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棠谙抱紧手臂，无意识呓语。困鬼阵连通阴间审判司，她单知道有罪的恶鬼会直接被判罪，却不知道活人误入这里会怎样。

但棠谙冒不起让茉娘进来的风险，茉娘后来定用那把剑，惩奸除恶无数。但律法无情，哪管你杀的，是好人还是恶人。

茉娘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应当往天地间逍遥，而不是被关入炼狱，不见天光数百年。棠谙浑浑噩噩想着，此时她眼前一片迷雾，漫无目的，不知走了多久。

双眼看不见，听觉就变得敏锐，细碎交谈声从远处传入棠谙耳中。

“黑幽首领，这个重刑犯逃逸许久，你是怎么把他抓回来的？”

“嘿，你还真别说，我也觉得奇怪。这回请阴差的人，竟然来自咱们头上那方小世界。要知道，几百年前，上面那群修道的，整天嚷嚷着要灭了鬼界，还烧掉所有与鬼有关的书籍，也不知那人是怎么学到这方法，请我上去的。“

“怪也，那你看清施术之人了吗？”

“呃......光顾着喝酒，倒是没仔细瞧，不过那人身上金光极刺眼，估计功德将满，快得道了。”

“......”与黑幽交谈之人，沉默许久后，抬手抵住棠谙肩膀，阻止她前进的步伐。

“黑幽首领，你看这人，可还眼熟？”

“坏了！走走走，咱们快把她送上去！”一阵凌乱脚步声骤然响起。

“怕是不行，她的血沾上缉魂链，被当作罪犯，拘住魂魄了。”这人显然比黑幽要沉稳许多。

“怎么办，这臭链子是从白罗那里借来，我使唤不动它呀！”黑幽的声音中似乎带了些哭腔。但对方没有接话。

“什么东西，胆敢擅闯鬼界！”刀剑出鞘声接连不断，棠谙的衣领被人扯住，往后拉拽。

棠谙察觉出，接触到脖颈的那只手，有些怪异，似乎是纸？

“先别动，黑幽首领，那纸人好像有办法救她。”

纸人在棠谙染血的手上，重重地蹭了蹭，它将纸手染红后，从棠谙掌下缝隙中插进去，握紧锁链。缉魂链将纸手吸附住，又放开棠谙的手。

“现在可以送她上去了，黑幽首领，以后做事千万细心些。”那人叹息道。

黑幽没有吭声，搀着棠谙一路折回。

“我的纸人被锁链绑进去后，会怎样？”这回是棠谙在发问。

“审判司的人会先将罪犯形骸打碎。”黑幽的语气中带着些歉意，他似乎觉得不够，又安慰道：“姑娘，纸人没有痛觉。”

黑幽说话时，棠谙正往人间飘去。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心脏好像被谁攥紧，传来一阵无法缓解的剧痛。

耳边常卿诀的关切声响起，她喉中腥甜，跪在地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哎！裴千烛你住手，药不是这样喂的！”常卿诀在一旁急得大喊。

棠谙被一股浓重药味熏醒，睁眼便望见裴千烛端着一只海碗，碗中盛着黑褐色液体，正要往她嘴里塞。

好在，常卿诀及时拉住他，才让棠谙免了被呛死的结局。

“你醒了。”裴千烛放下药碗，淡淡道。他说完这话，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棠谙被这态度弄得有些懵，她拿下巴点了点裴千烛，用眼神问常卿诀，他这是怎么回事？

常卿诀白了棠谙一眼，用勺舀起药液，吹凉后喂到棠谙嘴里，小声答道：“你一个人去做大英雄，把搭档当个挂件，换谁都会不乐意。裴千烛算脾气好的了。”

棠谙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接什么。她习惯了独自生活，一个人工作，一个人面对困难，从来没想过，若是身边再添一人应该怎么过。

常卿诀见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

“你进那血洞后，裴千烛也想跟着进去。我们自然是拉不住他，但你那纸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裴千烛拉开，自己跳了进去。那里面是什么？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常卿诀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棠谙望着原本放置纸人的角落，眼中满是迷茫，她答非所问：“你说，当纸人本就能够自主活动时，我该如何知道，它身体里有没有寄居另一个灵魂呢？”

“啊？”常卿诀显然不明白棠谙的话。

“没什么。”棠谙淡淡道，她想了一会又开口：“是纸人将我救了回来。”

“你说了等于白说。”常卿诀有些气愤，但她见棠谙不欲多说，便也不再多问。药液见底，常卿诀扶棠谙躺下，嘱咐道：

“不知道为什么，你从那洞里出来后，病情便加重许多，有几日不能下地。我和裴千烛商量了一下，轮换着来照顾你。好好享受吧，棠谙。”

常卿诀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极重，她瞥了眼屋外裴千烛，满脸看好戏的表情。棠谙想起裴千烛方才灌药的架势，有些胆战心惊。

“阿诀，我将奖品单子拿过来了。”

易淮从竹林深处跑出来，头上还挂了几片碎竹叶。他举着一张纸，面上满是欣喜。

“什么单子？”棠谙有些好奇。

“当然是给头名挑选的奖品单。”常卿诀本来面上也带着笑，但转身看见棠谙卧在床上，柔弱不能自理的惨样后，笑容又垮下来。

“喏，挑四样。”常卿诀将白纸递给棠谙。

三人都围过来，床前立起一堵人墙。棠谙的视野骤然变暗，她抬头望见三张严肃得如出一辙的脸庞，忍不住笑出声。

“是你们让我选的，可别后悔。”棠谙一点儿不推辞，她拿起纸张仔细研究。

“能够大幅度提升丹药品阶的仙草——玉葳蕤。我瞧着不错，选了。”棠谙边将旁边小字念出，边观察常卿诀的神色。

“赤金砂，用其淬炼可能使剑生出剑灵，是个好东西。”

易淮面上露出一丝激动，但很快被他压下去。

“诶，这是什么东西？装有不明液体的袖珍墨玉葫芦？”棠谙指着单子上最后一样物品，疑惑道。

“我倒是第一次见，他们将概要写成这样。”常卿诀也觉得有些奇怪。

“葫芦归属于炼器物，这说明连学府中那些炼器宗师们，也没能查明其中液体为何物。”裴千烛望着那一行小字，眼神凝重。

“不愧是先生们的乖学生。”棠谙赞道。

“......棠谙，我总觉得你这话在讽刺什么。”常卿诀附在棠谙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

“怎么可能？我真觉得裴千烛很优秀！”棠谙发誓，她绝无讽刺之意，大概只是平时阴阳怪气惯了。

常卿诀偷瞄了一眼裴千烛，发现这人的神情自始自终不变分毫。她心道，可真沉得住气。

“快选你的吧！”常卿诀屈指，给了棠谙一脑崩，催促道。

棠谙捂着被弹红的脑门，两眼泪汪汪，她嘴里碎碎念：“再选一个......银子呢，这么多奖励中怎么连银子也没有？”

棠谙翻来覆去地看，都没有看见“银子”二字。

“棠谙，这上面哪一个不是千金难买？你眼界能不能再大一点？”常卿诀深觉无奈。

“它们能立即转手，卖出好价钱吗？”棠谙理直气壮。

“这倒不能......”学府分发的奖励，不允许二次转手，这是为了学府风气与学生安全考虑。

“唔，裴千烛你自己拿去挑吧，我要墨玉葫芦。”见没有钱，棠谙索性不装了。她把纸张塞给裴千烛，拉起被子，作势要休息。

“棠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若要奖品，早自己选了。但捉拿鬼修时，我们没帮上一点忙。”常卿诀气得大声道。

“阿诀，你当初在微末之时选我组队。如今只是因为我的方法奏效，你怎么就忘记我们是一个团队？”棠谙望着常卿诀眼睛，语气诚恳。

“你少肉麻，我懒得与你多讲。”常卿诀的脸刷一下红透，她逃也似地拉起易淮，往门外走去。

“困了？”冷眼旁观方才那场闹剧的裴千烛，此时淡淡开口。

“嗯。”棠谙点头，她将被子拉至鼻尖，只留一双明眸在外。

门被轻轻带上，屋内光线暗淡下来。棠谙还在病中，精神不济，的确是困了。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棠谙......棠谙......”一名男子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模模糊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何方鬼怪，竟敢入我梦境。”棠谙当即察觉到这是鬼魂入梦，她对此事很是熟悉。

“棠谙姑娘，我是黑幽。不得已惊扰你，实在抱歉。但这方世界能与鬼魂打交道的人，或许只有你了。“黑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语气中满是无奈。

“直说吧，能办我便应下，不能就只能请你离开。”棠谙熟练回答，她曾被鬼魂托梦无数次，多古怪的要求都见过。

黑幽没想到棠谙答得这样爽快，他斟酌着开口：“那名鬼修，在审判司被搜了魂。我们这才知道，你曾经历过一场鬼域，并且成功破除。”

“哦？”棠谙知道穷凶极恶之鬼才会被搜魂，而搜魂的结果，绝对真实。黑幽这是在向她表示诚意。

“那场鬼域，并非天生，而是人为。鬼修竟然掌握了造鬼域的方法，是他，捉来茉娘等人魂魄，生出这场鬼域，特意将你们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