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宴

话音未落,陈定霁不自觉回头,看向了还跪在门边的女人。

庄氏穿着缃降色花素绫襦裙,柳绿披帛松垮,懒懒地搭在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上。抛家髻上斜斜地插着几支云脚珍珠卷须簪,耳上所坠滴珠轻摇,与她鬓边的几朵料器海棠相得益彰。再往下,齐胸领上绣着繁复的海水江崖,而那胸前的玉波也随着她高抬举碟的动作盈盈泛动,一呼一吸,似是荡漾了无边春.意。

淡妆浓抹,她总是比旁人要好看几分。

陈定霁的喉头发紧,刚刚在萧毅和李氏这里所受的所有不快,竟飞速化作了一腔不知该去往何处的欲.火,燃得他不自觉加重了呼吸。

显然,萧毅也被这美色所迷,但也只片刻,便冷哼了一声,对庄氏道:“难得夏夫人考虑周全,既是我们周都邺城的小食,就请先让君侯品尝。”

庄氏闻声应诺,在一旁的婢女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步履款款,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她却好像刻意放缓,不想那么快就来到他身前,供他俯拾赏玩。

但陈定霁却忽然对眼前之事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却始终想不出是在哪里。这熟悉之感在他被美色冲击得一塌糊涂的头顶盘旋,久久都不能散去。

转眼,她已跪在了他案前,螓首埋得极低,一双玉手柔荑又将那食碟举得极高。

可她才是他想要亲自品尝的佳肴。

他不动,身后想要上前接碟的小厮便也不好动作,只身体稍稍前倾,等着陈定霁的示意。

“夏夫人,这可是你亲手所制?”陈定霁状似漫不经心。

“妾厨艺不精,本不应献丑于君侯,但今晚宴会难得,又只待君侯这一位客人,妾便斗胆献艺。君侯惯食山珍海味,妾做的这粗馔杂飨,也不知能否讨得君侯青睐。”她依旧没有抬头,耳上所坠滴珠却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沙沙作响,“龙须酥原名银丝糖,因其糖细如丝万缕而得名。此酥入口酥松绵甜,层次清晰,稍一抿即会缓缓化开,回味甘甜又无渣残留,乃是我大周邺城里家家食用的解腻佳品。”

“果真如此,倒是有劳夏夫人费心了。”陈定霁抬手撑了侧脸,斜靠在自己盘膝而坐的腿上,又问道:“可是我记得,夏夫人说自己病了,不敢把病气过了人。怎么现在不仅盛装出场,还亲手做了甜点,夏夫人,你现在就不怕自己把病气过给我了?”

陈定霁果然多疑,庄令涵深知,她言语的前后矛盾会被他当做当面攻击的武器,半分面子都没有留给她。

“君侯神姿高彻,乃一国之相,妾位卑言轻,本来,实在不敢妄图与君侯同席……”被陈定霁的剑目盯住,她已不自觉带了几分颤抖,“但昨夜与君侯匆匆一面,妾已被君侯的丰姿深深折服,实在是不愿错过再面君侯的机会,于是思虑再三,才想到用这碟龙须酥……”

“君侯见笑了,”庄令涵话未说完,却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的萧毅抢白,“这些女人,惯会朝三暮四,见到君侯这样的天权贵胄,巴不得使了浑身媚术上赶着求君侯疼惜。庄氏的胡言乱语,君侯不必在意。依本宫看,这女人也算是姿色颇佳,君侯若是不嫌弃她残花败柳,今夜便可在我这铭柔阁里用了,她那个还关在大牢里的夫君,是生是死,也无需君侯费心。”

陈定霁右手抚.弄着腰间玉佩,不置可否。

萧毅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他明明昨夜中毒颇深,今日却又这样放浪形骸,口无遮拦,言语间,竟然又一次将她推了出去。

也对,庄令涵暗暗自嘲,上一世他连自己的发妻都可以亲手献上,这一世又何必在意她这个臣下之妻?

“太子殿下,妾只想多看君侯一眼,绝无其他妄念!”萧毅突然发难,庄令涵措手不及,眼见他越靠越近,她慌乱不已,朝着陈定霁面前的案子稍稍挤了一下,“妾自知身份低微,能与君侯说上话,已是荣幸至极。何况……何况以妾鹄鸠之姿,哪敢妄想伺候君侯。”

她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在此时失仪。她更无意求助于陈定霁,他和萧毅一狼一虎,她一时都不知道,谁才是更该令她害怕之人。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体力实在是不如男人,周遭又还有众多婢女小厮围伺,她恨不得立刻站起来,直接将手中的龙须酥硬塞到陈定霁的口中。

就像……就像他曾经也把东西硬塞进她一样。

“夏夫人,既然你问心无愧,又何必怕成这样?”陈定霁却似乎嗤笑了一声,这语带嘲弄的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可是萧毅哪里又肯善罢甘休,他们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庄令涵只有咫尺,他那湖蓝色的广袖将她左侧的视线完全挡住,萧毅的手已经伸向了她还在颤抖着高举的食碟。

“龙须酥味美,本宫到这长安许久,也是一直都未再食过,”萧毅的黑靴踩在了她缃降色的襦裙上,对比极致,甚是扎眼,“今天,就让本宫先替君侯尝尝,这个庄氏的手艺究竟如何吧。”

庄令涵俺叫不好,萧毅体内的毒原本就没有完全清楚,今晚又喝了那么多酒,如果再吃下那掺了媚.药的龙须酥,两毒相冲,怕是要吐血倒地,一命呜呼。

她虽痛恨萧毅,却不能让他就此死了,否则这一路的筹谋,全部都化作了泡影。

“殿下,小心甜食与殿下的所服之药相冲!”眼看萧毅已经拿起一块龙须酥,庄令涵便只能强取,索性掀翻了手中的食碟,将碟中的龙须酥全部倒在了萧毅那价值不菲的缂丝锦袍上。

登时,湖蓝色的前襟上一片灰白,碟中的余渣也尽数扬在了萧毅酡红的脸上,萧毅手里还攥着那块龙须酥,一时间竟还未对这突然的变故有所反应。

不过,再蠢笨的人都知道,庄氏是故意不让他吃那龙须酥,偏偏又在这令他当众出丑,颜面扫地。萧毅只呆愣片刻,便立即怒火中烧,脖上青筋毕露,目眦欲裂。

“骚货!”话音未落,萧毅已经将庄令涵前胸的片衣抓起,生生把她提了起来。她挣扎着,努力不让自己的双脚离地,可还未等她出言争辩,“啪”的一声,萧毅的大掌已经打到了她薄施粉黛的脸上,火辣遍烧,刺痛难忍,羞耻的热泪刹时滚落,滴在了萧毅黑黄的虎口。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把本宫和君侯玩弄于鼓掌?”萧毅又是一个掌掴,她已经顾不得疼了,只恨自己不是男人,不能立身与他对决,只能听他如犬般狂吠,“说吧,是不是和太子妃串谋?”

萧毅的质问还在耳畔,庄令涵却已经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来了。

她突然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

作者有话要说:萧毅:低级的反派死于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