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福晋自己藏着的打胎药……鸾音关上门,碧玺的声音却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是最珍贵的嫡枝,就算往后十余年里四阿哥庸庸碌碌一生,这个孩子也至少会成为一位郡王或是郡主。

这是永和宫和乾西四所期盼了多年的孩子,是乌拉那拉家的福晋一箱一箱燕窝灵芝,期盼来的孩子,但是如今,不但四阿哥对它的到来不见喜色,连怀着它的亲生母亲——福晋自己,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门内德妃和碧玺的谈话听不分明,鸾音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没有经历过情爱,距离成为一个母亲更是遥远,但她本能地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一个不期望成为母亲的女人不应该被迫孕育生命,一个不被期待着的孩子,就算强行被带到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快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不知过了多久,阖上的门才被挂着泪痕的碧玺推开。鸾音收拾好“纷乱的心绪,和丹朱一起,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青白的德妃。

丹朱触到德妃的手,惊讶又担忧:“娘娘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今日的衣裳不够厚实?”

德妃摆摆手,好似疲惫极了,“让本宫静一静。”

于是丹朱和鸾音便有静静立在一旁站成了两尊塑像。

良久,德妃才回过神来,轻声吩咐道:“鸾音,你过来。”

鸾音战战兢兢走到德妃面前,她自己心中纷乱的思绪还没处理干净,不知道这会儿德妃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你也就在永和宫待了不到一年,我细论起来也算不上你的正经主子。只是,鸾音,这回还请你再帮我一次。”

“娘娘折煞奴婢了,您永远都是奴婢的主子,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都会尽力去做。”鸾音被德妃放低姿态的语气吓了一跳,德妃却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逃开。

“鸾音,老四福晋大着肚子,又身体不好,老四马上又要跟着大军出征,这乾西四所没个得用的人看着,若再次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德妃的眼睛殷切地望着鸾音,“我知道你本来也在这次随行的名单当中,跟着阿哥去前线走一遭,虽然苦,但却是莫大的功劳。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好帮我照看好了福晋,我保证你得到的不会比随军出征少,若是你还想回永和宫,我就让你和丹朱一样当掌宫的大宫女。”

听德妃这么一说,鸾音便知道,这次德妃娘娘是下定决心了。

鸾音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论功劳利益,单就照看福晋这件事,就是个难办的差事。今日之事,并非天灾,也不是人祸,是福晋自己起了玉石俱焚之心,打胎有一有二就有三。若说防微杜渐,连福晋从娘家带来亲姊妹一样的碧玺都没能防住,自己一个明摆着的眼线派过去,就更艰难了。再者从鸾音自己心底,也并不愿意成为看管着,监视着,逼迫着福晋把孩子生下来的其中一员。

只是德妃不是四阿哥,四阿哥会听鸾音逐条分析个一二三,但是德妃,一个被一向乖巧规矩儿媳妇的惊天举动惊吓到的婆婆,只希望接受到小宫女绝对的服从。

鸾音从来不做无谓的纠缠,答应下了德妃的“请求”,立马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一一归置回位。

鸾音从箱子里拿出梅子和杏子一针一线绣成的骑装,上面是浅黄色的凌霄花,当日三个姑娘坐在小隔窗边畅想着漠北万里草场如茵还记忆犹新。鸾音把骑装叠的方方正正塞到大衣柜的最里面,告诫自己不要沉湎于不可改变的结果。

德妃一直在乾西四所坐到四阿哥从上书房回来,母子俩商谈了许久,四阿哥送走了德妃,去了一趟后院又一个人在清心斋里静坐。

鸾音收拾好东西走到清心斋门口时,惊讶地发现,连苏培盛都苦着脸被关在了门外。

“苏公公,你怎么——”

“唉,主子爷这会儿谁也不见呢,一个人在里头喝闷酒。”

鸾音听闻皱了皱眉头,再过三日大军就要出征,明日后日阿哥们各自的差事都少不了,更何况四阿哥明面上虽然只掌管正红旗大营,但是上次康熙看到鸾音在梦中学习到的新式图标之后十分满意,不但让四阿哥将此次战役中所有将帅的功劳分门别类绘制成星状图便于论功行赏。更把统计战争粮草和伤亡人数的人物交给了胤禛。

苏培盛却以为鸾音是在为临门一脚不能成行而难过,开口劝慰到,“鸾音你别太难过,这次虽然不能陪着主子爷一起到前线去。但你年纪还小,以后立功的机会多着呢,日后阿哥开了府,正式领了差事,有更多的机会跟着主子爷外出公干,好好看看各地的好山好水,比起到漠北去吃沙子要舒服多了。”

“我不是——”

鸾音刚要解释,沉默了几乎一个晚上的四阿哥的声音从清心斋内传来:“门外是谁?”

“回主子爷,是鸾音姑娘。”苏培盛小心回禀。

“让她进来。”

鸾音推开门,进了关了一晚上的清心斋,门口的苏培盛挤眉弄眼恨不得在一张脸上写出十八种表情。鸾音知道,他是希望自己抓住机会尽量劝四阿哥少喝点。

意外的是,本以为自斟自饮借酒消愁的四阿哥喝得并不多,小酒坛看似气势万丈地摆了一地,但其实真正开封喝下肚的只有四阿哥手边的小半坛。平日里行走坐卧的四阿哥此刻懒懒地瘫倒在椅背上,面色微红,但目光却是清明的。

“你说,这件事,是我的错吗?”

四阿哥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鸾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也许真的是酒水的作用,以沉默寡言著称的四阿哥即使没有人回应,在这个夜晚却显得犹为喜欢对人倾诉。

“她说她从来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说她恨它为什么一夜就生了根,也恨我这么机敏的人怎么偏偏就那天一时疏忽,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一晚给我送来那杯催情的酒水。”

“她说一切都是被逼的,永和宫逼她,说闲话的妯娌们逼她,乌拉那拉一家逼她。她被逼到不行,试过了,但是还是不能接受,孕吐的时候恨它,喝太医院送来的汤药的时候恨它,看着肚子一天天越变越大也恨它。”

“可是鸾音,我从来没有逼过她。我知道她没有多喜欢我,我也不爱她,只不过是按照皇阿玛和乌拉那拉氏的约定,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从踏进乾西四所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她,无论有没有孩子,她的福晋之位永远不会动摇。我不知道她那晚给我端来的茶水里下了催情散,更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并非她所愿。”

“但是我却不能说是真正的问心无愧。我以为她是真的想要个孩子,所以甚至不惜伤了夫妻情分也要不择手段的给我的酒里下药。我不知道她是被逼的,但是我应该看出来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成了亲,生儿育女在天下人眼里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在紫禁城里,一个嫡子,一个嫡女的份量,更不用说,就算我不开口逼迫,也有的是人逼她……”

“我应该看出来的。”

“我应该看出来吗?”

“毕竟现在就算我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堵住那些福晋的议论嘲讽,我没办法让乌拉那拉家的几个兄弟将心里得疑虑完全打消,我更没办法让她爱上我,或是让我爱上他。”

四阿哥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拿起酒盅猛灌一口,定定地看着鸾音,迫切地寻求着肯定,“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鸾音,你相信吗?”

“我相信。”鸾音轻轻说到,但是心中却想,四阿哥有错吗?不尽然。乌拉那拉明敏有错吗?也不见得。但无论是不是有意,是不是无辜,伤害都已经造成了,不仅是对乌拉那拉明敏,也是对四阿哥,对德妃,对本就艰难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夫妻感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夫教子,生儿育女,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训,好像注定是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法则。可是带来的,却总是痛苦远大于欢乐,怨侣大于佳偶。

“事已至此,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是福晋的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鸾音一边说,一边自己也觉得难办,乌拉那拉氏怀孕已经将近六个月,就算是打胎也很有可能是一尸两命的结果。至于婚姻,一个是大清朝的四皇子,一个是乌拉那拉氏的名门闺秀,难不成还能闹上公堂当场和离,把皇家和老满洲贵族的脸面都放到脚下踩?

“太医说,六个月了,这个孩子不能舍,只能保。但我答应了她,若是她真的讨厌这个孩子,就送到额娘身边去教养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明敏的线大家可能不太爱看,

但是这是鸾音思考爱情和婚姻的开始,

是四阿哥反思传统的一夫多妻结构,渴望真正爱情的开始,

也是乌拉那拉明敏摆脱家族要求,寻求自身价值的开始。

虽然是很不成熟的清穿文,想表达的也不一定都表达清楚了,但我想,互相的尊重还有价值观的契合才是爱情开始的基础。

PS换了新封面,不知道大家能看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