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提谱是一个由酒精与尼古丁激荡出狂乐因子的奢靡地儿,装修陈列都透漏着冷金属的质感,歌却总放些淡情深意的轻音乐。
卿蔷跟着琴声敲杯,左边那桌在她余光里,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学了手魔术逗小女朋友开心,没几分钟就开始热吻,后边那桌她回头不经意瞥了眼,是有印象的位大小姐,手胡乱摸着刚出道一明星的胸脯。
风月提谱,陷在旖旎,名不虚传。
卿蔷眼光高,高到她在遇见江今赴之前觉得没人能配得上自己,但她见得又多,单语畅大学那会儿谈了个学弟,她假期飞回来见她也要带在身边,卿蔷没少见她被亲到腿软的模样,她嘲笑了不少次,单语畅分手后就没提过。
后来一眼定了个不可能的江今赴,就决定这辈子就疯一次,但那场说是厮混的时光,其实纯得很。
江今赴不逾矩,卿蔷光会嘴说,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情爱这档子事儿说和做的区别。
现在热了三天的耳根,彻底教会了她天外有天。
“你们这都怎么了?”云落拿酒杯磕她手,他是真不太理解,“你还好点儿,坐这儿不动安如山,那个什么情况?”
卿蔷顺他视线看去,单语畅刚从洗手间出来,碰见个遮挡物就要一步一躲,怕活见鬼似的,好好一京圈儿富女硬生生成了鬼鬼祟祟的特务。
“怪你,”卿蔷跟他碰了个杯,没提任邹行,只说,“非要来体验北城的风光,怎么?南城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云落连忙表忠心,笑闹完还是好奇,“她也结仇了?”
卿蔷但笑不语。
不过这事儿她还真不清楚,就听说任邹行嚷着心理创伤严重天天跟着单语畅拿幽怨目光看她,索性还能当个人肉GPS,卿蔷就没管。
主要江今赴条件给得高,她得步进步的野心被打动了。
卿蔷拎不清仇与爱,但拎得清仇与利。
童家......她眸光流转,问了个正经事儿:“对赌协议拟得怎么样?”
云落:“起了个草,交给融星了。”
卿蔷颔首,季姝敲完设计图需要改修的点抬起头,难掩好奇:“卿卿......我还是想问,你怎么会跟融星合作?”
这事儿卿蔷也就和相熟的几人说了说,毕竟是短暂的联手,没必要大张旗鼓,更没必要打草惊蛇。
云落故意打趣:“小姝不知道吗?童家那少爷回国了,她再不下手又要被缠上了。”
卿蔷弯着唇斜了他眼,没想理,答季姝:“功利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她说完,觉得不对,又懒洋洋地补充,“但有永远的仇人。”
单语畅这会儿正摸回来了,她对任邹行憋着股气,偏偏自己不占理没法儿撒,恶狠狠地开口:“对,做大做强,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语毕,提谱的门开了。
以为说曹操曹操到,单语畅刚伸直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卿蔷侧眸瞟了眼,顿住。
是童邵,也算曹操到了。
他长得不差,算得上周正,但就一股普信劲儿。先是抬着下巴扫视了圈儿,看见卿蔷眼睛亮了,自来熟地摸过来挤到云落身边——
不敢坐卿蔷身边,是因为之前高中有次卿蔷烦了,直接把他胳膊卸了。
“卿卿,好久不见,”童邵一脸喜色,“我那天的邀约发到泛珠,你是没看见吗?还是不喜欢那家饭店?”
卿蔷背靠沙发没理他,注意到单语畅的反应有点儿乐,调侃道:“我们单姐怂什么?他那天不是说把你那宝贝车砸了吗?”
一提起这个,单语畅更来气了:“他根本没砸!就吓唬我,在我车旁边捡了根树枝瞎比划,我没你那身手又抢不过。”
卿蔷一怔,难得没嘲笑她。
脑中记忆回溯到那天——
江今赴似回击的巧,任邹行冒犯的上前,单语畅透露的她很喜欢她那台车,再加上任邹行最后激得单语畅出屋,一码一码顺下来......
江今赴给她下套?
卿蔷微眯起眼。
童邵还以为是他讲的他在国外泡了几个妞让她有反应了:“别吃醋啊卿卿,其实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他边说,一手边抬起酒瓶,一手边不规矩地想摸卿蔷握在酒杯上的手。
云落跟季姝说着话,灯光太暗没注意到;单语畅还在忿忿不平地抱怨,心思全在讨厌的任邹行身上;卿蔷在心里过着整件事,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想到——
“嘭!”巨大声响,几人都愣住了。
童邵被掀翻在地,腿骨传来剧烈疼感,他痛呼还未出口,又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任邹行:“追个人让你追的这么下三滥,什么招数都敢往你卿姐面前使?”
水是他泼的,人是江今赴扔的,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卿蔷身上。
江今赴劲儿用得大,袖扣崩开了,他手腕脉络清晰地横在卿蔷眼前,再往上看,看不清了,灯光打暗了他半边脸,徒留下绷紧的、刻薄的下颚线,只感觉有股冷意,阴得厉害。
其实跟他回来后对外的形象没什么区别。
狠戾、不近人情、一身撒开的蛰伏气息。
但卿蔷在那刻,心跳得剧烈。
可能是因为耳朵像是食髓知味、突然绯红。
也可能是因为,她被惊到的吊桥效应。
但卿蔷听见了,在缠绵悠扬的弦调里,她埋葬的情意又动了起来,像跳脱的鼓点不受控制,也不该出现。
当年正人比如今凶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提谱灯光被操控地散乱,暗光周游,模糊人的视线,可童邵认出了江今赴,他登时止住嘴里哀嚎,颤颤巍巍站起身:“二哥,您这是怎么了?”
卿蔷反应过来,向上望的目光收回,瞥了眼云落,示意他扶一下。
头顶传来声嗤笑,附赠句话:“看他指甲。”
他命令意味太浓,云落下意识照做,掰开童邵的手,甲缝夹了些粉末。
未等他有动作,童邵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手抠着地上融化的冰水:“我没别的意思,最近受了点儿风,早上吃药不小心沾上的。”
他太急,怕被叩上别的罪:“我就是、就是想跟卿卿握个手。”
身边气压更低了。
江今赴坐了侧桌的单座上,两腿散漫敞着,面料擦着卿蔷露出的小腿。
她不收,反而交叠了起来,镶钻的鞋尖儿勾着他透出线条的腿部,手一支:“童少做事该稳重点儿了。”
她倒是信童邵,毕竟他没那么大胆子,敢在声色犬马的环境给她下东西,但握手,就够她恶心的了。
正想着,江今赴突然蜷了腿,将她的脚卷在腿间,还有那颗被切割锋利的D+钻。
卿蔷较着劲儿往外划,像给他刻出道血痕才痛快,没想到他又敞开,她被惯性带着向后摔在沙发背,随之而来的,还有作恶人的哂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今赴低声笑着,朝她靠了靠,“卿卿。”
他第二次这么叫她了。
卿蔷每次一听,都有种矛盾感——
仇与情、爱与恨的矛盾。
江今赴皮相骗人,他看着她时会比旁人多上几分表情,当然,卿蔷也是,但卿蔷表里如一的恨,他表里不如一。
他看起来念情,黑眸盛了汪春水任她搅动,可卿蔷看得见,再往深是冰、是雪,是让人产生钝痛感的穷凶极恶。
“劳二哥担心了,”卿蔷站起身,声音轻得随缱绻的背景飘走,她端了杯新酒,走到童邵面前:“童少,人多了,你坐在这儿不合适,我想童家,也不会想这样。”
童邵听懂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愣愣地要去拿酒,没等碰到,酒杯已经摔在地上,他吓得浑身冰凉:“是是,那改天见,卿......卿小姐。”
在江今赴望来的淡漠视线里,他改了称呼,没敢再看,匆匆跑走了。
卿蔷回头看了江今赴一眼,在G调未转时收回。
“走吧。”
提谱又恢复了吟啸风月、清高自赏。
阴雨持续将近半个月了,车窗被刮上消沉的水线,
江今赴两侧的窗被黑板格挡。
任邹行坐在二排,翻着手机,乐了声:“原余要浪回来了。”
“让他等等,”江今赴阖着眼,淡淡一声,“国外有东西要他挖。”
“得,”任邹行幸灾乐祸,“原公子潇洒反成祸。”
江今赴没应,降了隔板,恰好迎了簇雷打进,劈到他身边一闪,又消失殆尽。
任邹行无意回头,想起了多年前一幕——
老爷子把江今赴丢到国外的时候,他不放心,悄悄跟上了。
圈儿里传的抬出去太夸张了,但江今赴当时受的伤确实不轻。
他那会儿不知道姜刺玫是卿蔷,搞不懂老爷子发火的原因,只以为真是身边人说的本来就不受宠地借题发挥。
他会信,还是怪江今赴在江家,太没光了。毕竟江家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跟他一样‘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不过他倒是从没觉得江今赴是个清贵君子,他小学就认识江今赴,看得更明白点儿。
江今赴不是不抢,不是没野心,就是没东西能入他的眼、勾起他的疯劲儿,他志未立,也不想立,随便得很。
姜刺玫出现时,任邹行除了感觉江今赴可算开始跟个公子哥似的玩儿了,没什么太大反应。左右是个没背景的妹妹,进退不都由他二哥操控吗?
于是那会儿,他还在盘算到底什么东西能解开江今赴的封印。
后来沈河那事儿,任邹行确实心惊肉跳了,但江今赴收拾完人,又恢复了任凭雨打风吹去的模样,他想了想,推到了男人的占有欲头上。
再往后,就是江今赴被送出国了。
国外首站是医院,任邹行任劳任怨安顿完,累得不行,在走廊椅子上眯了会儿,醒来,江今赴没影了。
那晚上乌云白雪掺在一起,时不时还有几朵烟花炸上天,任邹行提心吊胆,等来了坐私机回了国趟又回来的江今赴。
他进门时绷带渗血,眼窝戾气浓得瘆人,任邹行问他干嘛去了,他也坦荡,说回去看看她走没走。
江今赴身边自始至终就出现过姜刺玫一个女人,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任邹行心领神会,要联系北城把人给他绑过来。
当时他嘴里还嘟囔“一傍家儿还敢落井下石了”,被江今赴掷手机关窗的巨响打断。
零件残骸还在他脚边,他怔怔抬头,见江今赴被烟花闪得煞白,说了四个字:别找、别查。
任邹行被吓麻了,刚他要站偏点儿,那手机就插他脑袋里了,也就是那次,他冲江今赴吼“你因为一女人砸老子,我他妈看错你了”。
第二天他又老实回去了,说二哥,我错了。
他憋着气查了找了,什么也没有,姜刺玫就跟人间蒸发似的。任邹行抽了一晚的烟,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类似那种他二哥看上的女人怎么会普通。
江今赴正翻看江家所有涉足点的占份额报告,听见他话嗤笑了声。
任邹行被激得大放厥词,说什么等再碰见一定当场拿下。
晚宴见卿蔷第一眼,任邹行懵了,已经忘了他说过的话了,但还记得江今赴接得茬,脑子里也就剩下那一句:
“用不着你,我的爱只够放过她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江二:都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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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化用《论语·卫灵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