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陆灵姝叹息出声。

“师兄，他是我的徒弟，也是大师兄的孩子，他如今这副模样，皆是我之过，是我欠他的。”

林璋冷不丁开口:“何时能还清？”

陆灵姝怔住了。

“既是你欠他的，那在你心里，何时能还清？”

“……”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开口:“……除非他杀死我。”

林璋临走之前，忍不住回头开口道:“师妹，你对他当真只有……”

陆灵姝平静看着他。

林璋沉默片刻，微笑道:“不，没什么。”

与林璋交代过后，她又找来叶秉之。

他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月末。”陆灵姝道。

“今日是九号，”他抬头道，“我也要去。”

叶秉之直直看向她，不容拒绝，“师尊，这一次我一定要去。”

陆灵姝叹息一声:“在你之前，我去找了你师叔，让他暂代仙山事宜。”

在他微怔的表情中接着道:“我想着你会想要去。”

她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而且……我也想带你去，总是待在仙山上难免无趣，还是下山看看得好。”

“我并未觉得无聊。”

“我知道，”她道，“是我想让你下山看看。”

叶秉之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师尊说的是。”

陆灵姝略显无奈，“那你此番可要与我去清崖宗？”

“要。”他道。

叶秉之离开后，她传讯给沈知越，让他早点休息，明日要离开去清崖宗。

“清崖宗？”他重复道。

“怎么了？”陆灵姝疑惑道。

“没什么……”从对面传来的声音掺杂着一丝笑意，“徒弟只是觉得，这次兴许能碰见什么有趣的。”

第二天，三人在仙山大门处汇合，行了大约三日后，他们在清崖宗附近的一处城镇停下暂作歇息。

临走的时候，他们被一个盲眼老人拦住了。

“三位道君，可要算一卦？”

陆灵姝摇头。

老人丝毫不急，摸了摸胡子道:“倒也不怕三位道君笑话，老朽算命至今，还未遇见过如三位一般诡奇的命格，相逢即是有缘，三位道君皆为浊事所困，或许，老朽能开解一二呢。”

她回看向两人。

叶秉之回看她温润一笑:“倒是有趣，师尊要试试吗？”

她看向沈知越

沈知越冷笑一声道:“那就玩玩。”

她点头。

老人乐呵呵道:“诸位在这纸上写一个字便好。不过再给老朽之前还请诸位不要让同伴看到自己写的字。”

半刻钟后，叶秉之率先把纸条给老人。

“道君是想让我直接说，还是单独与你说？”

“就在这里……”

“单独。”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灵姝看向他，点了点头，封闭了她与沈知越的听觉。

老人面对着对面叶秉之，直接开口道:“道君野心太重，欲望太多，迷雾障目，现在收手，或许可解。”

叶秉之神色未变，谦谦君子模样，温文尔雅道:“多谢前辈。”

老人叹息摇头，不再多言。

片刻后，沈知越也好了，但他却没有递给老人。

“我不用解。”

老人点头，“道君确实无需我解。”

最后她把纸条递过去。

老人拿过她的字条时沉默许久，叹气道:“道君的‘黎’是黎民百姓的黎。”

“苍生无解。”

他把纸条竖着折叠后递来，拿着东西叹息着走远了。

“多谢先生。”她道。

她回头看向两个徒弟，点了点头，“走吧。”

等他们到的时候，清崖宗掌门已早早等在门前，见他们出现热切的迎了上来。

“真对不住，本来是应有我们去送的，结果竟然还要尊上亲自来取！”

陆灵姝摇头:“无碍，并无区别。”

掌门更热情了，领着他们朝宗内走去，到了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陆灵姝浅色的眼眸看向他。

掌门额头冷汗直冒，“尊上，不是我现在不带您去，只是清玉草在结界中，而结界每逢月十五才能开，现在才十三，而开启结界也需做些准备……”

陆灵姝安静听他说完后眉头微不可察蹙起，点了点头。

待掌门离开后，陆灵姝转身面对两人道:“接下来几日，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知越，十五那天你需等在结界前。”

沈知越点头答应，转身离开了。

而叶秉之则留下想陪着她。

“不必跟着我，你不常来这里，去城镇里转转吧。”

“清崖宗后山结界中关押着诸多鬼怪魔物，您一人……”

陆灵姝哑然失笑，“它们伤不到我。”

他定定看她半响，道:“师尊，我听说清崖宗后山结界动摇，其中鬼怪暴虐……”

再度对上面前人困惑的视线，叶秉之不再开口。

“……没什么。”

他离开了。

陆灵姝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困惑更甚。

但无论如何，他愿意去山下就好。

陆灵姝走进清崖宗安排的房间，坐在榻上时，眉间一贯的冰冷散去。

她拿出问灵剑摩挲着剑身。

片刻后叹息一声，“……麻烦了。”

前两天，叶秉之只是偶尔来找她见个面，其余时间都是自己一个待着。

但在第三天的时候，他一大早便来找她了。

“师尊，我们一起去见见清崖宗吧？”

陆灵姝目露疑惑:“你前几日……”

“听您的话，在城镇里待了两日。”他道。

陆灵姝沉默片刻，终是应允了。

清崖宗与仙山不同，各处都是不一般的景象，花草也各不相同。

她不喜聒噪，是以一路上他们都是朝安静的地方走的，不知不觉行到了后山处。

“师尊，你觉得清崖宗如何？”

陆灵姝点头，“嗯，不错。”

附近城镇平和，宗内弟子也在努力修炼。

“那师尊……”

叶秉之还想说些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簌簌声响。

是一对男女，抱在一起低声絮语。

陆灵姝表情未有变化，她没有偷听人说话的癖好，起身便要离开。

右手手腕蓦地传来一股力道，紧接着落入一个带着竹叶清香的怀抱。

叶秉之贴近她耳畔压低声音道:“师尊，现在出去，他们会难堪的。”

热气铺洒在她耳后的皮肤，带来一阵瘙痒。

她不适皱起眉头，想要后退。

叶秉之却未松手，歉疚道:“抱歉，师尊，这般动作太多，还请师尊稍微忍耐片刻。”

陆灵姝沉默半响，叹气道:“好。”

他们和那对有情人的距离并不远，修者五感敏锐，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因着她修无情道，不能理解情情爱爱，所以她不常看那些本子，可在无聊时确实也看过几本。

她听着那两人对话，倒觉得与话本子上的不差。

他们应当很欢喜彼此。

陆灵姝这般想到，随即便要封闭听觉。

即便不是有意的，这般偷听旁人交谈终究不对。

“师父……”

她动作顿住了，眼睛蓦地睁大，朝那处望去。

现今仔细看去，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男子是化神期，而那位叫着师父的女子穿着弟子服，只有筑基期。

……

她抿紧嘴唇，面上显出几分严肃，反握住叶秉之的手，隐匿气息直接离开这里。

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在她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听见叶秉之开口。

“师尊……在生气？”

陆灵姝眉目冰冷，道:“嗯。”

他沉默片刻，沙哑道:“师尊是如何看待那对……师徒的？”

陆灵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修仙界有一些师徒成为道侣，虽大部分无法接受，却也不是如妖魔一般人人喊打。”

“但如果问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喊一声师父，便不可成为道侣。且徒弟尚还年幼，师父却应知轻重，此般有违师之道，我……不喜。”

她很少这般直接表达对一件事物的情绪。

他低着头，看着身前那人皱起的眉头和琉璃色的眸中蕴含的厌恶。

他看了好久，清风拂过面庞，他低声道:“弟子……亦不喜。”

二人分别后不久，叶秉之朝住处走去。

“如何，结果可还满意？”沈知越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开口。

见他不说话，他挑了挑眉，“怎么？不喜欢吗？你既不想知道她对此是什么态度，为什么不发现的时候就带她离开？”

“你很满意？”他并未回头。

“我自然满意，”沈知越道，“毕竟我们不一样，我可以是任何身份，而你却只能是她徒弟。”

“沈知越。”

叶秉之兀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褐色的眸中毫无波澜。

“你来仙山第一日我便与你说过了，既然你想试探，那我便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喜欢她。你与其担心我这里，不如祈祷自己日后不要后悔。”

沈知越笑得无谓，一派骄矜意气:“我为什么要后悔？像她这般的人，世间数不胜数，我想要多少便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