼突然抬起,朝沈星陌的方向扫过来。

四目相对时,他没有过多的表情,却让沈星陌莫名其妙心底一震。

“我兄弟帅吧,连我作为个男人看了都心动。”齐纵在她边上不知死活地调侃,“哟,你们两个今天黑白配,配一脸啊。“

“闭嘴吧。”沈星陌懒得理她,径直走向从野。

站定在陶千慧身边,他跟从野妈妈问好。

叶咏心笑着拂了拂沈星陌的头发:“这三个小朋友好久没来得这么齐了。”

“是啊。”陶千慧附和道,“上一次还是沈星陌读高中的时候吧,这一晃她大学都快毕业了。”

“可不是吗,这三位小朋友现在都变成俊男美女了,光看着就养眼死了。”

今天的聚会只有沈星陌他们三个和三位妈妈一起,父亲们相约去市郊新开的一个高尔夫俱乐部打球,不参与他们的爬山局。

妈妈聚在一起,就爱聊沈星陌他们的童年轶事。

沈星陌跟在她们身侧,听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论她小时候叱咤小区的光荣历史。

从野和齐纵在后面聊某个NBA球星全明星之后要转会的小道消息。

栖岩山有一千多级台阶,爬到顶需要约莫一个半小时。

这点运动对平时注重身材管理的沈星陌来说不算什么,偏偏今天她恰逢姨妈第一天,小腹涨,浑身酸痛,每步步伐拖得都比平时沉重一点。

爬了一半之后,沈星陌握着齐纵给她的饮料,想喝,但碍于太冰,又放下。

她觉得自己还能走,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

毕竟还有止痛片压制。

她自己未发觉,她的额头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皮肤看起来比平时白了一个度。

就这么又走了几步,一直跟在身后走得闲适轻松的从野忽然停下脚步。

齐纵和他并肩,察觉他停住了,回过头看他。

“怎么了?”

齐纵就没这么轻松了,最近光顾着攒局,没怎么运动,这半躺爬得他微喘。

这时,沈星陌和妈妈们也转过头看他们。

从野的眸光快速地掠过沈星陌。

还没等沈星陌察觉,他伸出手,随意指了指齐纵的膝盖:“你脚好像扭了。”

齐纵:“……?”

他脚扭了?他怎么不知道?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装模作样地“哎呀”了一声。

在各位家长略表疑惑的眼神中,齐纵演技精湛,龇牙咧嘴起来:“我膝盖确实有点疼,可能是抽筋了,要不我们仨找个地方歇歇吧。”

齐纵的母亲林沛立刻关切地上前:“没事吧,严不严重?”

“没事没事。”齐纵嘴里继续叨叨,“我歇会儿就好了,妈,我看那边就有个茶室,我们三个坐在那儿聊聊,你们爬完了去那边找我们汇合。”

知子莫如母,林沛一看齐纵故作矫情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思。

她重重扇了下齐纵的背:“就你最不像话!”

三位家长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于是她们决定继续自行往山顶行进,让齐纵他们哪凉快哪呆着。

于是沈星陌被齐纵生拖硬拉去茶室喝茶。

茶室设于山腰的亭台之中,古色古香,却因为高昂的价格门可罗雀,不失为整个景区最清幽的净土。

他们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可以纵览整座城市的风景。

齐纵笑嘻嘻地端起茶杯,看向从野:“阿野,我刚刚配合得不错吧。”

从野一只手捏着杯子,手上的血管脉络因动作微微突起。

他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道:“可以的。”

齐纵一得到夸奖,尾巴就翘到天上。

“算了吧,林阿姨早就看出你在装了,只是懒得跟你一般见识。”沈星陌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哼,你懂什么。”齐纵又想到什么,转头问从野:“对了,阿野,你当时为什么非要说我腿瘸了?”

从野笑了一声,目光慢悠悠地晃到他身上,意味已经非常分明:“你自己想一下。”

齐纵瞬间明白了。

从野这人从小就上天下海无所不能。

他们俩之中,明显他更接近那种爬个山都能扭到脚的弱不禁风体质。

……不带这么损人的啊。

齐纵正想反驳,见服务员又端上来一杯热茶,冒着袅袅热气。

他刚要疑惑自己没跟老板点这杯茶,只见从野伸出手,将那杯热茶推到沈星陌面前。

从野低声道:“喝这杯吧。”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在沈星陌和齐纵迟缓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剥着面前那只小小的砂糖橘。

仿佛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剥完橘子,从野将橘子瓣一分为二,递给沈星陌。

他扬着眉:“换你手里那瓶气泡水,换不换?”

沈星陌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做到这种程度,傻子都能看出来,从野明显看出她的不适。

这家伙的眼神还跟从前一样……总能精准地点到她的脆弱。

沈星陌把苏打水推给从野,低垂着眉眼:“齐纵买的,想喝就喝,我不吃橘子。”

“……还有,谢谢。”沈星陌道完谢后,立刻端起茶杯抿茶喝,掩住内心泛起的浅浅涟漪。

从野勾了下唇角。

他接过饮料,拧开喝了一口:“不客气。”

这仨人里面情绪起伏最大的其实是齐纵。

齐纵也不是傻子,他看得见沈星陌苍白的脸色,谈了这么多女朋友,也知道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联系从野刚刚的举动,他关心人的意味不能再明显了。

转这么一大圈,还把扭到脚的锅往他头上扣,原来就为了这个。

从野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眼里就看得见沈星陌。

至于他本人。

齐纵哀叹道:

——纯纯就是一工具人。

爬完山,逛完寺庙后已接近黄昏,从野的母亲叶咏心做东,请一行人往几公里外的素食餐厅吃晚餐。

三家人都有车,司机早在山脚下等候,他们坐各自的车前往餐厅。

在车上,陶千慧问沈星陌:“和从野他们玩得怎么样?”

沈星陌:“就坐在那里喝了个茶。”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相处起来自然融洽,齐纵又是个话痨,一直在那侈侈不休地找话题跟他们聊。

聊了一下午,她的思绪都被齐纵拉了过去,自然没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

陶千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这样也挺好,就是让你出来放松一下心情,放下那些困扰你的事情。”

母亲一针见血,沈星陌这些天以为自己在父母面前掩饰得很好,没想到根本逃不过陶千慧的眼睛。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也不想再装了:“妈,我最近……刚分手。”

沈星陌一向和母亲无话不谈,除了关于她谈恋爱的事,她觉得还不到时候,或许也是因为她在内心深处对这段关系毫无自信。

现在都结束了,她也没必要再欲盖拟彰。

果不其然,陶千慧早就看透一切:“我知道。”

“……。”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知女莫若母,两个人个性又那么相像,陶千慧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事。

她更知道,沈星陌天生要强,哪怕多难受都只愿自己扛。

陶千慧拨开沈星陌垂在额前的发丝,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和她平日里雷厉风行职场女高管的形象大相径庭。

“其实你爸爸也知道,不然那天饭局你提前走,他也不会那么大反应。”陶千慧说,“他猜你是要去找那个男生。”

“……是吗。”

沈星陌对父母早已察觉她恋爱的迹象一无所知,她为自己的遮遮掩掩感到羞愧。

错综复杂的情绪无所遁形。

陶千慧一眼看出她小情绪,宽慰她:“你都成年了,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了。”

又笑道:“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跟你爸好了快两年了。”

沈星陌失笑。

陶千慧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但是有一点你要记得,妈妈希望你在选择恋爱对象时,能尽量选择一个跟你个性相投,步调一致的对象。”

个性相投,步调一致。

沈星陌知道季泽不会是那个人。

好像他们俩天生就不在一个频率上,到最后连吵架都成了鸡同鸭讲。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不想再继续这段关系。

谈起季泽就令人心烦,沈星陌扯了下嘴角,试图不着痕迹地挪走话题:“那你和爸爸是吗?”

“那自然是了。”陶千慧自我调侃,“不是的话,我还能跟他好两次?”

沈星陌父母在她读高一的时候遭遇严重的感情危机。

俩人分居将近一年的时间,那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沈星陌也觉得自己的世界快坍塌了。

但他们最后还是和好了。

沈星陌不得不承认:“也是。”

陶千慧捏了一把沈星陌的脸。

这个动作,全世界恐怕也只有陶千慧敢对沈星陌这么做。

“你年纪小,多接触男孩不是坏事,但你最后一定要选择那个能够给你带来正向情感价值的人,如果彼此只会成为对方的拖累,这样的恋爱不如不谈。”

沈星陌看了一眼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

想到过去那段一言难尽的恋爱,她现在对未来只有茫然:“会有这样一个人吗?”

“怎么会没有,我女儿这么优秀。”陶千慧笑了一下。

她打趣道:“比如,考虑一下从野怎么样?毕竟你们这么有缘。”

沈星陌:“……”

这都哪跟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