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我话音刚落,乱步就转过头,上下打量我,他那几乎迷成一条线的眼睛,真的能看清楚人吗?

“你是谁啊?”

“我叫白井……”

我的自我介绍刚起了一个开头,乱步就打断我:“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港口Mafia首领的……”

“咳咳!”

咳嗽的是太宰治。

乱步的说话声被打断,他扫了一眼太宰治,就没有再说下去,或者说,他本质上也不太关心港口Mafia首领的花边八卦,围着我转两圈:“也是,毕竟就算港口Mafia杀疯了,也不可能对你动手,确实很适合前往菜市场。”

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但听对方这样一形容,我猛然又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个很了不起大人物。

乱步围着我走两圈。

忽然,他的神色又一变:“……但是,话说回来,选你和选织田有什么差别?你这口味也太奇怪了吧!芥末蘸饺子,和咖喱煮菠菜到底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乱步先生,不要对客人这么说话。”

他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不过,吐槽我是个“口味怪人”,“餐桌黑洞”之类的说法我也听过不少,乱步的点评还算是客气。我一点也没生气,想了想:“我可以直接买成品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

肉眼可见的,乱步脸上出现动摇。

我看向其他侦探社的成员,非常诚恳地说:“大家想吃什么,也可以列一张清单给我。”

金发眼镜小辫子青年还在挣扎:“不,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需要吃饭啊。”我立刻截断了对方的话,“而且,难道你真的很想吃清水煮白菜,咖喱拌米饭吗?”

他嘴角抽动。

最后,露出了被我打败了的神色。

五分钟后,我走进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继承了武装侦探社一贯的朴素风格,只有一桌,一椅,一花瓶,一壁画,一展示柜,展示柜里摆满了造型各异的奖杯奖章。

我凑过去。

「感谢江户川乱步先生」

「为死去的受害者声张公道」

下面是日期和感谢的话语。

原来那位贝雷帽青年的全名叫做江户川乱步啊,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一眼那排列整齐的奖杯和感谢锦旗,突然觉得,好像对嫌疑犯用刑也不是那么罪不可恕的行为了。

“咔嚓。”

开门声。

我回过头,就看着门口一位穿着素雅和服的银发男人正在往办公室里走,他已经不年轻了,眼角长出淡淡的鱼尾纹。同时,江户川乱步也跟在……啊,不是,是被这位银发中年男人拎进屋的。

他清了清喉咙:“您好,这位……”

“我叫白井秋子。”

“……白井秋子小姐,我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虽然您可能没有印象了,这其实已经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了。”

“之前多谢社长照看了。”

礼多人不怪。

我抓住机会,深深鞠躬。

“不,不用这么客气,白井小姐现在是武装侦探社的客人,之前你和乱步之间的……”

江户川乱步倔强地从对方的手底下挤出来:“我要三个铜锣烧,不要面皮,红豆沙味的。然后菜市场里有一家老店面,里面卖鲷鱼烧和关东煮,关东煮我要海带结、鱼丸和虾仁——虾仁要剥好的那种,不要带壳的。”

“等等,你说的太快了,我记不住。”我手慌脚乱,在原地转悠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纸和笔。

福泽谕吉嘴角抽搐一下:“不可以这么麻烦别人,乱步。”

“……什么嘛,社长自己也不想吃青菜拌咖喱的吧?”

“……”

福泽谕吉无言以对。

社长一松懈,江户川乱步立刻就从他的手掌下逃脱,飞快地拆开抽屉,主动贡献出笔和纸。整个过程,他和我配合流畅:“……不仅仅要以上那些,哦,对了,还要给社长买三盒团子,再加三盒章鱼烧和玉子烧,我要木鱼花放得多多的那种,记得和店主强调。”

“好的。”

我记下这一条:“其他人呢?”

“其他人随便吧,你看着办?”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难题就是,“你看着办”,我犹豫着问:“……总该有些喜好和忌口吧?”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你真的好笨哦,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

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知道你的口味挺奇怪,但只要不祸害到我身上,我管不着。反正太宰治也等着你的中饭,你再离谱也离谱不到织田那种程度。”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说。

“……也是。”

某种意义上,他说得挺对。

我想了想,将蟹肉罐头和蟹肉条也抄在了笔记本上:“你说的玉子烧,要不要买伊藤久右卫门那家的玉子烧?”

江户川乱步原本都已经准备离开了,听到这个名字,又回过头来。他眯着眼睛的样子像猫咪,睁开翠绿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模样也像猫咪。

他似乎是有些惊讶,差点咬到舌头:“……可、可以。”

“他家的烤年糕也不错,每周周三还有满百的折扣,你亚搜不要再来点烤年糕?哦,我知道,豆沙馅的。”

江户川乱步摸了摸肚皮,有点纠结的模样:“但是烤年糕冷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我可以加热的,你们这儿有厨房吧。”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我又在笔记本上加了几个条目。江户川乱步嘟哝着吐槽:“你这不是明明味觉很正常吗,为什么喜欢吃那种奇怪搭配的东西……哦,既然是买伊藤久右卫门那家的,那么玉子烧就再来三盒。”

“乱步——!”

在一旁被无视许久的福泽谕吉忍了又忍,似乎终于忍到了极限,伸手去抓江户川乱步的领子。

而对方好像早已经聊到这种发展,他一弯腰,刚好和对方的手臂擦肩而过,不仅如此,江户川乱步还振振有词:“他家的玉子烧是真好吃,放心吧,社长,我会把皮全部吃掉,剩下的里料会留给社长的。”

“……”

“……”

怎么说呢?

如果江户川乱步被他家社长打了,那只能说,就突出一个“活该”。但江户川乱步既然能做出这种雷区蹦迪的行为,自然也有他的底气。

只见他飞快地遛出了办公室:“大家都还等着开饭呢,社长。”

福泽谕吉露出了头疼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转而对我道歉,但话语中对江户川乱步的维护之情,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真的很不好意思,家教不严……”

“没关系的,乱步先生很可爱啊。”

我十分违心地说。

——只要熊孩子不是自家的,那确实是十分可爱啊。

“而买菜这件事……”福泽谕吉似乎头疼犯了,他低着头,沉吟片刻后,终于勉强松口了,“很感谢白井小姐的援手,只不过,最好还是有社员陪伴……”

十分钟后——

我走出武装侦探社,站在楼下漩涡咖啡厅门口,正要正要往推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临时同伴冷冰冰的声音:“……在下会看好你的,如果你敢逃跑或通风报信的话,就等着被罗生门切成肉沫吧。”

我很想顶回去——

我也不是真的毫无反抗之力好吗!若真的会被罗生门干掉,干掉之前肯定也会拖你陪葬的!

芥!川!龙!之!介——!

我十分勇敢地回头。

“……”

“……”

穿着灰白色风衣的青年隔着我两米远,察觉到我的注视后,他立刻凶神恶煞地瞪回来,没有眉毛,三白眼,冷冰冰的目光犹如刀锋般锐利。

好、好可怕。

我屈辱地低下头。

我也清楚,自己算是“半个人质”,出门在外肯定会有随行监控的人员。但我也万万没想到,在福泽谕吉先生提出需要陪同人员时,芥川龙之介竟然毛遂自荐。

福泽谕吉先生竟然也同意了。

……老实说,这两人真的不是想干脆在野外找个地方,干净利落地杀人灭口吗?

纵然脑海里滚动着种种阴谋论,但现实是,我压根就没有选择。在福泽谕吉先生从钱包里翻出一叠钱,递给我——而芥川龙之介站在我身后,投来死亡的注视之后,我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

“……”

我推开门:“我知道啦,不会逃跑的……也不会做出挑衅你神经的行为。不过要去的店面有点多,时间紧,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芥川龙之介凝视我片刻:“……怎么走?”

“玉子烧,铜锣烧,关东煮,虾仁,白菜倒是可以不买了,贤治先生那里有很新鲜的白菜,但是厨房里酱油没有了……”我在购物单上比比划划,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漏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哦,对了,还有牛肉。”

说来也是非常巧合的,刚好,就在我说这话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家卖牛肉的店面,柜台上摆放着用塑料袋裹好的新鲜牛肉。

我拿起一盒,用手捏了捏。

“老板,牛肉怎么卖?”

满脸横肉的肉店老板报出一个价格:“五千日元。”

我捏着手上的牛肉,突然觉得有点烫手:“这难道是和牛肉吗?”

“不,和牛肉只会更贵。”肉店老板斜了我一眼,我硬生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鄙夷,“买不起就不要买啊,竟然还用手捏,捏坏了你赔得起吗?”

“……”

“……”

轻轻的步履声。

芥川龙之介站在了我身旁。

他和织田作之助不同,走路还是有声音的,甚至,存在感还挺高。一路上,他都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跟着我,只不过,这间肉铺店面有点小,他才不得已站在我身边。

肉店老板的表情有点僵:“……你们是一起的?”

“……”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芥川龙之介肯定在瞪他。或者说,瞪这个表情就是镶嵌死在他的脸上,看谁都是这么一份又拽又凶的模样。

“……”

“……”

肉店老板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主动纠正说:“呃,咳咳,其实一千日元就差不多了,您需要我帮忙切开吗?”

这个价格就便宜多了。

是超市打折大减价才会有的优惠,不过,那些牛肉往往都没有这么新鲜。在报出这个价位的时候,肉店老板下巴上的肥肉都在抖。

我斜了他一眼。

果然,刚刚就是看我是一个气质柔弱的小姑娘,才故意报高价欺负我。哼哼,你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我果断抱起十盒牛肉:“都买了,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