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歇在这间房

暖白的琉璃云纹纱灯映在宽敞明亮的寝殿,腾云仙鹤灵芝蟠花烛台上的烛火潋滟,噼里啪啦得发出碎响,夜色入深,此刻京城里已经收了音,室外唯留时不时传来的呼呼凛风。

柳依依心惊胆战得修复着手中年份尚久的古籍,因岁月蹉跎,古籍泛着陈旧的潮味和丝丝令人不可忽略的霉味。

终于,待最后打眼装订时刻,厚重的门扉传来吱呀一声。

柳依依顿时瞳孔微缩,有人进来了。

如蝶翼般的羽睫微颤,她转过身去看,待看到是熟悉的身影,她吐出一口气,是孤淮凛回来了。

只见来人俊逸的脸面染寒霜,缓缓走进内厅。

“怎么样?”孤淮凛虽然平时也是一副冷淡疏离模样,但这副神情,只怕方才突然让他去查看的事情非比寻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依依将手中工具放下,欲起身上前,但方一站起来,腿脚便一阵酥麻,“嘶。”她在这罗汉床上坐太久了。

只见高大的身影逼近,孤淮凛已坐至罗汉床的另一侧,他骨节分明的指缓缓拿起矮几上的古籍,看了看,而后道:“修复好了?”

“修复完一半了。”

接着,孤淮凛淡淡道:“秋叶死了。”

“什么?”她没听错?是秋叶?

孤淮凛微微敛眸,面色不变,“毒杀身亡。”

柳依依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兰台如此周密的防位也能被下毒,而且也才半晌功夫,秋叶竟然就死在了孤淮凛安排的看护之下,宋既此人她虽不了解,但据她观察此人是武功极强的,但那下毒者竟然在宋既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弄死了,柳依依脊背不免一阵发凉,若是有人的目标是她......

“那毒应该是早已下好了,甚至有可能是一种蛊毒。”孤淮凛剑眉下沉,那蛊毒恐怕便是背后之人用来控制秋叶行动的工具。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今后你就歇在这间房。”

柳依依微微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一双杏眸睁得浑圆,歇在这间房?莫不是和孤淮凛一起......

“那、那你......”柳依依垂着头,面上染上些许红霞。从孤淮凛的角度,只觉得少女垂着的眼眸格外惹人怜爱,小巧精致的耳际也泛上粉色。

“我也睡这间。”孤淮凛面不改色,但却是直直盯着柳依依,没有错过少女面上浮现的多彩缤纷的表情。

只见柳依依听闻男人的话,面色大惊,莹白的贝齿微微咬着下唇,虽孤淮凛为人不易接近不好女色,但他俩也孤男寡女的,睡一间房怕是有些不妥啊。

孤淮凛瞧着,不免心生好奇,少女这样咬着,也不怕将那柔嫩殷红的唇瓣咬破。

少女低垂着毛茸茸的头,磕磕巴巴:“那床......总不能我们两一同睡吧。”

“嗯?”少女后面含含糊糊低弱苍蝇的软语,孤淮凛只听清了一个“床”字。

“你后面说什么?”

小丫头这是把自己当色狼了?孤淮凛微微一笑,本就宛若画中仙的容颜,这一笑,简直令人如沐春风。

他道:“只有一身床......”一边说着,一边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女的神情。

只见柳依依猛地一抬头,道:“公子,你房间如此之大,打一个地铺完全没问题的。”

猝不及防,柳依依瞧见面前人如美玉的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接着闻见男人清润如珠落玉盘的悦耳之音,他道:“既然你是父亲的贴身侍女,以后也便留在青云居做我的贴身侍女吧。”

柳依依一怔,原主以前做的事情,她只知道研磨啊,贴身侍女,要做何事啊,柳依依陷入沉思。

接着只闻男子身上的清冽的淡香味,孤淮凛拿走一半修复好的古籍,朝案几走去,留下一句,“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这经年典籍,说不定会有记载如何以奇异诡幻之术召集黑鼠,还有秋叶中的蛊毒。

柳依依愣愣看着面前俊拔纤长的背影,心中暗道,主子没睡,她一个贴身侍女能睡?何况这还是掌控她生死的杀神。

如是想到,少女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吐了口气,而后纤细的指拿起工具,准备将这一半修复完成。

寒夜寂寥,唯闻几声乌鸦振翅飞离枝头窸窣之音。

殿外沈忱一脸耐人寻味盯着明晃晃的青云居,这柳依依留在了公子房间?公子为何会将女人留在他房间?

他凑近一旁鹰着眼盯着远方的宋既,道:“柳依依留在了公子房间,这孤男寡女的......”似是想到什么,沈忱英俊的脸上露出一副猥琐之笑,可转念面上又颇有些气愤,自家宛若神邸的公子怎就被柳依依给拱了。

宋既瞥了一眼表情极为丰富的沈忱,摇了摇头,自己怎会和如此之人共事,而且一晃还共事了数年。

“你那表情什么意思?”沈忱用手肘击了一下男人,这宋既一死木头,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一木头能嫌弃他?

......

翌日。

泠泠日光自雕花镂空木窗照射进来,映在一白二净的青云妆台上,折枝珐琅铜镜上映着远处架子床上正酣睡着的少女。

少女和衣而眠,紧阖双眸上盖着的羽睫落在娇白细腻的面颊之上,透出一片阴影。

良久,少女从睡梦中醒来,入眼是青色秀雅的蚊帐,身下的被褥软而绵暖,鼻尖也若有若无散发着一股清香,柳依依翻了个身,而后蓦然惊醒,自己这是在哪儿?

柳依依猛地坐立起来,面色大惊,自己昨晚不是在修复古籍吗?怎么修复到孤淮凛的床上来了?

目光一巡,发现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人,孤淮凛呢?

她连忙掀开被褥翻身下榻,匆忙理了理衣物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雪已消融,但刺眼的白光还是映射得她猝不及防,待适应过来,一位身着绿衫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和和气气道:“姑娘醒了,可需用早膳?”

“公子呢?”

小丫鬟低声道:“大人随着沈侍卫出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要叫醒姑娘。”小丫鬟低下头,娇羞一笑,今晨几乎整个兰台都传遍了柳姑娘昨夜睡在二公子房里之事,二公子性子寡淡,不爱让女性接近,就连身边的女仕都是男儿,岂料竟是破天荒的留下了一位女子宿在殿内。

柳依依原本为老太史公身边侍女,今又成为了二公子,新任太史大人侍女,若不与这位打好关系,只怕是脑子有些问题,想到此,小丫鬟笑容更深,主动道:“姑娘可是要寻公子,他出门不久,若是姑娘赶得及,还能追上。”

柳依依垂眸考量几分,道:“多谢。”而后追了出去。不管怎么样,她独自留在兰台总归是比跟在孤淮凛身边危险的。

肃穆威严的兰台大门,一辆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早已在外侯好,宋既瞧见自家公子出来,上前恭敬道:“公子,准备好了。”

孤淮凛微微颔首,正欲踩着柜阶上马车时,只闻传来一声呐喊,“公子。”

少女的嗓音甜而清脆,正提着裙摆一路朝他跑来。

随着翩跹的脚步,翠绿的裙裾一路飘荡晃荡,令他不由想到了春日细柳,枝条飞絮。

“公子,我想同你一起去。”少女跑到他身边,堪堪及他肩部的少女正喘着粗气,皎白的脸似因跑了一路,饶是寒冷的天气,也染上了吸汗。

“此行或有危机,你也要去?”昨夜安排的探子今晨来报,查到了秋叶几月前告假看望生病母亲的前地址,那地点极偏僻,往深处一探,果然有些问题,于是今日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当然,我要跟着你。”少女脆生生的回答,让孤淮凛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情愫,“好。”

马车一路疾行,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沈忱的低醇嗓音,“公子,到了。”

一下马车,柳依依皱了皱眉,这地方......甚有些磕碜。

只见面前一道逼仄的巷道绵延伸展,巷路两旁房屋破败拥窄,路旁布满厚厚的青苔,而巷道内里一片漆黑,透露着诡异和阴冷。

“这是哪儿?”

她身旁高出她许多的男人面色平静,“秋叶经常来的地方。”

“走吧。”说罢,男人迈着步子缓缓朝巷道而去。

“等等我。”

越往里走,越是感觉到一阵阴冷和寒意,甚至隐约能听到老鼠传出的叽喳之音,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腐朽血腥之气,秋叶为何没事来此等地方?

柳依依睫毛微颤,一双杏眸紧紧盯着面前男子光华流转的衣袍,不敢到处看。

“公子。”柳依依细白的手指攥紧了男子光华流转的长袍,“还有多远?”

似感觉到少女的害怕,孤淮凛不觉中放慢了脚步,与少女并肩同行。

血腥之气越来越重,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腐臭味,柳依依面色发白,不自觉间拉住了男人有力的臂膀,孤淮凛漆黑的眸看了一眼,与少女靠得更近。

“啊!”

陡然,少女尖叫一声随即扑进了自己怀里,细小的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腰身。

“怎么了?”孤淮凛垂眸,只看到毛茸茸的脑袋,少女瘦弱的肩膀还在颤抖,他将少女捞出来,问:“你看到什么了?”

少女羽睫颤栗着,面色惨白,眼尾泛上了红,潋滟的眸子氤氲起水雾,她柔嫩的唇直哆嗦,“公、公子你看那边。”

说罢,少女躲向了男人身后,双手紧紧攥着男人的臂膀。

孤淮凛转过身,待触及眼前之景,冷冽的眸子浮现几丝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