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罗诧异道：“服务员而已，还是个东方人，你有兴趣？”

夜族社会里，虽然只有等级的高低，没有人种的区别，但大多圈子之间还是喜欢跟外貌相近的同类来往。

“低等级夜族而已，我用得着？”

谢尔蓝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只是脑海里，那个服务员的样子挥之不去。他心不在焉地跟人聊了几句，突然将手里的水晶杯扔给米罗，大步朝那个小矮子服务员走了过去。

小矮子服务员不是别人，正是夏夜。

她的身高在人类里，还勉勉强强，到了夜族聚集地就不够看了。

一水儿的身高腿长的模特身材。

不过她见到的那些D级夜族的女性，身高都很普通，所以她猜测这些身体指标，也跟等级有关。

还在胡思乱想，突然眼前被阴影笼罩。

一双苍白修长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不容置喙地板起她的下颚。

夏夜吓了一跳，被迫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谢尔蓝就站在她面前，弯腰盯着她左右打量，苍白英俊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双眼里是冷冰冰的审视和危险。

大、大大变态！

夏夜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总不能，认出她了吧？

周围满是夜族，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总感觉你有点眼熟。”谢尔蓝审视地盯着她，手指捏着她的下颚，左抬一下右抬一下，各个角度打量着，“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夏夜的身体轻轻战栗。

这种搭讪式的开场白，换到别的任何地方，她都不会感到害怕。

当然在别的地方，她都没有这样的经历。

露出胎记时，大家都避之不及。

谢尔蓝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半垂的眼睑，以及不停颤抖地长长睫毛，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你在发抖。”谢尔蓝觉得有点意思，笑着问她，“紧张？还是害怕？”

他的目光再次在夏夜脸上巡视，啧啧有味的样子，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那种低贱、却又让他感到新奇的物品。

夏夜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眼神。

她上次把自己化妆成了个鬼，还喷了气息抑制剂，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害、害怕。”

“哦？”

夏夜小声嗫嚅道：“我只是一个低级夜族，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

明媚的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鼻梁秀挺，花瓣一般的唇微微颤着，琥珀色的瞳仁因为紧张微微放大，额头上也蒙了一层细汗，整个人看起来就好似大雨中一支颤颤巍巍的百合花。

他掐着她的下颚不放。

“大人，我应该……没做错什么吧？”

谢尔蓝身份贵重，走到哪儿都有一大堆人关注，这时候跟个服务生纠缠，还摆着这种暧昧的姿势，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一个接一个夜族都朝两人看来。

刚才还围着谢尔蓝聊天的几个人，也走了过来。

夏夜越发胆战心惊，紧抓着托盘的手指泛白。

谢尔蓝旁若无人的，还问她：“我英俊吗？”

夏夜点头。

“那你为什么害怕？而不是……”他慢慢逼近她，语气玩味：“害羞呢？”

在今天之前，夏夜都没有过这种经历……呃，姑且算是被调戏吧。

还是被变态调戏。

她有点懵。

米罗抱着手臂，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打趣道：“不是说不感兴趣吗？你这样子，像是没有兴趣？”

米罗非常意外。

谢尔蓝一向看不起低级夜族，更别提这女人还有一头黑发——

他最讨厌的就是黑发。

但在看到夏夜的脸后，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长得还不错，难怪了。”

其他人也笑着说：“低级夜族有这样的美女，真是稀奇。”

“是啊，不比露丝小姐差啊。”

米罗还拉踩了一下。

露丝端着高脚酒杯站在一边，面上笑容妖艳，盯着夏夜的眼神跟冷冰冰的刀子没两样。

夏夜背脊发寒。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脱离这种困境，只能用祈求的眼神望着谢尔蓝，希望他赶紧放她离开这里。

但人与人之间，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说话。”谢尔蓝不耐烦了。

她只好说：“……也有一点。”

谢尔蓝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紧箍着她的手。

夏夜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冰冷的液体从头顶淋了下来。

夏夜呆住了。

“可惜你不配。”他随手从她端着的托盘里拿起了一个红酒杯，从她头顶上缓缓倒下，叹息着说：“忘了说了，你脸上的粉太厚，妆太浓，味道也很难闻。”

他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容十分恶劣。

“让我联想到了一个讨厌的……”

酒液顺着她头发和脸颊滑落下来，没入她的领子里、将胸前打湿了一片。厚厚的粉底被酒液划出一道道痕迹，隐隐能透出底下的乌青来。

“嗯？”

谢尔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发现了什么。

夏夜仓皇地垂下了头，想要藏起自己的脸。

但是已经晚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露丝眼睛很尖，立刻就捕捉到了关键，“之前天幕被打开，难道你毁容了？”

露丝看到她被泼酒，就直接笑出了声，这会儿更是幸灾乐祸。

夏夜让头发挡着自己的脸，低声承认：“是的，今天人手不够，就用粉底遮了下……否则我也不敢来碍各位先生女士的眼。”

露丝捂着嘴巴：“噢，真是太可怜了。”

米罗露出惋惜的神色：“低级夜族也太脆弱了吧！”

“现在的医学技术发达，这点小伤很容易就治好了。”米罗在旁边打量着夏夜，饶有兴趣的样子，“弄好了肯定漂亮。”

谢尔蓝神色淡淡。

“我有一个不错的医美的医生，可以让他给你做手术。”露丝主动提议，伸手就要擦她脸上的粉底，“我来帮你看看。”

夏夜知道她来者不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脸上很快传来一股子大力。

露丝看似在擦粉底，实际上狠狠揉搓。

这种力道，就算原本没伤，都会被弄出伤来。

她还故意用指甲去划！

夏夜本来打算忍受下来，然后用糊弄过去，只是眼角余光在瞥见不远处的船长，而对方正好朝这边投来目光时，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行！

不能被船长看见正脸！！

夏夜推了露丝一把，因为大力，自己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托盘从手里落到了地上。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玻璃杯碎了满地。

露丝本来想要擦掉粉底，把烫伤露出来。

她就不信谢尔蓝看见那恶心的烫伤，还能有什么兴趣。

只是没想到区区一个低级夜族，竟然敢反抗她，露丝的双眼中已经冒出了怒火：“你这个贱——”

话音还没落下，宴会大厅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一个东方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结，挺括的西装面料显得他双腿格外修长。

夏夜只是匆匆往门口瞥了一眼，呼吸就为之一窒。

男人五官隽秀，冷白的皮肤在黑发和黑衣的映衬之下，仿佛最深的夜里那苍白的月光，又像是水墨画中一笔无限回味的留白。

是西泽！

夏夜才刚这么想，心里又立刻否定。

不，不是他。

两个人的神情差太多了。

西泽是沉默的、温柔的，对她全心全意地依赖，偶尔不正常的时候，就算没有办法沟通，那也只是令人心疼的执拗，她知道他绝不会伤害自己。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很随意，却是强势夺目。

那种不经意的锋芒毕露，令人感到胆寒。

从他走进来的一刹那，整个宴会厅都为之一静，齐刷刷地停止了聊天，纷纷朝门口望去，原本放松聊天的夜族们不由自主挺直了背脊。

他们将一只手臂压在胸口，微微躬身行礼致意——

“西泽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

只有露丝和夏夜这边，因为还在争辩没能收住最后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你这个贱——”

西泽微微偏过脑袋，寻声望了过去，饶有兴趣地问道：“嗯？这是什么新的欢迎仪式吗？”

露丝吓得脸都白了：“抱歉公爵，是个意……”

话还没说完，西泽已经收回了目光，根本没想听她解释什么。

露丝脸上火辣辣的。

她想解释说都是夏夜那个贱人的错，但对上周围那些轻蔑的眼神，不敢再造次什么，把所有的辩解都咽了下去。

只是狠狠地转过头去瞪夏夜。

结果发现，夏夜不见了。

夏夜的反应速度比露丝快多了，就在西泽看过来的一刹那，她已经飞快地垂下了脑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视线，然后就悄无声息退到角落里当木桩子。

因此，西泽只看到了长长的黑发，以及露出来小半弧度漂亮的下颚。

他的目光很快就掠了过去。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跟“西泽”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竟然是公爵？！

而且，他也叫西泽！

是同一个人吗？

应该不是吧？

“西泽”曾经亲口告诉她，他不是吸血鬼。

随着西泽公爵进入宴会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逐着他，脸上带着崇敬和畏惧。

夏夜注意到，只有站在不远处的谢尔蓝不以为意，他斜斜靠在墙壁上，唇角噙着一丝吊儿郎当的笑。

西泽走到大厅中央，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张白色的长桌，叠放的高脚酒杯整齐排列成了一座小山，船长亲自推着餐车，送来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红酒。

船长将瓶塞打开，双手递给西泽。

他举着酒瓶倾倒，猩红色的液体从顶上的酒杯满溢而下，像是小瀑布一样涓涓流动，将每一层的杯子装上红酒。

西泽放下酒瓶，端起了顶上的那杯酒。

众人也纷纷上前，各自拿了一杯酒。

“欢迎来到公爵号，希望大家旅途愉快。”

西泽举起手里的高脚酒杯，风度翩翩地介绍道：“这是永乐公司的最新产品，号称是令人迷醉的稀有血液，口感比普通人类血液强不少，请诸位共饮。”

水晶酒杯中的猩红液体微微晃动，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同艺术品一样好看。

夏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西泽。

西泽微微一笑，斜飞的眼角闪过了一丝邪气：“不过，我还是认为，撕咬人类的颈项才更有风味。”

宴会厅里一片笑声。

此时此刻，夏夜更为清晰地感受到两人的不同。

心里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