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特意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聊完了题外话，两人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扶危闭目养神，轻轻晃动着摇椅道：“今早艳娘送来的消息，其他四个妖王不日将举办一场宴会，会邀请你前去，名义是庆贺流苏大人回归，正式的请帖估计这几日便会送到。”

苏琉眉眼一沉：“非去不可吗？”

有蝶妖刺杀在前，这宴会恐怕宴无好宴。

扶危睁开一只眼睛，瞥向苏琉的方向：“若你不想去，也可以拒绝。”

苏琉认真想了想：“不，我去。”

扶危唇角勾起，“不怕他们在宴上对你出手？”

苏琉单手托腮，隔着中间的矮桌对扶危回以一笑：“我更想见见这几位能与你齐名的妖王都是什么模样。”

一个扶危便已是这般心思莫测，很难想象妖域内域竟还另有四个能与他分庭抗衡的妖王。

扶危轻挑了一下眉头，收回视线重新合上眼，指尖有节奏地在摇椅扶手上敲打着，向苏琉一个个细数：“四位妖王都有近千年的妖龄，实力基本不相上下，分别是鹰妖雷鹰、猴妖长右、虫妖骨蓉、狼妖狼夺。”

苏琉将四个妖王的名字牢牢记下，“虫妖骨蓉？具体是什么虫子？”

她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虫妖成精，还能成妖王，应该很特别。

扶危：“蜈蚣，百足之虫。”

苏琉手臂上顿时起了一连串的小疙瘩。

蜈蚣……

确实当得起百虫之王。

扶危继续给苏琉科普：“骨蓉最善用毒，一旦沾染上她的毒，即便是另外几个妖王都吃不消，雷鹰擅长操纵雷电……”

温润磁性的嗓音在庭院中传递，扶危一边说苏琉一边默记。

灰徽站在流苏庭大门外，门神一般地将所有日常拜会苏琉的小妖都拦了下来，又十分有眼力见地送了茶水点心进去，像是巴不得里头两个人能聊到天荒地老。

介绍完每个妖王之后，苏琉沏了一盏茶送到扶危手边：“四位妖王分占东南西北四方，而白素山居中，那你往日岂不是四面受敌？”

扶危接过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似是对苏琉沏茶的手艺还算满意：“妖王之间轻易不会动手，一旦有两方发生冲突，难免就要顾及到剩下的人会不会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各路妖王之间起初争斗不休，直到百年前才逐渐达成这种微妙的平衡。

苏琉突然想起来扶危方才说，妖王举办宴会的消息是今晨那位名为艳娘的女妖带来的。

她开口问道，：“这么多消息，该不会都是艳娘为你搜集来的吧？”

扶危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眼间露出几分玩味：“你在意艳娘？”

苏琉即刻否认：“没有，只是你开始说宴会的消息是她带来的，便随口一问，可以当我没说。”

扶危自躺椅上起身，边起身边道：“的确有半数以上的消息都要归功于他。”

苏琉心中感叹，原来不仅是红颜知己，还是得力助手呢。

见扶危约莫是要离开，苏琉忙道：“请稍等。”

她快步进了小楼，没过多时便单手捧着今晨穿走的那件扶危的外衣又走了出来交换给他：“多谢了。”

扶危接过外衣搭在臂间。

苏琉犹豫着说：“呃……”

扶危投过来一个眼神：“？”

苏琉认真道：“珍惜艳娘，对她好些。”

颜值高、有能力，既是得力助手又肯为你争风吃醋的女人可不好找。

扶危：“？？？”

扶危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立马明白过来苏琉的意思。

“噗——”扶危似是想忍，但最终还是没忍住。

“哈哈哈哈——”

这下轮到苏琉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扶危一手扶额，修长的手指遮住眼睛，笑得肩膀都在发颤。

她说错话了吗？没有吧。

扶危没有多说也没有过多解释，在苏琉迷茫的眼神中向门外走去，从那仍旧在颤动的肩膀可以得知，他是真的忍不住笑意。

***

过了两日，果然有一张请帖送进了流苏庭，宴请的理由跟扶危所说分毫不差。

时间就定在三日后落乌山。

宴会这日，苏琉一袭鹅黄外罩雪色轻纱，长发挽起点缀银钗翡翠，看着十分温婉大气。

这还是她头一次如此盛装。

扶危同样也在受邀之列，当苏琉走出小楼见到扶危时，即便早就知道他风姿无双，也还是恍惚了一下。

与往日黛衣散发的随性不同，今日的扶危同样盛装。

墨中带金的长袍令本就俊美的面容更添一分惑人，衣领袖口处暗绣的金纹彰显出了他妖王的尊贵身份。

交叉的领口开得很低，依稀可见冷白肌肤上，锁骨正中间一颗墨色的痣。

两人见面均是一怔，论长相苏琉亦是无比出众，今日一妆点更是将那份独特的柔和气质彻底衬托出来。

而且，两人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种制式风格的衣服，就连颜色上也甚是相配。

“走吧。”扶危上前伸手相邀。

苏琉迟疑着握住那只白皙的手掌，双手交握的同时，鎏金车架自眼前显现，待二人坐稳后，如驾云般腾空而起，扶摇直上，很快苏琉就自空中见到了白素山的全貌。

密林层叠，唯独流苏树周围最显眼，瀑布飞流直下，蒸腾的水汽与山阴面温泉的热气交杂在一起。

车架速度很快，可在高空中的苏琉却感受不到一丝风力，连头发丝都没有被吹乱。

车架的座位也还算宽敞，两人中间隔着大约半个人的空隙。

扶危支着手靠在一边，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虽说扶危已经答应与她合作，但口头上的约定怎能百分百信任。

苏琉可没有忘记几日前的那场刺杀，她现在身处妖域，自当处处谨慎。

此次宴会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未可知，总之一定不会就只是一场普通的饭局，蝶妖还不知道是哪位妖王派来的刺客，在这场宴会上那位幕后主使又将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到时候扶危是否还会站在她这边。

这次落乌山之行，虽然危险，但也不失为一个考验她跟扶危之间合作信任度的好机会。

苏琉的思绪越来越沉，眼睛跟下巴都跟着低垂下来。

若她遭遇刺杀死在白素山，扶危难免会被诟病。

若是扶危打算借其他妖王之手让她死在落乌山上，那她的死亡在外人以及白素山众妖看来便跟他毫无关系，到时说不定还可以打着为她报仇的旗号灭掉杀她的妖王。

苏琉掌心抵住额头。

她承认她是想得太多了，可又实在抵不住内心深处仍存在着的被她强压下的忐忑与恐惧。

正当她钻进了牛角尖，又不知如何释怀时，身旁突然传来扶危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不怕高了？”

苏琉愣了一下，短促地笑了一下：“楼也跳了悬崖也跃了，畏高的毛病算是彻底治好了。”

扶危睁开眼睛打量了她几眼，又重新合上：“不必太过担忧，宴会上或许会有什么小动作，但按照那几个的作风，是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的。”

苏琉视线转向扶危，沉默良久后问道：“那你呢？”

扶危像是有了些许困意，半阖着眼睛，声音模糊：“嗯？”

“若是几位妖王当真不顾一切，就是要在宴会上杀了我呢，你会怎么做？”

扶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会让你活着走出落乌山。”

不知为何，有了扶危这样一句话，苏琉的心莫名地就定了下来。

她无声一笑，也跟着合上双眼，在这不算颠簸的路程中浅眠。

***

落乌山四面环水，赤金色的湖水如同蕴含着太阳的赤色光辉，即便是在夜晚也荡漾着璀璨的光芒。

传闻曾有上古神鸟金乌的羽毛坠落在这片水域，自那以后湖水便有了赤金的水光，被整片妖域视为神圣之地，每当有重要的聚会便都统一在落乌山举办，落乌山也是如今内域中唯一不从属于任何妖王的地方。

低矮的山势不见崎岖岩壁，漫山都只生长着一种颜色赤红的树，在赤金波光的倒映下，像是被金红光笼罩的仙岛。

苏琉惊叹于落乌山梦幻般的景色，又想到这么美的地方，居然是专门用来办“鸿门宴”的，可真是煞风景。

扶危轻车熟路地带着苏琉往宴会处走去，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引路的小妖对二人弯腰行礼，再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并列同行的两人。

这些目光都带着好奇跟探究，起初苏琉还有些不自在，待遇上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两人步履闲散，都不怎么着急，不像是来赴鸿门宴的，更像是来观景的。

扶危侧头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苏琉边欣赏着路上的景色边回答：“已经无碍了。”

扶危低了低头，看着苏琉垂在一侧的左臂，“回头我再送一瓶药过去。”

苏琉视线转回来看向他，带着浅浅笑意：“没有那么娇贵，之前你送来的药就很好用，后背的淤青第二天便已经消散了大半，左手现在也活动自如，只要不特别用力几乎感觉不到不适。”

扶危点了点头，“那就好。”

二人明明只是正常对话，可在旁边小妖看来，扶危低头浅笑举止温柔，苏琉眼带笑意柔情脉脉，简直就跟传闻中一样，二人俨然已经心意相许。

这一幕迅速被暗中观察的小妖传到了宴会各路妖王的耳朵里。

早早等候在此的四位妖王均是神色莫名。

对派人前去监视这种事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眼下基本可以证实流苏树妖跟扶危的传闻属实。

四人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目光全都汇聚到宴会场地的入口，静等着那两人的身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