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眠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在这儿评判老子?”离得最近的男人倏然站起身来,张口就骂。
他气势迫人,浑身带着浓重的烟草气。
夏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看热闹一样看过来。
“这家俱乐部也是用死人的钱开的,你也是个拿死人工资的小娘们儿!用自己队员的命换脏钱,就活该死!”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个小娘们儿什么都不懂瞎比比什么?”
刚刚他们的那番嘲讽夏星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他在讽刺暗指谁。
这男人话说得太难听,像是刻意让周围的人都听到一样。
这样盛气凌人颐气指使,不顾真相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侮辱咒骂他人的行为,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眼前,这种在屏幕背后逞一时之快的人就活生生站起她面前,还敢这样大言不惭。
夏星气得气血上涌,鼻尖泛红,杏眼瞪地混圆:“没有窥见真相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就妄议他人的人,真的丑陋至极!”
男人被骂的一愣,也是没想到她还敢反驳,被一个小姑娘驳回了,他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脸红脖子粗,伸手就朝她的脸扇过来:“没爹没娘教得小女表子,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谁是爹!”
眼前黑影袭来,夏星仓皇后退,同桌的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伸直腿,刚好绊了她一跤,眼看着人踉踉跄跄往后倒,那群男生嘻嘻哈哈笑出声来。
夏星腰间忽然一紧,手臂收力里紧绷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间她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手下意识地胡乱抓住面前的不明物体借力站稳。
扶住她的男人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宋凯本来悠哉地在二楼休息室打麻将,听到有人说楼下一桌客人闹起来了,鼠标键盘一丢,踩着人字拖沙滩裤衩就往下冲。
大老远地就看到夏星差点被人打到的那一幕,顿时慌了,下一眼就看到三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将人一把拎到怀里,宋凯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夏星瞎猫一样手臂在半空挥了挥,摸索着隔着衣服一把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
他比她高不少,夏星的头只到男人胸口,这一抱的借力堪堪卡在腰线处,甚至还略微往下了些——
宋凯的心脏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来回经受刺激,心想着就段凌杉这种冷冰冰的不喜让别人碰的人,不得一把将夏星妹妹扔出喽,这下可真是倒霉栽伤在自家人手上了。
只见男人身影微僵了一下,护着夏星的手臂紧绷着,薄唇抿紧,转为拎着夏星脖颈后衣领的布料,将人一把拎起来放到身后,松手。
突然出现的男人让那一群其他俱乐部的人慌了神,为首的那个要打人锅盖头男被段凌杉漆黑凌厉的眸子一盯,心慌不少,刚刚对夏星那劈头盖脸恃强凌弱的气势顿减,有些底气不足,但想着周围都是一起来的兄弟朋友,面子不能掉,有些干巴巴道:“哪有你们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这么对待顾客?!赶快让她给我道歉,不然老子就在你的俱乐部闹!”
段凌杉眼眸一眯,忽然笑了声。
是那种很凉薄的笑。
他凑近些,一手撑在方桌边边缘,早他脖子上用黑色绳子串的那块玉,随着他俯身的力道晃了晃,羊脂玉凝白色的光与他漆黑的眸子无声对比。
“那当我的面骂我,你是不是该跪下给我道歉?”
锅盖头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整得足足愣三秒,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骂了谁?
他这一说,锅盖头才顾得上仔细看,看清楚面前的男人,锅盖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段......段神?”
之前就有传言说长秋的飞速俱乐部的老板是之前飞速战队的队员,俱乐部好像还有段凌杉的投资,但是也都是传言罢了,当年从无败绩的战队陨落,再也没有人去关注,更何况长秋这么小的地方,不值得花费心力核实,只是玩机车的圈子的老队员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败将从来都是茶余饭后的笑谈,这些传言长了风一样,机车圈子里的人喝多了酒总是喜欢说上两句,锅盖头自然也是听说过,人们总是段神段神的叫,他一开口也下意识地叫了段神。
段神又怎么了?现在还不是一个打不了比赛的废物,想到这里,锅盖头很快调整状态,冷笑一声:“老子还当时谁呢?怎么,我说的不对吗?果真是拿着自己队员用命换来的钱开俱乐部啊!”
段凌杉唇角凉凉地一扯,似是怒极反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夏星面前的男人忽地伸手绕到脖子后面,揪住那根带着玉的黑色绳子末端一扯,将玉牌拽下来,塞在她手里。
“帮我拿着。”低低沉沉的嗓音隐约带了安抚的意味。
那语气像是错觉。
玉牌入手温凉,他温热的手指与她的手掌一触即离。
“啊——!!!”下一秒,段凌杉一把揪住锅盖头衣领,将人抻过来,带着茶几歪斜了一下,锅盖头的惨叫紧跟着响起。
段凌杉单手气定神闲地将人脑袋撞在茶几桌面上,薄薄的眼皮半垂着,“接着骂。”
“我艹你大爷——”
“咣”地一声,段凌杉手掌一转,摁着锅盖头的后背,另一只手抓住锅盖头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借力往桌子上用力一磕,手背的青筋蜿蜒绷紧。
锅盖头后半句咒骂被生生打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往下流。
他直觉是血,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周围人惊叫着“杀人了杀人了!”四散开来。
跟着锅盖头来的人更是跑的无影无踪。
趁着这空档,从楼梯那边连滚带爬来一朵彩色的云,更准确地来说,是个人,因为跑得太过于着急,人字拖还掉了一只,宋凯顾不上捡,单脚蹦跶着过来横插在两人中间,“三哥,冷静一下,有话咱么好好说,好好说。”
段凌杉垂着的眸光睨了晕过去的锅盖头一眼,嗤笑了一声,松了手。
锅盖头的脑袋没了支撑,二次“咣”地一声又砸在了茶几上。
宋凯:“......”
夏星:“......”
宋凯上前检查一翻,一抬手摸到了锅盖头头顶处湿漉漉地地方。
还真磕出血了???
宋凯心惊胆战地抬手看了看。
是很浅淡的红色,不仔细看几乎透明。
不是血???
“隔壁桌的热红茶。”旁边的男人淡然出声,解了宋凯的疑惑。
宋凯:“哈?”
宋凯:“所以这哥们儿是被吓晕了?”
宋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段凌杉随手在隔壁桌上的纸抽抽了张纸擦了擦手,扔进一边的垃圾篓里。
干燥的手指忽然撞上一样东西。
他垂眸,夏星将手里攥着的白色玉牌放到他掌心。
那玉牌被她攥得有些热乎了,她真的在很认真地帮他保管东西。
身上那股生人勿进的阴翳岿然消散。
段凌杉接了东西,肩弓下来,反手将绳子戴在脖子上。
耳边忽落下那道柔软的声音:“你的手........疼么?”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手指被人揪住。
段凌杉身影微僵。
她的手太小,只够揪住他的尾小指,将他刚刚抓人的手带过来看。
是他刚刚去拿热红茶的那只手,有滚烫的茶水洒到虎口处留下浅浅的红色印记。
当时段凌杉以为谁也没有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了,大家也都料定了他是疼不开口的性子,自然不会有人过问,段凌杉眼睫垂下来,深稠浓密,在卧蚕处留下浅浅的阴影。
他向来嘴硬惯了,“不疼”两个字都悬在唇边了,夏星忽然低了头,一手牵着他的手,“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温热的风徐徐落在那寸许皮肤上。
段凌杉眼睫微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挠了一下。
恰好金乌坠地,夕阳将天际的云卷染成鎏金色,那抹橘红色混合金箔色的光斜穿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像是赤金色的蜂蜜,给小姑娘周身勾勒出毛绒绒的金色线条。
她被光所包裹,或者说,她就是光。
而如今,段凌杉眸光落下来看着自己那只被她牵过去的手。
指骨修长,干净。
如今,他眼睫颤了颤,彻底融进这道光所带来的辉色中。
锅盖头醒来后就吵吵嚷嚷着报警,好巧不巧地是,来的人恰好是陈程。
男人穿着深蓝色制服,银丝框眼镜反射零星夕阳暖光,进门时后背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块。
在检查了店里的监控发现是锅盖头先动手要打人才引发的这出矛盾,加上人也没受重伤,陈程心中已了然。
“如果觉得受伤严重可以去医院做检查,费用由段先生承担。”陈程目光沉静,“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能避免自然避免,既然作为男人,怎么好意思对一个小姑娘拳脚相向。”
锅盖头被说得红了脸,随即蹦起来指着段凌杉对陈程吼道:“什么叫做个检查就清了?我都没打到那个女的,动手打人的是他,你们警察是不是瞎了眼?明明是他单方面殴打!”
陈程掀了掀眼皮,“这位先生,法律规定的很清楚,对即将实施的不法侵害,制止行为算正当防卫。”
“你——”锅盖头急了,伸手就去揪陈程的衣领。
旁边的康子等人刚要阻拦被陈程一个眼神制止。
“这位先生,你是准备袭警么?”陈程眼镜片后的眼眸淡然。
锅盖头抓着他衣领的手停顿了一下。
“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七十七条第五款规定,暴力袭击正在依法执行职务的人民警察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锅盖头嘴唇翕动两下,被唬地彻底没了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