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佛
“小姐,午时了,你先吃点东西,我们今晚就能到了。”
林不染放下手里的书册,车窗外日头正盛,景物一路向后。
可到了下午,却又忽然转阴,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而后渐大没有半分停歇之意。
山脚落细雨,到了山顶便是白雪。
“小姐,天公不作美,我们明日再上山吧。”
“不可,”林不染道:“我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上去。”
若等到明早雨停,山路都已结冰,此时带着行囊上山恐怕危险。
若明日雨仍旧不停,他们还得继续暂宿在山脚。
此处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更不要提客栈饭馆之类的。
外宿一日尚可忍受,可时间一长却是分外不妥的。
一路寒风瑟瑟,这时候林不染才觉得银环非要带上的厚外袍是如此有用。
伞面噼啪的雨水击打声逐渐小了下去,四周开始飘雪,地面湿滑。
尽管林不染走的分外小心,却耐不过一阵妖风迎面扑来,吹歪了她的伞。
她身体跟着一斜,瞬间失了平衡。
一切发生太快,银环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手来扶她。
身侧石阶旁有一块石头尖锐地凸起,林不染预感到自己摔上去会有多疼,她害怕得闭上了眼。
却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疼痛。
一只分外有力的手掌搀住了她的胳膊。
林不染惊慌抬头。
就见青年撑一把洁白的纸伞,向前微伏着身体,他眉眼如画,温顿得不可方物。
“小心。”
林不染愣愣地望着他,良久才想起抽回手臂。
“王爷。”
她礼貌地行礼。
裴潜站直身体,今日他穿了一身湛蓝色的衫袍,罩一件白色长披,越显少年之意,同他眉目间格外成熟的气质交汇,有一番别样的风采。
林不染虽好奇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却也明白不该过问的道理。
不想他竟主动开口说明:“本王近日在万佛寺参拜。”
他没来由的一句解释,让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又像是话说了一半未完,于是林不染等了一会,发现他没有再说的意思。
便回应道:“臣女此番前来,是为祖母还愿。”
她心中也不由地嘀咕,他既然是来参拜的,不好好呆在寺庙里,大雪天跑这山腰上来做什么。
有裴潜相随,后半程一路平稳无事。
顶处,袅袅雾气缭绕。
细风吹拂而过,短暂地拨开雾气,这才得以窥见金顶庙堂。
一名红衣僧人携两名弟子在路口等候。
他们见到林不染等人,便立刻问候:“王爷,林小姐。”
启程前,祖母已提前命人来万佛寺安排。
是以,林不染被直接领去了暂住之地。
位于离祠堂不远的竹木房屋,每日清早都能听到寺庙中僧人诵经的声音。
但离参拜金佛的寺庙还有些距离。
天色渐黑,银环将房屋收拾好,把林不染寻常使用之物都放置在该放的位置上,自己则住在稍远一些的小厢房。
裴潜的住处在林不染对面,两者间相隔了一个小小的庭院。
路途劳累,林不染坐在桌前翻了几页书,实在读不进去,决定早点休息。
她吹灯时,对面的房间依旧灯火明亮。
隔窗而望,青年正坐于桌边,黑色的轮廓一动不动,瞧不出是在做些什么。
林不染收回视线。
据她所知,康王裴潜生来患有心疾,早有传言说他或将是个短命的人,是以,先帝宁可将皇位传给年岁已大的亲弟弟,也不放心交给他。
裴潜素来深居简出,到如今,朝堂之上大家也不过是对所谓康王有个印象罢了,那些才入仕途的青年人大部分都未曾见过他。
林不染觉得,自那晚求医之后,自己的确是有些频繁地遇见裴潜了。
转而又想到身体有疾之人信佛诵经倒也常见,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第二日,天蒙蒙亮。
林不染已经穿戴整齐,她未食一谷,今日所着也非往日娇俏的少女颜色,而是素色。
她在银环的陪同下前往金佛所在之处。
推开门时,正巧撞见对面的裴潜在此时出门。
“林姑娘可是要去金佛那处?”
他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静谧的晨时,他的声音格外清亮。
林不染点了点头。
就见对方微微一笑,“一起吧。”
她没有拒绝。
山中修了石阶栈道,去金佛的路是上行。
两人并排走着,一时无言。
林不染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她走得很慢。
不仅因为自己长居家中疲于活动,不宜走得太快,她还考虑到了身边之人患有心疾。
可早晨实在太冷,林不染藏在衣袖中的手掌逐渐开始变得冰凉,她不时地搓着手心。
裴潜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他停下,将揣在袖中的手炉掏出,看着她,并未发一言。
他的手生的极其好看,青色筋脉纹路清晰,指腹间轻握的那只手炉显得格外小巧精致。
可林不染只淡淡瞧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臣女谢过王爷好意。”
话音落下,她脚下步子加快,带着银环快速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拒绝了。
裴潜停在原地,他注视着那道快步离去的背影,眉宇间尽是疑惑。
她为何拒绝?
今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脸色阴沉的主子,小声开口:“这也许是因为......”
裴潜将手炉揣回袖口,不耐道:“因为什么?”
“因为林小姐是个正常人。”
“......”
手炉这东西精小别致,富贵人家多会寻匠人定制,寻常使用时,里头甚至还会放置一些特别的熏香。
这是十分私人的东西。
莫说男女有别,就算是林不染亲近的姐妹之间赠送手炉,也会选择新制作的,而非日常使用过的。
更何况林不染同裴潜并不相熟,他的做法确实显得有些越界了。
“王爷,林小姐还是闺中小姐,同您私下并行本就逾矩,您怎还将自己的手炉递上前去?”
裴潜保持着沉默,待林不染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时,又突然说了一句。
“过去,她都是用本王的手炉的。”
今时:?
您什么时候跟人家有来往了?
走远后,银环才道:“都怪我,今早忘记给小姐准备手炉了。”
“这康王看起来一表人才,像个翩翩公子,谁是为人却是这样唐突不知规矩,瞧着他方才那副熟络的模样,许是平常没少做过这样的事,该是个浪荡的纨绔。”
“小姐,怎么我们来这神殿庙堂,还要碰上这样的人。”
听着银环的话,林不染轻呼出一口气,其实她心里也一时把握不准。
“此事今后莫要再提,在万佛寺这段时间,我们稍微避开他便是。”
裴潜也算是间接地救过银环的命,林不染并不想给人乱扣帽子。
“是。”
乾州城,皇宫外。
花满楼。
雅间内丝竹悦耳,美人相伴。
“殿下,奴家为您满上。”
女子娇嗔的声音勾人心脾。
裴文彦斜卧在软榻上,眉眼间尽是享受之意,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滴清酒从嘴角滑落,顺流而下,流过性.感的喉结。
他一把揽过只穿了些许丝质衣料堪堪包裹住身体的美人,气氛正浓郁之时,一名侍卫推门而入。
裴文彦皱眉,眼神满是醉意:“何事?”
那侍卫双手奉上一块透黄的玉牌,“殿下,有人求见。”
目及那块玉牌的瞬间,裴文彦神情微变,怀里的美人却看不清形势。
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故意覆在他耳边:“殿下都好久没来看奴家了,怎好叫那些闲杂人等扰了兴致?”
“说的不错。”裴文彦轻轻捏住美人的下巴,他眼中一片清明不见半分醉意。
“闲杂人等怎可见孤?”
美人还在搔首弄姿,终于,她窥见了裴文彦眼底的冷意,不由地僵在原地。
裴文彦神情冰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薄唇轻启,对着美艳的女人吐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字。
“滚。”
那女子霎时惨白了脸,半分不敢怠慢的退了出去。
裴文彦将视线落回到那块透黄的玉牌上,他伸手取了过来。
“带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黑袍男子进入雅间。
黑色兜帽几乎遮住了他的一整张脸。
裴文彦抬眼望向他,指尖轻叩桌面,“你胆子可真大。”
黑袍男子掀起帽子,露出了一张格外白净的脸,面部轮廓立体,一双琉璃棕色的眼睛,无处不透露出他并非大凉子民。
“有太子您所赠的玉牌,我去哪都不算大胆。”
“听赵指挥使说,我之前开的报酬你似乎不太满意,”裴文彦勾起一抹笑,但笑不及眼底:“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黑袍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封褐黄色的信件,经侍卫的手交给裴文彦。
裴文彦启封读罢。
他面无情绪,抬手用桌边烛火点燃信件,猩红火焰倒映在他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他的脸上再无笑意。
“你未免过于狮子大开口。”
黑袍男子不以为意:“我能为你做的还有很多。”
裴文彦不屑:“只可惜,孤已经没有......”
“包括杀了裴潜。”
黑袍男子面不改色,好似是在说一件分外轻松的事情。
听到这话,裴文彦顿住,抬眼撇向黑袍男子。
他只思考了一息。
“你若能做到,孤便答应你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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