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书房

只见一身云淡风轻的孤淮凛正笔直站于她对面几米远的位置,一双幽深的眸子波澜不惊的囚着她,暖黄的柔光印在他脸上,更是俊美如神邸,貌若画中仙。

柳依依敛住惊慌问道:“公子,你何时来的?”

她竟一点也未察觉,这男人为何一大清早来到她房间,而且为何这般眼神瞧着她?

但见孤淮凛面上并无表情。

美人榻上的少女醒来满目惊慌却又假装镇定,那双潋滟的杏眸眨也不眨警惕瞧着自己。

他慢慢朝美人榻上的少女逼近。

“公子,你、你要干嘛?”

柳依依再无法强装镇定,男人身形高大,阴着一张脸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犹如要噬人血肉的野兽!

“不要!”少女发出惊声大叫。

孤淮凛眸光却是微微顿在了少女受伤的脚上,已上了药,整个房里已是淡凝的药草香。

少女睁开眼来,瞥见那桃花眸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接着只闻孤淮凛淡淡的嗓音。

“去书房。”

“……”

为他修复被毁文献书籍查明真相,而她免去一条死路,这是两人一早的约定,可孤淮凛这是在故意吓她?

然柳依依回过神来,一双杏眸紧紧盯着男子的眼睛,却再也不能从这副幽深眸子里看出一二。

“那公子等我片刻。”少女眸光自孤淮凛身上划过,素白的手捋了捋如瀑的青丝,暗示她要整装待发,男子得去外面。

孤淮凛微微敛眸,点了点头,缓缓走了出去。

雪霁天晴,外面白雪开始融化,余留斑驳的影迹于地面。

柳依依扶着墙,慢慢挪到男子面前,一双秋眸眨也不眨看着孤淮凛,弱声道:“公子,我脚不行。”

说罢,垂头将眸中狡黠及时掩住,柔若无骨的秀指攥着衣裙,一副娇滴滴任人宰割的模样。

只见高大的身影半晌未动,从她垂着的眸能看见男子一席锦衣下的暗纹精致皂靴,似巍峨之山紧紧嵌在冷硬的地板上。

时间一秒秒过去,柳依依只觉得一双炙热的视线停在自己发顶,她微微蹙眉,不敢抬头。

只见,下一刻,离自己数米的矜贵男子此刻已靠拢过来,随后伸出自己泛着润的手扶起自己的手腕。

柳依依悄悄抬眸去看,却见身旁高大的男子面目依旧清冽如斯,一尘不染的眸子如屹立于千万年的雪山。

思绪飘远,两人已不知不觉来到了书房门外,除了老太史公的尸身被人抬走,内里陈设依旧如事发当日一模一样。

见两人过来,沈忱走上前道:“内里酸味刺鼻,若公子要亲自进去,带上这个。”

说罢,他从一旁侍卫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面帕。

见一旁眨巴着大眼正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柳依依,他瞧了瞧自家公子的意思。

孤淮凛淡淡点了点头,待得到那首肯,沈忱转而递给柳依依一张。

甫一进室,饶是戴着隔绝气味的锦布,强烈的酸味和浓郁的血腥气也钻入鼻孔。

这味道确实有些难闻,柳依依蹙了蹙眉。

越往里走,室内越是凌乱不堪,满目皆时被黑鼠撕碎咬破的残片碎屑,浓稠的酸浸入原本一尘不染的地面,堪堪留下极深的色渍。

“那日所有的黑鼠已全被抓获。”沈忱见两人目光巡视,道。

孤淮凛微微侧眸看向柳依依,自然瞧清楚了那双微蹙的秀眉。

他道:“那日你何时进的书房?”

连是他自己都未察觉,这平日冷淡清润的嗓音刺客多了些许柔和。

“那日......”

柳依依陷入沉思,她没有那日自己切身观看的记忆。

她想自己那时候应当是没有来到这异世的,但在记忆中,确实是在夜深雪夜寒凉时分,爷爷放了候在案几旁一边研磨一边打盹的‘她’回寝休息。

待睡得迷迷糊糊时,便听到屋外传来的异样。

而身侧的丫鬟秋叶也从睡梦中惊醒,两人爬坐起来续上了烛灯。

当时风啸雪饕,时不时传来的叽叽喳喳随着凛冽的风声断断续续自门缝钻入寂静的室内。

之后她又壮着胆子迈出寝屋,而后便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失了呼吸,偌大而壮硕的黑鼠,正成群结队,整齐划一朝前窜跑着。

漆鸦鸦的一条黑线绵延向前,在雪白的地面更是显得骇人发麻,循着踪迹一直到了相隔甚远的书房。

接着就如同被安排好的一样,黑鼠似魔怔了一般肆掠书房之内的书籍文献,而原主一推开门,便看到白发的老人老泪纵横,浑身是血趴在血泊中。

听柳依依叙述完,孤淮凛微微敛眸,陷入沉思,眼前的少女双眸坚定含着亮光,叙述更是如云流水,毫无一丝破绽。

若是之前的他尚且对柳依依保有一丝怀疑,但此刻,他万分肯定自己之前的推断,这间屋子早在柳依依进来之前便有人已经安排好,酸早已投下。

只是这黑鼠为何似早已训练好的一般集聚一起贯入书房,这是如何为之?

“你进来之时,可还有发现什么可疑?”

柳依依凝神想了想,道:“不曾,杀害爷爷的凶手早已逃之夭夭,我什么都没看到。”

孤淮凛幽幽叹了口气,不经意间,似乎瞥到了墙角檀木花几之下的一处阴影。

他走过去,随即蹲下身用指拭了拭,是黑鼠残留的毛发。

“黑鼠确为有人豢养。”孤淮凛道。

兰台乃为朝廷重点,打扫之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之辈,书房藏有典籍文献,更是得到尤重呵护,所以兰台多年不曾有黑鼠蚁虫滋生,而事发当日突然集聚的黑鼠,定是被人带进兰台多日之,豢养已久。

柳依依随着一同蹲了下去,接过孤淮凛手中的黑毛,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钻入鼻孔。

但隔着挡在鼻尖的锦帕,即使放在鼻尖也闻不太真切,于是少女一咬牙,索性一把取掉了碍在鼻尖的物件儿。

孤淮凛见少女举动,本欲阻止,但少女眼疾手快已经取了下来,他唇张了又阖,终是没说什么。

“公子,这有问题。”柳依依蹙眉,泛着浓浓疲态有些发青的秋眸眨也不眨看着孤淮凛。

这香味不闻不知道,一闻却是将柳依依骇得眼皮一跳。

与书籍打交道多年的她,清楚知道纸张上面泛出的各种味道,时至如今,她已能从这些味道中,将纸张的产地和原料分辨出一二。

而这出现在黑鼠毛发上的味道,不仅有书纸的墨香味还掺杂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闻所未闻。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定暗藏玄机。

只见孤淮凛面色凝重,其中诡异的香味他也嗅到,若是没猜错,这便是黑鼠听话集聚书房造次的引子。

似是想到什么,他伸出白皙骨节分明的指,将散乱在一旁的纸屑拾起来置于鼻尖,果然,上面的味道与黑鼠毛发的味道并无二致。

看来聚集黑鼠肆虐书房是便是这香了。

“拿下去给费医师看看。”

孤淮凛掩下眸中浓浓的幽深,将手中之物一并递给一旁的沈忱,“请他瞧瞧。”

费医师……

听闻这个名字,柳依依有些熟悉。

记忆中,他亦是一位老人,医术高明,足迹遍踏五湖,连最是僻壤荒漠冰城他都去过。

但她却已并不记得如此世外高人为何事了拂衣,深藏在这兰台中。脑海里,他似乎已经待了很多年了。

等等——

既然费医师医术高明,她用了其给的疗伤之药,那方才孤淮凛岂不是猜到她已经能下地走些路了。

那如斯冰冷残酷的他又为何没有揭穿自己的小伎俩?

窗外太阳毫不吝啬散发着自己的光芒,泠泠日光照射进来,为残酷冰冷的书房增添些许柔和温暖。

俶尔,一道煞景的咕咕声响彻在这偌大的书房。

柳依依面色发窘,恨不得立即找个洞钻进去,如此重要严肃的时刻,她这肚子也太不懂事了。

只见孤淮凛转过身,眸子打量几眼,问道:“你可需用早膳?”

他想起来,他一大早将柳依依带来书房,似为给她留用早膳的时间。

而此刻面前少女许是没睡好,眼眶下有些许泛青。

“再等等,公子。”柳依依颇有些不自然。

她撑着膝盖,有些艰难地直起身,此时好不容易有一丝发现,怎么能吃早饭呢。

她目光四处巡视,似乎在搜寻什么。

昏暗的书房,满地破损的纸张书册,干涸的血迹,还有各处七零八落的家具,似乎一切都和那日并不不同,可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此时的孤淮凛已行于案几之侧,清润的脸上染上阴沉,剑眉紧蹙,为平日优雅俊美的脸添上几分肃穆,更让人难以接近。

他执起那幅老太公只来得及撰写到一半的宣纸,视线触及到纸上那早已干涸的血迹,顿时眼尾泛红,心中一阵酸涩。

父亲身死当时如往常一样,执笔手中书册。

想到此,孤淮暗自攥紧了掌,如此受尽天下爱戴的衷直良臣死于非命,到底是谁如此狼子野心对他下手,父亲到底是知道了秘密,惹来了杀身之祸。

柳依依偏过头去看,不知不觉两人距离已挨得极近。

只见这宣纸撰写的内容并无什么异常,除了被血迹沾染的地方,其余位置能看得出记录的是多年前西南的一次灾疫,当年那场疫事来势汹汹,西南如处水火之中。

后来得皇帝下令,萧王身先士卒带军支援相助,最后更是为了地界人民身死异乡,而最后是他的儿子萧策身披孝麻去接了他父亲的骸骨。

“这可有何异常?”孤淮凛眼尾有些泛红看着柳依依。

少女发现了男子的异样,他那平日里极为清润的嗓音此刻有些暗哑,似乎在极力掩着悲痛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