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胡亥

秦王宫。

地上跪倒一片,任谁也不敢大气出一下。

天幕之言在他们耳边响起,犹如惊雷般轰隆炸响,完全不敢看在场唯一还站立的帝王。

单“并非寿终正寝”这几个字,就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了,竟然还......还鲍鱼埋身......秦二世而亡......

鲍鱼,腥臭咸鱼也。

秦二世,而亡?

有人不敢看神色难辨,气息恐怖的帝王,倒是偷偷看了眼最先跪下来的公子扶苏......脸上神色凄惶又苍白。

嬴政也在看扶苏。

在听到秦二世而亡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扶苏。

然,并非寿终正寝,沙丘而亡,鲍鱼埋身......他的死,是意外,还是......若是后者,则以扶苏的性格不太可能,而非意外而死,后续继任者,又必然是扶苏吗?

在帝王沉眉思索之时,胡亥忍不住抬头乱看,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一点激动。

他想的倒是不多,就以为继任者肯定是扶苏没跑了,这会儿听到秦二世而亡,心底涌起的欣喜以及幸灾乐祸,简直要隐蔽不住,而这个时候,难道不该他多多表现一下?

想到这儿,胡亥又忍不住看向赵高。

他从小跟赵高学习狱法,有什么事最爱和赵高问上一句,然而此时赵高也被那消息砸得发懵,同时别样思绪也在飞快冒头,和胡亥对视的时候,还没想好究竟如何,可对方就像得了什么肯定一样,然后突然开口——

“父皇,饶了兄长吧,想必兄长也不想败秦,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赵高瞬间心底一咯噔,脸皮颤了颤。

然而胡亥已经出声,赵高想了想,也越加躬低身子开口道:“陛下,这天幕所言秦二世而亡,以及......还不知道具体都是个什么情形,这里面定然有内情所在,可能公子临危受命,准备不足,这才......”

【说起秦始皇的沙丘之死,一直有两个说法。】

【一个是病死的,而另一个,则是被赵高协同李斯,以及胡亥预谋害死的。】

咚咚——

剧烈的心跳声仿佛震聋了耳朵,一瞬间,赵高软在了地上。

而胡亥和李斯也傻了。

一个呆愣愣张着嘴,一个猛然抬头,脸色瞬间仓惶无比,张嘴欲言:“陛下,臣不......臣不敢......”

【但就算秦始皇是病死的,赵高和李斯对秦始皇尸身秘不发丧,假立遗诏,让胡亥上位一事也是事实。】

【在秦始皇死后,赵高和李斯怕消息传出去,皇子们和各地乘机制造变故,就假装秦始皇还活着,把棺材放置在既密闭又能通风的辒凉车中,而时间一长,尸体在辒凉车中必然会发出臭味。

于是两人为了掩盖尸身腐臭,就将鲍鱼......哦,在当时所说的鲍鱼,就是我们现今所说的腥臭咸鱼——赵高和李斯两人就下令装了一车有腥臭气的咸鱼,让人分不清是尸臭味还是腥臭鱼味,而后在百官向皇上奏事时,由宦官在辒凉车中降诏批签,一直到咸阳,才发布治丧的公告。

这期间,只有胡亥,赵高和李斯,以及几个宦官知道秦始皇已经死了的真相。】(注1)

砰——

一声巨响,嬴政面前足有四指宽的桌案被一剑砍裂。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这次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身体颤抖到抑制不住,包括扶苏在内的几个皇子皇女,哪怕已经知道事情和自己无关,却也惊异胆颤到不敢说话,更别说身处于事件中心的胡亥,赵高和李斯这三人了。

“好,很好。”

嬴政深吸一口气,扯嘴而笑:“继续听。”

【公元前211年十月,秦始皇照例外出巡游,恐怕想不到自己会在沙丘这个地方死去,更想不到跟随的赵高和李斯,以及皇子胡亥会密谋假传遗诏,除此之外,大概更不知道,两人不仅谎称遗诏立胡亥为太子,更写了一封信给公子扶苏,以及蒙恬,列举他们的罪状,赐命他们自杀。】(注2)

李斯此时已经将额头深深抵在了地上,汗如雨下,眼珠震颤,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旁边跪着的就是公子扶苏,甚至能感觉到扶苏猛然间往他这边看了过来,就算看不见对方脸上表情,大概也......

【在胡亥没登上帝位之前,就害死了自己的兄长,登上帝位之后,对其他众多兄弟姐妹的残忍加害更不遑多让。】

这下,不止扶苏脸色惊骇有异,就连他身后的皇子皇女们也是一脸骇然惊异。

然后齐齐将目光对准了胡亥的方向。

【当时在回咸阳的路上,胡亥和赵高,以及李斯就一起伪造了诏书,然后送到了在北面边境戍守的扶苏和蒙恬处。】

【扶苏被赐剑自刎,死在了边境,在秦始皇众多子女中,结局还算好的一个。】

【在胡亥登上帝位以后,于咸阳处死了他的十二个兄弟,另一次在杜邮又将六个兄弟和十个姐妹碾死,刑场惨不忍睹,将闾等三人也被逼自尽,这三人,胡亥找不出罪名陷害,就将其关在了宫内,等其他兄弟被杀后,赵高就开始逼迫他们自尽,最后也只能引剑自刎。】(注3)

【在胡亥的众多兄弟姐妹中,死得名声好一点的也就是公子高,眼看自己的兄弟姐妹一个个被胡亥定罪,残害致死,便知道自己最终恐怕也难逃厄运,而且怕逃走连累家人,于是决心一死,主动说给秦始皇骊山殉葬而亡。】

听到他们的结局都是不得善终,跪在地上的皇子皇女们,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而嬴政已经用剑杵地,下颌绷紧,目光死死盯着瘫软在地的胡亥——

【而除了秦始皇的众多子女,胡亥对秦朝的文武大臣也没有放过。】

霎时间,嬴政身体一晃,竟是连剑都差点握不住。

“父皇——”

扶苏小声叫了一下,其余皇子皇女也回过神,看向脸色已然难看至极的嬴政。

“父皇,您......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而嬴政却来不及回应他们,而是一字一顿咬着牙:“胡、亥!”

秦朝上下,能有多少可用之人,彼之登位,不仅残害手足至亲,竟还敢如此作为!

【胡亥,赵高,这两个堪称狼狈为奸。】

【这两人首先害的就是蒙恬兄弟两个,赵高在胡亥登上帝位后掌实权,害怕蒙恬兄弟两个对自己产生威胁,就跟胡亥造谣,说秦始皇原来想立胡亥为太子,但被蒙恬的兄弟蒙毅制止了。

于是胡亥不仅没有放过蒙恬,连蒙毅也给圈禁了起来,后来逼蒙毅自尽,又逼蒙恬自尽......当时那道诏书传来,蒙恬没信,被关押,想要求见胡亥,可见到此等情形,知道生还无望,最终只能含冤服毒自尽。】

【之后,赵高继续唆使胡亥对其他大臣大开杀戒,如右丞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为免遭羞辱而死,也选择了自尽。】

【就连李斯,最终也没能逃过赵高的迫害。】

【为了专权,赵高连李斯这个盟友都不想放过,先是设计让胡亥对李斯不满,然后罗织罪名让胡亥抓捕了李斯,赵高则负责审理,细数李斯数条罪状,对李斯用尽了酷刑,让李斯承受不住酷刑的折磨,最终只能屈打成招。

而后在胡亥即位的第二年,李斯被处以极刑而死。

这一种极刑叫做“具五刑”,是一种很残忍的处死方式,即先是在脸上刺字,然后割鼻子,砍断左右脚,拦腰斩断,最后剁成肉酱,就连李斯一家也同时被杀害。】

【当然,胡亥最终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胡亥自小被赵高教导识字和狱法,所以他对赵高很是信任,但其实赵高只把胡亥当做扩张自己权势的工具罢了,最后胡亥还是被赵高给害死的。】(注4)

【真是好一出狗咬狗,最终谁都没落得好下场,倒是让赵高捡了不少便宜。】

空气中传来腥臊味,竟是赵高已经被吓尿了。

而嬴政怒极反笑,剑尖在地上划出数道白痕。

“好......真是好得很!”

而天幕一声叹息,还在继续说道——

【大秦帝国,真的算是过了把瘾就完了。】

【一共十五年,胡亥在世三年,就把秦朝给玩完了,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牛掰。】

砰——

又是一声剧烈的劈砍响动,厚实的实木桌案已经碎得不能再碎了。

汉朝未央宫。

刘彻啧啧两声,也是一声感叹。

可惜了,秦朝第一个实现大一统又如何,后世之人还不是自称汉人。

他嬴政再雄才大略又如何,还不是有一个如此蠢毒败家的儿子。

不止是刘彻,此时听着天幕的历朝历代帝王,也大多是这样的想法。

宋朝。

赵匡胤听着天幕摇了摇头,赵光义则直接撇嘴道:“陛下,这胡亥如此,可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啊。”

“是极,我宋朝后代必然不会——”

【当然,历史上有名的败家皇帝,除了胡亥,还有很多,各个朝代几乎都无可避免,尤其是宋朝。】

赵匡胤:“......???”

作者有话要说:赵匡胤:(一种植物)(谢谢,以数量取胜罢了)(笑着流泪)

(注1)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书已封,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未授使者。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

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

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

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

(注2)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

于是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

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其)赐死。

(注3)司马迁·《史记·卷八十七·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更为书赐长子扶苏曰:“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于上郡。

於是二世乃遵用赵高,申法令。乃阴与赵高谋曰:“大臣不服,官吏尚彊,及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柰何?”高曰:“臣固愿言而未敢也。先帝之大臣,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今高素小贱,陛下幸称举,令在上位,管中事。大臣鞅鞅,特以貌从臣,其心实不服。今上出,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今时不师文而决於武力,愿陛下遂从时毋疑,即群臣不及谋\\\\。明主收举馀民,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则上下集而国安矣。”二世曰:“善。”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无得立者,而六公子戮死於杜。

二世燕居,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愿陛下少留意焉。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EUR,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臣请从死,愿葬郦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胡亥大悦,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注4)司马迁·《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

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去疾、劫曰:“将相不辱。”自杀。斯卒囚,就五刑。

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

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赵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

于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狱,治罪,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

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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