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西郊。

正如其名，是个偏僻的郊区，即使上面有意在这里建设新城区，甚至通了条地铁，建造公园，但和市中心依旧没法比，显得有些冷清。

初声晚走出地铁站，按照导航，去公交站坐车。

下车后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萌宠乐园。

楼房都是崭新的，没有奇怪的涂鸦和小广告，一眼望去整条街道空无一人，门可罗雀。

明明是新楼，萌宠乐园牌匾上却落满灰尘，甚至有蛛网，透过窗户能看见里面光线昏暗了无生气，只差在门上贴张“门店出租”的字条了。

最主要的是，门是锁着的。

初声晚孤零零站在店前，有种被耍了的即视感。

她耐心地敲了几次门，皆没有回应，直接拨通了负责人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从听筒里响起男声：“您好，这里是萌宠乐园，有什么能够为您服务的嘛？”

初声晚从容淡道：“我是来应聘的。”

那边静了两秒，“啊！对对对有这么一回事，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已经到了吗？”

初声晚扫了眼依旧空寂安静的萌宠乐园，“嗯，我在门口。”

对方：“你敲门，两短两长，一心会给你开门的，不过你要离远一点，别被吓到了。”

初声晚：“……”

密码锁见过，暗号开门，还是头一次，好像在秘密接头一样。

“你千万别害怕，敲完门往后站就行……”对方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遍。

初声晚眼里含着微不可察的疑惑，按照他说的，先是快速敲了两下门，紧接着放慢速度敲两下，随后退开一段距离。

安静了两秒，里面突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是一长串杂乱的脚步声。

“砰砰砰砰……”

初声晚：“……”

听着不太像人类能走出来的声音。

“咔哒”一声，门锁从里面打开，下一瞬，一道身影腾空而起，速度极快，直扑而来。

初声晚还未反应过来，腰已经被抱住，随后她就听到开朗热情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突袭成功！】

【新来的，有没有带见面礼啊？让我检查检查！】

或许是没听到初声晚说话，乐园负责人担忧道：“见到一心了吗？它没坏心眼的，不会随便伤人。”

初声晚握紧手机以免被一心撞掉，轻道：“它很亲人呢。”

她还以为一心是这里工作人员的名字。

————

一心是只貂色边牧，耳朵外围一圈是黑色的，身上由棕白黑三色组成，其中红棕和白的部分占比最多，在阳光下，毛发明亮，流淌着蜜糖般的金色。

它眼睛是棕色的，这会儿正将颈部高高昂起，定睛看初声晚。

一人一狗面对面坐着。

安静不到半分钟，一心忽然站起来，在接待室里来回跑，耳朵随着跑动一晃一晃的，尾巴狂摇，这是狗狗兴奋时的招牌动作。

它边跑边“嗷汪嗷汪”的叫着，在折返时，两个前爪抬起来往初声晚身上扑，扑一下又跑开再跑回来，不断反复。

【你好啊你好啊你好啊……】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你喜不喜欢这样玩？一定喜欢，再来一次！】

初声晚的能力是把动物们要传递的信息在脑内自动转换成人类的语言，同理，她说的话在动物那，也会变成动物能够理解的语言。

但是她耳朵依旧能听到动物的叫声，因此，一心这倒豆子般的对话，在她这，就是双重奏，双倍话唠。

偏偏狗狗一旦开心起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停了。

初声晚静静地看着一心“发疯”。

一心看上去是只成年犬了，体重算不得轻，连续扑了几次，她胳膊和腿被它爪子拍得发麻。

边牧出了名的聪明，智商相当于人类的6到8岁，一般的指令很快就可以学会，还会看人的眼色，加上狗子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分辨人的好坏。

在它眼里，估计认为初声晚是个好人了。

只不过它实在是太热情了，喜欢狗的还好，遇到怕狗的，容易吓到人，更不要说它扑人时的力气多大了。

这种时候，回应的方式格外重要。

初声晚忍着想要伸手揉一心脑袋的冲动，她坐在沙发上，面上表情不变，对于一心激动的行为，不拒绝，也不回应。

对狗狗来说，抚摸表示奖励，她如果摸了，一心只会以为她是在夸它做得好，想让它停下来就更难了。

一心自己玩了一会儿，跳到沙发上趴下，歪着头看她。

【不说话是不开心吗？】

狗狗不会觉得你讨厌它，只会担心你是不是在难过。

初声晚唇角稍扬，抬手在一心头上揉了揉，又顺着往下，轻抚它的脖子和背毛。

一心尾巴甩着，抽在沙发背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声。

它配合地把头贴靠在初声晚膝上。

【开心了吗？】

【我还会握手哦，你要不要和我握手？】

一心把爪子往初声晚面前伸。

初声晚抬起手和它轻握了下，开口道：“你好啊，一心。”

“嗷汪！”

【你好！】

眼看着一心情绪高涨，又要跳下沙发开始跑酷，初声晚以温柔的力道抱住它，轻声道：“刚才我有点怕。”

一心顺着她的力趴回去，它习惯了人类偶尔会和狗狗自言自语的行为，听到“怕”字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怕什么？这有坏人吗？我没发现其他人啊。】

下一瞬，一心就听到，这个亲和力十足的人类，用平静的语气一本正经说：“怕你咬我。”

一心：“……”

作为最聪明的犬种，它可以听懂并理解人类一部分语言。

这句，正好是它能听懂的。

一心压低声音闷闷地哼了一声，尾巴耷拉下去。

它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人类了，有些人类看见它时会大声惊叫后退，当它感觉出对方的恐惧时，就不会上前了。

它只是想和人玩，不想咬人。

委屈的心情涌上来，让一心忽略了初声晚是在回答它的问题。

【没关系哦，你害怕的话，我去笼子里。】

是只懂事的狗狗呀。

狗狗只是不会说话，但它什么都懂，尤其是边牧这种能理解人类语言的动物。

一心闭上嘴巴，收起尖牙，小心翼翼地退后。

但很快它就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并没有松开。

不对呀，她要是害怕，为什么还抱它摸它？人类真奇怪。

人类的手指十分柔软，不像它那样健壮有力，却不容忽视，沿着毛发的走向，一下接着一下安抚般地抚摸。

一心被摸得舒服极了，眼睛微眯，声音带点疑惑。

【你不怕了吗？】

初声晚摇头，她方才说怕，本来就是故意逗一心的，没想到它不经吓，还说要去笼子里，怕伤到狗子的心，连忙哄它。

“你太可爱了，就不怕了，一心这么乖，肯定不会咬我，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一心特别好哄，被夸得飘飘然，立马阴转晴，耳朵尖抖了抖。

忽然，它意识到什么，音量拔高。

【你在回我的话？是跟我说话，不是自己说话？】

听着一心绕口令似的，初声晚哑然失笑，点点头。

见状，一心腾地一下仰起头，直勾勾盯着她看，连珠炮般砸过来一大堆话。

【你也能听懂我说话？】

【我说的都能懂吗？我跟你讲，之前的那个人就听不懂，我解释了半天，结果他嫌我吵，让我不要叫了……】

【我知道了，你是人类中的聪明人，我是狗中聪明狗，咱俩一样。】

【那你怎么不理我？】

一心有点社交牛比症，初声晚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忍不住抬手扶额，实话实说，“你说得太快了，我插不上嘴。”

【那我慢点，你是不是就能和我说话了？】

一心的尾巴再次摇起来，一下一下扫着沙发，浑身上下写满了高兴，话语也丰富起来。

【在你之前的人，没两天就走了。】

【你听我的，这方面我是专业的，只要你能懂我的意思，管理它们轻轻松松。】

【和我一起工作吧，我喜欢你。】

边牧全名是边境牧羊犬，某种方面来说，管理才能是它的天赋本能，与生俱来的牧羊能力，常常负责看管羊群。

初声晚不怀疑它的工作能力，不过……

她抿唇笑笑，道：“可你人来疯诶。”

【那是什么？】

一心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别提多萌了。

初声晚靠在沙发上，一心半趴在她腿上，她边摸它头，边耐心地解释，“大概就像你刚刚那样打招呼。”

说着，她把袖子往上挽起来，细白的小臂上，不知何时红了一片。

夏天穿得少布料薄，很容易就弄伤了，许是一心扑过来时不小心刮蹭到的。

它不是有意伤人，初声晚自然不在意，只说：“你看。”

一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看了看。

【我看不见。】

初声晚：“……”

交流太顺利，以至于她一时间忘了狗看不见红色，它们通常是根据光的亮度来区分颜色的。

就在初声晚思考怎么给一心讲解乱扑人的危害时，一心突然抬头看向门的方向。

初声晚问：“怎么了？”

【这脚步声，是老大回来了。】

【我去接一下，老大很好的，经常给我带零食和玩具，到时候我分你一点……】

话音未落，一心已然冲出接待室，初声晚紧随其后。

等她和一心到门口时，敲门声刚好响起，两短两长。

一心前腿站起，爪子熟练地在门锁上拨动，“咔哒”一声，门开了。

年轻男人像是匆忙赶过来的一样，身上套了件休闲装，脚上踩着人字拖，最显眼的是他那一头时髦的浅金色头发，连发根都是金色的，却不张扬，反而衬得他气质儒雅，眉眼温和。

在看到初声晚的瞬间，他扬起友好的笑容，率先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老大老大，这是新来的。】

【她能听懂我说话诶……】

一心雀跃地围着年轻男人转，和他分享与初声晚的聊天经过。

初声晚没在意一心这转头就把她能与动物对话的事告诉别人，装作听不见它说话，目不斜视，对男人道：“没事，我也刚到。”

年轻男人拍拍一心的头，丢给它一块肉干，余光不经意地扫了初声晚一眼，若有所思。

【你吃不吃，这家肉干超好吃！】一心看着初声晚问。

初声晚这次没理它，财不外露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和一心独处时，怎么说都行，有其他人在时，就要注意一些了。

年轻男人：“我们去接待室说吧。”

初声晚：“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接待室走，一心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来和我说话啊！】

【喂喂喂？】

【……】

趁着间歇，年轻男人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下这次面试的人，发现她和之前来应聘的人不太一样。招聘的唯一要求就是喜爱小动物，在人类中，不乏有爱猫爱狗爱毛茸茸的人士，他们眼里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可她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内敛安静，很理性。

对于一心那咆哮般的嚎叫，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是个能沉住气的。

接待室就是方才一心领初声晚去的地方，别看它很欢迎初声晚，但机灵着呢，没带人乱走去其他地方。

萌宠乐园内置很多房间，房门全都关着，只有接待室开放。

两人简单交谈确认了一下薪资待遇是否和微信上说的无误，聊天中得知，男人叫寻徊，是兼职工，管理员这一岗位空着时，都是他暂代顶上。

寻徊瞥了眼正在吃肉干的一心，随口感慨道：“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以前见到有人来上蹿下跳个不停。”

某训犬大师隐藏功与名，附和道：“它看起来好乖。”

一心听着夸赞也没反应，继续啃肉干，圆溜溜的眼睛却偷偷看他们。

【居然不理我。】

【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我咬，我咬……】

寻徊给人感觉谦和有礼，非常好说话，收回视线，“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工作，以后和它就是同事了。”

初声晚：“同事？”

“一心是店里的接待员呢。”

寻徊想起来什么，又道：“这样吧，我先带你接触一下这里的小动物，看看工作环境。”

初声晚点头，“好的，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