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司柏坐在谷雨的身旁，仔细检查她的画面。

“你握笔的方式没有问题，但是线条像钉子一样，试着画一下长线条吧。”段司柏给出了中肯之言。

谷雨不解，“什么是长线条呢？”如果单从长度来看，她画的线条也不算短。

几何体结构占据素描画纸的中心，和她考试时的画卷相差无几，那门课最后的成绩能上80，全靠她的平时成绩吊着。她记得最后考试的成绩只有68分。

段司柏的指腹沿着素描纸上的线条轻轻划过一道，“这样，一气呵成的线条……”他话没有说完，面前的女生向他递来铅笔，段司柏的眼里漫出一层雾气。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经常这样看谷雨，像是动摇，像是隐忍，最后又回归到抹不开的浓雾之中，模模糊糊，含糊不清。

微风吹起画室的纱帘又落下，才得以窥见全貌。

他看见谷雨朱唇轻启，“教教我呀。”声音仿若回甘，在他耳边久久不散。

她心存撩拨之意，但之后的动作谷雨未曾想到。她以为的「教」，仅仅是让段司柏做个示范。但手背被覆上另一种温热之时，她整个人像触电一般，下意识一怔。后背像是被羽毛拂过，攀上一阵酥麻感。

心跳也像漏了一拍，又在下一刻如雷作响，毫无章法。

段司柏的手掌干燥温暖，包裹着她的手。

他们挨的不近，这是身后那人有意空出的距离，仅仅只有手掌的贴合，和手臂间若有若无的摩挲。谷雨的耳后响起了他的声音，

“先定点，确定好线的距离和目的地。”他带着谷雨的手握着铅笔，在素描纸的空白处用力的钝出两个点，再将两点之间的距离连起，目的明确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与上面谷雨优柔寡断的排线对比鲜明。

他在她身后，自以为心无旁骛，与那根平直的长线一般，应该如此的，不对吗？是他的心还是他的眼先不由自主的？

原本平行的直线开始上下晃动，在他的眼里失焦。

渐渐聚焦在她粉嫩的侧脸上，他能看到卷翘的睫毛微颤，侧脸在阳光下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些亮晶晶的绒毛，让她像颗熟透的水蜜桃，似乎在等待着谁来采撷。

栀子花的香味很清晰。

段司柏放开谷雨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在谷雨的背后响起，“不管是铅笔还是针管笔，握笔方式不同，但排线的道理相同。”

“现在的问题多在排线上，这是最好解决的。”他又安慰起谷雨，“你是工科生，大一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失神的瞬间消失，半刻都未听见谷雨的答复，身前的女生只是低头不语，看着她的背影，段司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合时宜。

“抱歉。”

在手掌覆上的最开始，他从未想过做任何不轨的行为，这是很简单的带画，在他启蒙学画时，老师也是如此般。

之后的越轨，非他本愿。

可他偷看了，是事实。

他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这些异样的情绪波折为何会出现他身上？他不喜欢这种陌生的情绪，却又无从排斥。

身前的女孩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开始小幅度的抖动起来，回过头时，脸上无半点绯色，眼睛饱含狡黠之意。

谷雨：“段师哥，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呀？”

夏初五月，阳光正好，冰雪却未消。

临近期末，大大小小考试占据了海大学子生活的全部，图书馆里座无虚席，就连一楼楼道间都塞满了人，嘴里念念有词，背着英文。

骆艾嘉终于舍得从《老友记》和《甄嬛传》的世界里脱离，她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投简历，面试，找实习。原本厌恶早八的她，一天却起的比一天早，谷雨她们最近都没怎么在寝室里见到这位学姐。

宋晓诗端着圣女果，倚在爬梯扶手上，听何静讲自己的图书馆艳遇。激动之时，两人会一同发出尖叫声。

大学恋爱氛围浓厚，年轻男女，情情爱爱，再正常不过了。

午饭时间过后，何静又要出门，她是学霸，但不是书呆子，她享受在学习上得到的快感，高分绩点能让她拥有巨大的成就感。

“你这是去哪啊？”宋晓诗午睡刚起，躺在床上还有些迷茫。

何静：“工作室啊。”

“袁方炎那个啊。”

“嗯。”何静背起包，“今天晚上袁老师工作室聚餐，你们来不来？”

何静看了看宋晓诗，又看了看座位上正在复习笔记的谷雨。

“不去，躺尸中，勿Q！”

宋晓诗直摇头，周五她们她们才考了马原，现在她只想躺床上摆烂。

谷雨停笔，回头，“我今天下午有兼职，回来应该赶不上。”周末下午她有个家教兼职，给一个初三的女孩补习，周六是英语，周日是数学。

何静点点头，又问宋晓诗，语气暧昧，“你确定？”

后者躺了两脚薄被，“肯定啊！我又没交钱我去干嘛！”

袁方炎是他们大学第一堂专业课的老师，除授课接项目之外，工作室额外会教新生上软件课。当然这部分，是需要付费的知识。

海大的专业课里包含建模课，但4周的大课顶多交个皮毛，校外和校内创业园也有专门的软件培训班。老师工作室，虽然享受不到消费者的权利，还容易束手束脚，但不失为一个省心之选。

谷雨之前的存款，本也打算如此。

“袁方炎又不是散财童子，现在没学的后面指不定成为软件班的潜在客户，再从里面挑几个能力强的进他的工作室跟项目，他算盘打得可好了！”何静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你还跑这么勤快？”

何静拍了下床沿，“我学完犀牛（Rhino）就跑啦！工作室，狗也不去！”

宋晓诗朝她竖起大拇指，“有魄力！”

“去不去啊？”何静又邀请一遍，“你多吃几回，以后总得学的，就当捞点本回。”

“不去。”宋晓诗很坚决。

何静只好放出重磅炸弹，“林亦驰也来哦。”

这一炸，平地惊雷余波三尺。宋晓诗一个鲤鱼打挺，“来人，把朕的战袍拿来！”

何静跟谷雨调侃，“早知道’林亦驰‘的名字这么好使，我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宋晓诗反驳：“得了吧！你就是想拉人跟你一起去玩。”但反驳之余，不忘下床打开衣柜，开始挑选晚上要穿的衣服。

何静被她逗乐了，跟两个室友道别后，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寝室。

谷雨看了看时间，她也差不多也走了，她收拾起要带出门的教案和笔记。

一旁的宋晓诗正苦恼该穿什么，她举起两套，展示给谷雨看，“谷雨！你觉得我穿套好？”左右手迅速交换，给谷雨演示上身效果。

“都挺好看的。”谷雨并未敷衍。这两套洋裙，是宋晓诗喜欢的穿衣风格，青春洋溢，可爱无敌。不管是鹅黄那套还是粉色那套，都很适合她。

“非要选一套呢？”宋晓诗睁大眼睛，眼里星河闪烁，想听对面人给出确切的建议。目光又停在谷雨身上，谷雨身着米色衬衫搭配白色半身长裙，头发半扎，看着落落大方。

宋晓诗脑袋灵光一闪：“谷雨！要不把你的衣服借我穿吧？”

“嗯？”谷雨还没反应过来，宋晓诗的想法过于跳脱。随后她皱眉，“你确定？”

她个子快一米七，在女生里面算高个，但宋晓诗属于小巧可爱类，身高不到一米六。

况且宋晓诗手里的两套洋裙，她是认识这个牌子的，对夏装来说，价格可以说是不菲。

“确定确定！”宋晓诗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偶尔换个风格，说不定能让人眼前一亮呢！”

“就借我啦！我一定会帮你洗好的，谷雨，你最好了，帮帮我嘛！”

见宋晓诗坚持，谷雨点了头。临走前，她看着镜子前的宋晓诗，想了想没说什么，但她预感最后宋晓诗穿出门的还得会自己的衣服。

果不其然，晚上她回到寝室时，只有宋晓诗一人。她抱着靠枕，窝在自己的座位上，穿着那身鹅黄色洋裙套装，头发用卷发棒卷过，看起来娇俏可人，电脑上正播放着综艺节目。

小屏幕里面的嘉宾正在哈哈大笑。谷雨看了看时间，才刚过八点。

谷雨换下鞋子，“你今天不是跟何静一起去袁老师工作室聚餐了吗？”俯身将鞋子放上鞋架，挂起帆布包，但一直不见宋晓诗答复，谷雨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走近两步，才发现宋晓诗眼睛红肿，脸上挂满了泪痕。

谷雨不会安慰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人的安慰对她来说甚是无用。流泪也是，但任何人都有发泄情绪的权利。

她抽出两张纸递给宋晓诗，后者依然不语，接过后捏紧纸张，在她手里成了一个小纸团。

寝室里很安静，宋晓诗面前的电脑里，综艺嘉宾仍然在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