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禁足养病
浮云漾过墨夜,月色压弯了枝头。
铮——
刀剑相撞,打破院中宁静。
持剑之人招式凌厉刁钻,步步紧逼,又不伤到要害,对方先前还能招架一二,时辰久了渐渐体力不支,踉跄后退。
直至,那柄银剑点到他喉口距离分毫的位置。
“再来。”
裴璟长剑一转,居高临下,有种不打三天三夜不收手的气势。
“将军……你就别为难我了。”时酒瘫坐地上,刀搭在腿侧,他大口喘着粗气,汗珠如雨流进衣领,显得黏腻。
也不知道自家将军是不是中了什么邪,自从皇宫回来后,就待在院里耍刀弄剑,时酒路过多嘴问了一句是否要用晚膳。
结果,鬼使神差被拉来陪练,他也记不清到底两人打了多少个回合,反正腿脚酸软厉害,再这么下去,人恐要废了。
不过,时酒实在是钦佩裴璟,不知疲倦,不知休,加上浑身裹着的寒意,确切的说更像是有意识的冷兵器。
通俗来讲,是头实力强悍的野兽。
见裴璟不肯罢休,他连连摆手:“将军,天也不早了,还是放属下回去歇着吧。”任谁练一晚上,也吃不消啊。
闻言,裴璟反手将剑横插入鞘,他冷哼一声:“战场刀剑无眼,莫要存有侥幸,敌人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他单手拎起水壶,向时酒怀里扔去。
“知晓了,属下必定不会懈怠。”时酒仰起头,痛快朵颐,他没忍住发问,“将军,可是遇上了烦心事?”
“如今天下太平,”裴璟嘴角一顿,垂下眼睫,“能有什么……”
烦心事。
说是烦也不算……
但就是控制不住去想,一种莫名其妙的躁意,在他心口堵着出不来。
换平常,畅快淋漓打斗几场,所有不满都会发泄出来,可此时,他后知后觉到以前法子行不通了。
反而,这种情绪愈发明显,与本意背驰而行。
“你回去吧。”
时酒喝到一半的水差点呛住,他握拳捂嘴,猛咳几声,满脸不可思议:“真放我回去?谢将军大恩大德。”
时酒作缉告辞,忙不迭逃离,而在他踏出别院时,好似感觉到身后树身一震。
抬头看——
几只楚雀惊鸣,争先恐后飞到高墙外。
*
火舌摇曳,映过美人半倚长桌倩影,虚虚实实,迷离倘若。
许是方才喝了药的缘故,白玉额间发胀,整个人头晕眼昏,她睡意涌了上来,看着摆弄药浴的蒲欢背影,重叠交叉,竟在眼里一时生出两三个来。
“姑娘,药浴可以来泡了。”蒲欢见白玉神情恍惚,试探道,“要不今日,我留下伺候姑娘吧。”
“无妨。”白玉摇头,“我自己来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屋歇着吧。”
蒲欢拗不过,低声应了句:“是。”她轻带着门离去了。
水雾氤氲,纱帐下一只小而嫩的足踩在软垫,缓缓滑落,褪去了衣衫。
白玉靠着,露出肩膀,她长睫湿漉漉扫过浸泡的药草,苦味吸入鼻尖,无意识皱了眉头。
真不知晓,与药作伴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甚至有种活不长的错觉,哪有人生来就愿做药罐子的。
又苦又难熬。
迷迷糊糊,门“吱呀”开了。
白玉身子骨酸困,手臂抬起来都费力,她阖着双眸,只听到脚步声从远到近,人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不动了。
难不成是蒲欢落下了东西,回来拿?
可惜,药劲儿上头。
已经容不得白玉再费心思想旁的事了。
美人青丝盘起,偶有碎发湿贴在颈部,脖子微微仰,因热气而浮起的红晕,蜿蜒起伏连过耳垂一尖,白嫩中愈显娇艳欲滴。
像池中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粉莲,在风中颤颤巍巍拨开花瓣,别有一番姿态。
裴璟掀开最外侧的纱帘,相隔一道薄薄的纱,朦朦胧胧看到的就是此景。
外有丫鬟路过房前,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蒲欢?”她唤道,“我听到你没走,药浴有些凉了,麻烦替我舀热水来吧。”药浴,要泡足时辰才好。
或是虚弱,她语调听不太清,仿若无形中掺杂了点缠绵之意。
半晌,没听到动静。
白玉不禁疑惑,欲要回身瞧瞧蒲欢身在何处,她身上才有动作,便发觉有热水从侧边,略高的位置慢慢流下。
她肩头那道疤用了膏药,痕迹瞧着也不深了,现下只有浅浅一道依附。
裴璟屏气凝神,目不斜视,他向来握剑冷静的那只手,拿着水舀子竟怎样都平复不下来,总歪一头。
习武多年,他愣是没想过会在一个水舀子上认栽,说出去势必会贻笑大方。
可白玉丝毫没察觉到身后人的小动作。
“今儿出去逛,我想着你也累了,不用伺候。”她懒懒阖着眼,失笑,“奈何我浑身没劲,还得劳烦你帮我,泡药浴这些日子,头是越来越沉了。”
热水换好,药劲儿不似之前猛烈,白玉意识逐渐恢复明晰。
她转头,却被向下伸来的手指按住了额角,人没开口,白玉感觉到指尖力度恰到好处地揉动。
迫使她直视前方。
“你从哪里学的,”白玉纳闷,蒲欢不是这般沉默寡言的人,“怎么不说话?”
是病了?
先前好好的,不应当啊。
正当白玉奇怪之际,一道低沉的男声闯进耳廓:“是我。”
*
里屋换了几根蜡烛。
白玉披着衣衫出来时,木窗大敞着,裴璟偏头望向外面,一如往常镇定,除了他在小腹处搭着条软毯外,别无不同。
既然觉得冷,又为何会打开窗。
白玉疑惑,但心底暗暗压了下来,想起方才,又越发窘迫,不敢视裴璟。
她虽明白药浴浑浊,挡着看不清里面,但多多少少有点赧然,也怪自个儿没及时发觉。
白玉对他性情再了解不过。
为人正直,绝不会趁人之危。
先前在边陲时,她单手不便,又没女子,那肩膀处膏药就是将军亲手换的。
白玉衣衫裹紧,身上没干,她怕凉,站得远:“将军,深夜过来有什么事?”晚上来,算稀客。
“白日,你出去了?”裴璟问。
白玉也没藏着掖着:“嗯,府里闷出去逛逛。”
裴璟抬手闭窗,他回头,眼神淡漠扫来,字字句句质问:“怎么,我在府里的时候也不见你说烦闷。”
暗黄火光抖动,忽明忽暗。
照得他眼眸漆黑,眉头皱着,隐隐有发怒的架势。
关于她的一切,裴璟不会细细过问,尤其是行踪。
当面一问,倒是叫白玉受宠若惊了。
“我地位卑贱,”白玉为他倒了杯热茶,“将军事务繁忙,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况且我这一点烦闷入不得将军之眼。”
此言不假。
他在意的东西很多,唯独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裴璟看着她递来的热茶,没有接,他抬头审视着白玉:“所以你就跟旁人出去?”
“蒲欢和侍卫都在,他们是将军府的,不是外人。”白玉以为裴璟是担忧她的安全。
“你也知道你是将军府的?”
裴璟一把拽过她的手腕,热茶瞬刻洒了满身,白玉没察觉,不小心烧灼到手背,她出于身体本能反应,将茶杯扔了出去。
随着一声“啪擦”。
男人身影落在她前方,贴近耳边,压着嗓子道:“那扶玉算什么,我瞧着你和他相处很开心。”
“不是将军找他来帮我治病吗?”说着,白玉因受不了手背传来的灼痛,眼尾渐红。
“治病何须去府外?”裴璟反问,依旧死死抓着她,太专注,以至于手腕红了也没发觉。
白玉百口莫辩:“我……”
她看着眼前人突然萌生出一种陌生感,是以前从未感受到的。
裴璟拽着她手臂,不停往前走,将白玉逼得无路可退,走到塌前一推,把人禁锢,动弹不得。
垂下眼睫,那张白日里与旁人谈笑风生的脸,近在咫尺。
凝视良久,他双指像前些时日一样,覆盖上唇中小痣,摩挲。
白日遇到那一幕,在他看来,属实有些亲昵过分了。好像只要和眼下人举止更近,才能平息他的不满。
裴璟靠近,“嘶”一声扯过。
在她大片柔软上胡乱啃咬游离。
搓着,一路向下,颤栗不止,润湿了指尖。他猝不及防的直驱而入,混着怒气搅了个她天翻地覆。
白玉身子蜷缩,哪里受得了这种痛楚,她不停推攘着,也没男人撼动分毫,反而逼近愈发胀痛了。
终于,裴璟粗糙的手掌感觉到一霎清凉,他发愣,窥见了美人落泪,无声无息顺着下颚滚淌。
她手腕骨头被裴璟捏得咯吱作响,疼到泪水蓄满了眼眶。
他翻身离开,显得不耐:“记住,只要没寻到家人,人还住在我将军府,你白玉永远是我裴璟的外室。”
白玉任由泪水滑落发丝:“我知道的……”连妾都不如。
裴璟站起身,没看她,眼底映着地上一片狼藉,漠然道:“为了你能够安心养病,不如就禁足于此,等养好了再出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