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爹
侯府前院。
哥仨很快就见到了老爹带回来的“好东西”——
几盆孜然芹,一盆胡椒木,还有一小节新插栽的葡萄藤,都随便栽种在几只泥瓦罐里头,着实寒碜。
卫不疑撇撇嘴,贱嗖嗖的扯着弹弓,手又痒痒了:“阿父就带回来这个啊?又吃不到嘴里,也值不了几个钱。”
不能吃?不值钱?
这话老饕中的老饕可不能忍。
矮了一头的卫无忧伸手一扯他二兄腰带,掀起短衫衣摆,就露出了卫不疑底下的开裆袴和光屁股蛋。
一阵清风吹过,还有点嗖嗖凉。
卫不疑顿时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张牙舞爪就想去扒光他四弟。
卫无忧连忙闪到长宁身后,探出半个脑壳解释:“二兄,你方才若是出手毁了这些花木,今个可就吃不上孜然羊排了!”
“我信你个……你刚说什么排,好次吗?”
配合着卫不疑的问询,还有卫登吸溜口水的声音。
卫无忧早就捏准了这帮小子的门脉,轻咳一声,挽起袖子去查看那几盆花木的状态:“我何时骗过你们。”
“孜然羊排,还有烤羊肉串,用张骞伯伯从西域带回来的胡蒜腌制,炙烤之后刷一层孜然一层茱萸,那叫一个香呀!不过,今日能不能吃到,还得看这盆孜然芹的果实有没有被二兄给毁掉。”
这话一出口,卫登便用幽怨的小眼神使劲儿攻击老二。
卫不疑急了:“别瞎说,我就是摸了摸我的弹弓,连个叶子都没碰到!”
卫无忧这回不搭理他们了,由着两个小的闹,自己检查起植物状态来。
不得不说,他爹的运气真不错。
从朔方城一路颠簸,快马回长安,除了那葡萄藤瞧着没精打采,随时都要蔫掉,余下几盆草木倒是郁郁葱葱的,孜然芹甚至已经败了花期结果了。
这要不吃羊肉,都对不起这么上等的孜然。
卫无忧提起吃肉,总算干劲满满,谁叫西汉人以素食为主,吃肉食太少,叫他这么一只食肉动物都快憋坏了。
长宁见卫无忧点头,连忙道:“奴此番跟着将军回长安,带了不少匈奴人的牛羊战利品。原是进宫呈给陛下过目的,毕竟草原上养出来的牛羊到底不一样。陛下欢心此战大捷,赏了一部分给侯府,四公子要寻新鲜的羊肉,奴这就命人宰一头来!”
好家伙,直接现杀啊。
卫无忧还没见过这阵仗,被卫不疑戳了戳,才道:“嗷,嗷你去吧。”
别喊我去杀就成。
后厨的庖丁宰羊倒是一流,加上厨娘从旁帮工,很快就按照卫无忧的要求,弄干净了羊肉羊排,并用胡蒜给腌制上了。
卫无忧吩咐人取来他年初就打好的烧烤用具,一边给肉块穿上竹签,一边道:“二兄,大兄在西跨院顶缸,叫他过来一趟,就说阿父有事交代办。”
卫不疑对他四弟的话,那叫一个深信不疑。
也不问一句,从矮几上跳下来便跑没影了。没多大一会儿,肉串刚上烤架,卫伉兄弟俩便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卫伉肩头那口大缸。
卫无忧正给肉串刷着珍贵的孜然,见状无语:“大兄待会儿吃肉,也要顶着缸?”
卫伉浸了一背的汗:“一手顶缸,一手吃肉,两不耽误,阿父也不能再罚我。”
他好像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卫无忧越发体会到卫青揍儿子的心情,长出一口气,将约架的事情通知给三人。
对此,卫伉表示:“牛哇,四弟!这下大兄必胜了!”
卫不疑:“多少人?我神射手。”
卫登:“我,我鼓掌行不行?”
卫小忧:“……”
老卫家的侯爵之位,你们是真没人关心啊!
卫无忧小盆友在美食面前,很快就忘记了烦恼。四兄弟一拍即合,定下这件事,便专注于面前的羊肉串和羊排。
实在是孜然粉的味道太香了!
卫不疑的哈喇子一吸溜,连着冒了个鼻涕泡:“这也太香了,就用刚才盆里的草?”
卫无忧:“不然呢?阿父带回来的东西都有大用。”
卫伉举着缸忙道:“那可得收好。”
四弟说有用,就一定有大用。
卫无忧取了刷子,沾上满满的茱萸红油,刷在羊肉串上,发出“嗞嗞”响声:“已经叫长宁送去花房了,过几天,我找张骞伯伯分辨确认下,再找花奴栽培。”
这回没人再说话,都紧紧盯着羊肉串咽口水。
所谓“菊花辟恶酒,汤饼茱萸香”。这朝代的人,无论贵族庶民,想吃口辣椒是没有的,但烩上一碗拌了野菜的汤饼,食茱萸制成的红油一泼,那辣劲儿,也算得上叫人流口水的美食了。
如今用在羊肉串上,三只兄长的反应,很快就证明了卫无忧的判断。
小家伙一抹额上的汗:“开吃!剩下的肉,照我方才的样子烤,烤好了给阿父他们都送去些。”
话音落,四个小人就像三年没吃饭的恶狼,埋头抢肉,专心干饭起来。
没有膻味的羊羔肉,又香又辣,吃得几人嘴角流油,吸溜着提一丝气儿,还欲罢不能。
于是,后厨又加班加点宰了头羊,片好送过去。
当夜,长平侯府一顿吃了两头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汉武帝耳中。刘彻挺好奇,琢磨着过几日出宫,往卫青府里去一趟。
而小崽子们,此时已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睡着了。
长安城八街九陌,外围设有十二道城门,其间布置成一百六十闾里,这些用土墙围成的小方城,就是长安的居民区。
闾里之间的门,在夜禁时间,普通人可没有资格出入。
于是,直到更夫打过最后一轮夜柝,卫家几个小子才迷迷瞪瞪相继起来。
醒得最早的,自然是约架的卫伉。
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玄色显酷的衣衫,为了整齐有气势,还特意给弟弟们也寻了同色衣裳。挨个儿将人戳醒后,贴心的连套人的麻袋都准备了四人份。
卫无忧十分鄙夷,万分费解的看了大兄一眼,觉得这小学鸡最高六年级不能再多了。
天色蒙蒙亮,四兄弟往约定的地点一站,吹着凉风,一下就清醒了。
他们来得早,对方此时才远远来了一个人,卫无忧当机立断,一声“上”,个高腿长的两位兄长已经将人套了麻袋,哐哐乱揍,揍完了往大树底下一绑。
好嘞,下一位。
以此类推,卫氏兄弟守株待兔,以多胜少,充分发挥死不要脸的精神,打了一场胜仗。
勋贵家的孩子们:“你们无耻!卑鄙!我不服!”
卫无忧淡然:“没学过兵法?这叫逐个击破。”
“……”
你牛。
这群勋贵外戚家的公子,心里憋着气,嘴上却暂时没说。只等着卫无忧他们放了人,跑远了,才大喊一句“你们等着,此事必不能善了”!
卫无忧挥挥小手:“行,快去快回。”
几个兄弟嬉笑怒骂,收拾收拾作案工具准备打道回府,这才发现面前还留下一个小屁孩,手里死死捏着麻袋不离开。
像是还想挨打。
这小孩瞧着也就跟卫不疑差不多大,卫伉可没兴趣欺负,索性靠在大树底下席地一坐,像个卖瓜老农。
卫不疑看他大兄坐下了,随即跟着也排排坐,把这等大场面丢给卫老三发挥,美其名曰,练练他的胆子。
卫登那娇滴滴的性子,披着头发往前怯生生一站,对面小孩儿只当是个小女娘,竟直接忽视了。
于是,卫无忧视线刚对过去,小孩儿已经挥着拳头直冲他面门而来。
这卫家三兄弟可就不干了。
卫伉和卫不疑脸一黑,还没等爬起来护着四弟,三公子卫登已经冲了上去,软棉花似的拳头砸在对面小孩儿身上,伴随着卫登的土拨鼠尖叫。
被打的小孩儿:“她……他咋咧?”
卫无忧见怪不怪:“没什么,给你推拿活血。”
“……哦。”
不过就是一些弟控属性,问题不大。
卫无忧看着大兄和二兄将卫登拖到身后安抚,这才问面前人:“他们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小孩儿梗着脖子:“跑了我就输了。”
卫无忧:“你傻啊,打不过不会回去告状,跟你阿父阿母哭,再不行还有大父大母呢。”
小孩儿听得一愣一愣,瞧着有些呆呆的。
卫无忧叹口气,又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我,我叫李禹,大父是当朝郎中令。”
卫无忧闹不清这些个官职,递个问询的眼神给卫伉,卫伉了然:“就是飞将军李广。”
噢。
原来是李广啊。
这卫无忧可熟悉了,昨夜才刷了个视频,叫《大汉迷路将军,飞将军李广的追逐封侯一生》。说起来,这李家跟他们卫家还有点积怨呢。
这事得到五年后,元狩四年漠北之战。
他老爹卫青调李广与右将军从东路合兵,而李广呢,想当前锋被驳回,领兵从东路出发又迷了路,屋漏偏逢连阴雨,卫青与单于交战,也让单于逃跑,便有了李广不堪忍受刀笔之吏的侮辱,选择自戕。
李广死后,他儿子李敢来寻仇,击伤了卫青。卫青隐瞒不报,可这事叫霍去病知道了。
霍去病简单粗暴,甘泉宫狩猎时,直接射杀了李敢。
这一笔,叫歪屁股司马迁可狠狠的记上了。
在卫无忧看来,李广够莽够坚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败就团灭,还次次都能跑。
这活脱脱就是西域地带的锦鲤一枚。
不就是想封侯嘛,还打什么仗,只要跟张骞二次出使西域,肯定能改改张骞的非酋气运,携手封侯。
卫无忧为自己的想法叫绝,扯回思绪问李禹:“你阿父是李敢?”
李禹早被他前头那一通瞎扯弄得晕头转向:“你……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了。
莽爷爷生个莽儿子,才有你这个小莽夫。
卫无忧小朋友故作深沉摇摇头,背着手叹气往回走:“你打不过我们的。还是回去告诉你大父,叫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来长平侯府揍人吧。”
“对了。”卫无忧回头,恶趣味的笑了笑,“一定记得提醒飞将军,长平侯府就在闾里进门左拐,朝南向,可别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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