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是谁
当柳依依端着醒酒汤再踏入寝殿时,却见方才还微醺的男子此刻已立于案几旁。
长身玉立,那泛着润的玉指正翻动着手间的书页,那书便是她晨间修补好的古籍。
午后阳光正好,翻动书页那窸窸窣窣的碎音随着倾洒的灿灿金光一同落下,男子已恢复好往常的清淡之姿,适才散乱的几丝乌发已经束好,虽如画清隽的面上的薄红还未褪去,可那双眸子是清冽深邃非凡。
不是醉了吗?这么快就清醒了?
“公子。”
柳依依迈着碎步朝孤淮凛的方向走去,踏过厚厚的红绒地毯,她将手中乘着醒酒汤的青瓷碗齐眉,欲递给男子。
男子并未言语,清冽的眸紧紧囚着手里的书,似要寻到何种答案般,他翻了又翻。
接着,男人朝一堆散乱的书页走去,拿过几张细细比对。
见此,柳依依垂了垂眸,而后将手中托盘放置在案几上,而后站在一边静静等着。
正走神之际,只闻孤淮凛低沉的嗓音道:“这些可是还未装订好的?”
柳依依眨了眨水润的眸子,那面前一堆柔洁白净的棉纸张张交叠铺成一团,确为晨时因缺少银钉尚未装订好的。
“对,”少女走近几分,又道:“公子现在就需要吗?”
若是需要,她可立即着手修复。
“嗯。”
说罢,孤淮凛将其递给了面前的少女,方才他发现父亲手撰的其中一本记录着当年西南王身死之事。
然翻阅几页却是发现父亲记载的与正史有几分差错,欲望下看时,便是这还散乱着的书页了。
“公子,修复倒是能修复,只是还缺少些银钉。”柳依依蹙了蹙眉,若是没记错,那钉应当在库房里的,若是现在去取,怕是需要些时间。
孤淮凛微微抬眸,道:“我叫人去取来。”
男人清冷微冽的声音,让柳依依明白这册子的异常,她澄着清透的眸子,道:“我去吧,公子。”
“我很快就回来。”
库房堆砌着众多兰台的杂糅碎屑物件,她上次跟着掌事嬷嬷一同去拿过几样修复典籍的工具,她自然是认得路的,况且她此次去,还有些麻纸要拿。
孤淮凛微微迟疑,终是点了点头。
……
殿外日头正好,因孤淮凛喜静,兰台丫鬟侍女是很少来往的,这便给偌大的兰台内里增添独有一份的幽静和僻然。
柔白雪肤的少女纤纤行于布满碎石的小道之上,素白的手里捧着一黑木托盘快步朝青云居而去。
因距离尚远,柳依依已起了些薄汗,她踮起脚往前瞧了瞧,蹙紧眉头的面终于松懈几分。
就快到了。
少女翠绿的裙琚扫过云白光洁的地面,待绕过几处假山拱桥,柳依依行至一雕栏亭畔。
刚上台阶,只见一身着火红锦服的男子豁然自一旁飞跃而下,少年稳稳当当停在了她前进的方向,他那双好看的眸子戏谑恣意的笑着,意气风发。
若是不认得此人,柳依依定会赞叹少年的长相,却是可惜,这少年便是在客栈追杀过她的头子。
少女冷下眸子,迅速掩过眸里澎湃的惧意,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虽是极力隐忍这惧意了,可那软软的声线里还是浮着难以遏制的颤栗。
这人如何闯进的兰台?
少年唇角若有若无的笑着,可那深邃的眸里掠过一团阴狠,柳依依一激灵,顿即往后跑。
果不其然,少年下一秒追了上来,他双腿一蹬,凌空一翻,挡在了她的面前。
“还跑呢?”
江鎏几乎是咬着牙碾出这三个字,这死丫头竟如此会跑呢。
少年满面阴沉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柳依依再也无法强装镇静,莹白的贝齿弱弱发着颤,周围没什么人,为今之计,只有拖住时间等人过来救她。
“你、你要干什么?”
因这惧意,少女有些止不住的发颤,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江鎏勾起一抹冷笑,俯身捡起适才慌乱中坠在地上的麻纸的银钉,“还真能修复呢?何时学会的这本事?”
柳依依扑闪着长睫瞪着他,没说话。
“说话!”
少年厉声猛得一喝,将柳依依吓得一激灵,这人到底是谁?
“若是不说,便将这银钉钉入你体内内,看你这嘴硬还是这钉子硬?”
江鎏阴恻恻的说着,那眉清目秀的脸上呈满了阴鸷,这女人就这么不爱同自己讲话?转而,少年脸上又幻为极尽嘲讽的冷笑,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何必管那么多?
柳依依瞧见了少年眸中愈来愈显然的杀意,连忙道:“等等!”
听闻这强忍惧意的柔软嗓音,江鎏顿住了步步紧逼的脚步,俊美的眸一挑,“你还有什么遗言?”
少女眨了眨杏眸,颤颤巍巍问道,“你是谁?”
这人定是认识原主的,可原主记忆力却并无此人的半分记忆,这人到底和原主有何关系?
少女这问题却是将盈满戾气的江鎏问得一怔愣,敢情这女人还忘了自己了?
“罢了,你还是先死吧。”少年不耐烦嘴角一抽,掏出了腰间匕首,高举着逼近面前面色惨白的少女。
“不!等等……”
柳依依哆嗦着,泠泠日光落在冷硬的匕首上,发出刺眼的白光,她潋滟的杏眸已氤氲出水雾,接着一颗清透的珍珠无力蓄在了眼角,欲滴未滴。
“你叫什么?”柳依依吸了口气,强忍住眼角因恐惧而意欲坠落的泪。
看见那粉雕玉琢的美人长睫直颤,剪水秋眸里盈满了泪,少女又惊又恐却强忍着不哭的可怜模样竟让冷厉肃杀的少年顿了一下,良久,他低声道:“江鎏。”
柳依依面色惨白的面颊有些怔愣,氤氲着水雾的羽睫颤了颤,江鎏……记忆中真没此人的半分印象。
“你为何要杀我?”少女颤栗着又问,她觉得,江鎏杀她定不单单因为她能修复古籍这一事,两人怕是还有其他仇怨。
果不其然,适才面色稍稍好转的少年听闻此话霍然变得阴戾十足,光亮的日光将其映得一清二楚,那幽深的眸里蓄满的是浓郁的恨意和冷鸷。
柳依依心里一凉,往一旁巡着能藏身躲避的地方。
男人逼上前来,背着光的面部晦暗不明,似索命的鬼魅一般。
“这可是在兰台!”柳依依厉声喝道:“我是太史大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杀了我孤大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边说着,柳依依铆足了劲往后跑去。
生死慌乱中,柳依依脑袋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机械得迈着早已发软的双腿朝可以遮挡的地方蹿跑。
电光火石间,在匕首落下的那一刹那,走投无路的少女落入了一个强有力而温热的怀抱,接着清淡的木荷香袭来,然后男子带着她平稳落到了一旁。
萦满水珠的美眸微抬,柳依依瞧见了孤淮凛那锋利精致的下颌,惊悚跳动的心在看到男人的这一刻得到平缓。
“公子。”少女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
孤淮凛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轻柔道:“怎么样?”
“我、我没事。”话音刚落,秋眸里那晶莹的泪珠顿时如雨珠般泄了下来,柳依依不知道为何看到男人的这一刻方才极力隐忍的泪水便毫不争气的掉落。
孤淮凛清隽微冽的眸变得暗沉,昳丽的薄唇紧抿着,他轻轻抚了抚怀中颤动的人儿,“别怕,我来了。”
柳依依颤着水漉漉的眸,泛白的唇颤了颤,环住了孤淮凛。
脑海中的理智告诉她,此刻应当是放手的,可她却是不想,柔软的藕臂缩了缩,环着男人精瘦的腰身更紧。
男人深邃的眼微眯了眯,眸里流转着说不清的暗沉和情愫。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太史大人吗?”江鎏一刀落空,再回首却是发现孤淮凛已经那丫头救走了,竟还当着他的面两人在这卿卿我我。
不知为何,看到面前两人这副场景,江鎏却是觉得灼眼得很,他慢条斯理收了手中的匕首,孤淮凛已到,兰台禁卫也是即将过来将他层层围堵,这匕不如自己提前收了。
少年抬眸,眸里尽是恣意戏谑,他道:“就这么护着一个丫鬟?”
还牢牢护在怀里。
江鎏唇角勾起一抹嘲意,孤淮凛这人自客栈那次之前虽从未见过,但也听过此人的名号。
秉笔直书孤傲山的次子,端正守礼俊美如斯,是为众多世家子弟学习的楷模。
然却是没想到,在外有着如画神谪的矜贵孤二公子却是紧紧护着一个贴身丫鬟,还露出这副神情。
江鎏“啧”了一声,“你可知你悉心护着的女子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