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整个宗门里都没人吃过“龙虾”这种东西，听岚本以为会被抢爆的二十个干活名额，在五分钟之后，只发出去十八个。

其中大多数还都是看起来很羸弱的弟子，完全是给宗主一个面子。

最后苦力人数不够，还有两个小姑娘试着报了名。

她们从小都是干粗活的，谁知来了宁光山之后，被直接分配到了绣衣所。

每天缝补衣服缝得头昏眼花，刚好趁这机会干一会儿体力活缓缓。

听岚又另外招来十个人跟着小妮做犁。

老话说得对，人多力量大。

在听岚的监督下，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宁清湖大约一半的面积就已经被粗翻了一遍。

这战绩连听岚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毕竟这么大一片湖，她本来还以为第一遍翻土就要花上好多天。

弟子们的工作在太阳落落山前结束。

而扛着锄头的勿言仙尊，也独自一人，通过他勤劳的双手，帮听岚一起完成了整地、平地等工作。

他翻的这一块，是听岚的育苗田。

整完田，他还抱着听岚再次御剑而起，方便听岚在这块土地上均匀地洒下水稻种子。

当大半个夕阳被山头吞没，昏黄的光洒满浑身泥泞的弟子们时。

听岚嗅到一阵熟悉的鲜香气息，从炼丹所的方向幽幽飘来。

她顿时眼睛发亮，拍拍身后的沉勿言，小手一指：“快，去那边！”

沉勿言就像一个无语的老司机，在乘客的指使下，默默掉转车头，啊不，剑头。

在山林间飞行稍微有点困难。

勿言仙尊也没那么多灵力能飞太高。

好在勿言和听岚两位仙尊的体型都比较小，勉强还能从树木之间穿梭而过。

听岚忽然又抬高声音喊了句：“停！”

沉勿言一个急刹，无语地问：“怎么了又？”

“那个是什么啊？”

沉勿言随着听岚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山林树木中间，生长着一丛丛枝叶 ，像是灌木丛。

在灌木丛上，挂着小小的青绿色果子。

“小酸果。”沉勿言御剑的速度放缓，让听岚能够凑近看清楚，“非常酸的野果，近两百年才出现的，半山腰上都有很多……哎！”

听岚直接揪了一颗下来，放在衣服上蹭了蹭。

沉勿言也不能稳稳当当御剑了，长剑一阵乱晃，最后只能把人放下来。

“你怎么还这么爱捡破烂？？”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东西很酸很酸！不能吃的！哎！！！”

沉勿言没拦住，小听岚已经张口把它给咬开了。

小青柠的酸味在口中迸溅，是略带一点甜味的果酸，单独吃能把人牙酸掉的那种。

勿言急道：“快吐了！！”

听岚果然也把口中的青柠吐了出来，啧了啧酸得发麻的牙口，高兴极了：“太好啦。”

沉勿言：“……怎么回事？酸傻了？”

听岚来不及跟他解释了，只说：“快，摘一袋子走！”

沉勿言：“……”

这酸果又不能吃……

算了。

暂且先听她的吧。

所有事情都在听岚的嘱咐下，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听岚进入炼丹所时，清止已经在打坐休息。跟他同一个捕捞队的弟子们，忙着用净水符清洗网兜里的龙虾。

炼丹所的弟子们在阿橙的带领下，把第一批清洗干净的龙虾放上去蒸熟。

听岚闻见的香味，就来自于这第一批龙虾。

炼丹所门里门外围了四十多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里面传来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香味，有人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口水已经先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

沉勿言也停了剑，抱着听岚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蒸好啦？”听岚进去转了一圈，又对阿橙吩咐道，“剩下的这些就用我先前配好的调料清水煮就好，记得放些盐调味。”

“好！”阿橙认真点头。

一旁的阿灯已经神情呆滞，抬起袖子擦了擦快流下来的口水。

听岚只觉得还凑合。

要是有生姜料酒就好了，会更香一点。

不过这个地方人杰地灵的，纯天然生态，野生青柠的果香都比她之前尝过的更浓郁一些。

大龙虾应该也更好吃。

“等这些都做好了，抬着去你们住的地方吧。那儿有一处空地。”听岚流畅地吩咐，“来几个人，跟我去生火。”

“好嘞！！”闻到香味的炼丹所弟子们都很积极。

听岚把第一顿正式晚餐的享用地址，选在了宁光山外门弟子的居所，也就是宁清湖附近。

原本用来晾晒衣物的空地，此刻被绣衣所的姑娘们收起了晾衣服的架子竹竿，又从屋内搬出歪歪斜斜的桌椅板凳，放满了整个空地。

炼丹所的弟子们按照听岚的吩咐点燃火把。

黑夜降临，一簇簇火光将这片空地照得温暖而又明亮。

在地里干活的三十个人也回来了，所有人围着桌椅坐好。

刚刚蒸熟的新鲜龙虾被放置在桌上，每桌都有一个炼丹所弟子，拿着短剑将龙虾一只只劈成两半，送到每个人面前。

听岚猜到大家都不会剥龙虾，干脆让人切开，直接取出里面的虾肉就能吃。

“这就是……龙虾吗？”一个身形健硕的外门弟子问道，“我们宗门里还有这东西？”

他身边的炼丹所弟子擦着手中短剑，也很惊讶：“这就是那条河里的青色异兽啊。”

“活着的时候看起来狰狞可怖。谁知道蒸熟之后竟外壳红亮肉质雪白，如此诱人……”另一桌的人也来搭话。

已经诱人迫不及待直接伸手去取里面的虾肉，也不怕烫了，囫囵往嘴里塞。

听岚站到凳子上喊了句：“我这有蘸料！想尝的人过来看看！”

当然原本是没有的。

直到她在山上发现小青柠。

许多弟子先前不太信任这位怎么看都是小孩的宗主，这会儿也纷纷捧着碗碟或虾走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小听岚围在中间。

清止和勿言仙尊一左一右站在她身侧，左右护法似的，让周围的人不至于挤得太近。

听岚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把蒜头用捣药的石臼捣碎，加入切成小段的辣椒，又让勿言把之前摘的小青柠全都倒出来堆在桌上。

“这不是酸果子吗？”有人问道。

听岚用小刀把小青柠划开，汁水挤进石臼里，跟辣椒蒜泥拌匀。

简易版的蒜香酸辣汁就这样做好了。

“不吃辣的可以直接把这个挤在虾肉上。”听岚举起一颗切开的青柠，“酸酸的和鲜甜味很配！”

周围弟子们立马发出捧场的声音。

“哇——”

“试试！！试试！”

“俺要吃辣的，谁给俺辣椒……”

“别挤啊！”

听岚大声道：“大家每桌派一个人来拿就行了呀！”

“对对，宗主说得对……”

弟子们交头接耳地又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大家脸上都洋溢着欢喜和期待。一共九十多个人，坐了九桌，来领青柠和辣椒、蒜头的也就只有九个人。

坐在听岚身边的阿橙清点数目，把东西分发给这九个代表。

阿灯坐在阿橙旁边，一边擦口水，一边帮着阿橙把这些“药材”进出做下记录。

这一点还是蛮好的。

整个宁墟宗大大小小的日常事件，都被清楚地记录在案，想知道随时可以查阅。

似乎是从宗门繁荣时期就流传下来的习惯。

今日网上来整整十五袋龙虾，当天做完吃光的只有不到三袋。

每个参与其中的弟子都能分到两只大龙虾，其中主要的几个功臣能拿到三只，清止更是获得了整整六只，还有一份听岚亲手调制的蘸碟。

清止本想拒绝的。

数千年前的仙尊们或许会嘴馋品尝凡人的美食，但在如今，宁墟宗入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辟谷。

仙尊们已经几千年未曾进食，不染凡尘，这是修仙问道的基础。

清止俯首作揖，张口打算说师尊不允许他随意进食。

然后就看见坐在他斜对面的勿言仙尊，狠狠把一整块龙虾肉塞进嘴里。

“好辣啊。”沉勿言没发觉自己打断了正要说话的清止，“听岚师叔，辣椒太多了。”

“哦哦。”听岚挖去一些辣椒，又多挤了点青柠汁，“现在应该可以了吧。清止？你来尝尝。”

看着大快朵颐的勿言仙尊，清止：“…………好。”

沉勿言飞快地吃完了他自己那份虾，又紧盯着坐在对面的清止，语气傲慢地开口：“看我做什么？吃你的。”

清止：“……是。”

“怎么，你吃不完了？”沉勿言语气里的刻薄散去几分。

清止连忙把手里的虾肉塞进嘴里，顺带还把桌上剩下的收进芥子空间里。

他家师尊还没吃过这个……

更何况蘸碟还是听岚师祖亲手做的。

师尊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激动。

上次师祖分给他半个绿豆糕，他都恨不得告诉整个宁墟宗呢。

小听岚个头小小，食量却半分不小，一连吃了三只有她胳膊那么大的龙虾。

最后擦擦嘴，感觉有些单调。

单吃虾肉果然吃不饱……要是这会儿能去林子里打个猎回来烧烤……

正这么想着，她身边的勿言忽然拔出长剑，格外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森林。

听岚一愣，不免有些期待地问他：“怎么了？”

沉勿言皱眉，咬着后槽牙，目光里满是恨意：“有魔气……”

……是火光。

人类在做饭么？

森林深处，一个纤瘦矮小的身影，手中拿着一柄比他个头还高出一截的长剑。

竟是个穿着黑色长衫的小男孩。

小孩双手举的老高，勉强握住剑柄，把长剑当做拐杖，爬过盘根错节的树根。

……好香。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凡人的饭菜会那么香。

小孩拎起长剑，打起精神再往前迈步。

他手中的剑身上有蜿蜒的血迹，随着他的动作汇聚到一起，缓缓落下。

滴答一声，落进地面上的血洼之中。

遮蔽天空的云层散开，露出今日格外明亮的圆月。月光透过枝叶投射下层层叠叠的树影，沙沙声中，照亮树荫下的野兽尸体。

一只，两只……十六只。

小男孩向前一步，从地上捡起第十六只野兽的头颅。

这是一只双头野山猪，但是一个脑袋的大小就抵得上他整个人那么大。小孩握着山猪的獠牙，把两只连在一起的猪头举起来。

哗啦……

大量的血从断开的猪颈部分涌出，把他整个胳膊都淋透了。

小孩举着山猪翻来覆去看了遍，在难闻的腥臭气味重，怎么也找不到能下口的地方。

“……”

好饿。

离开魔界之后，总是觉得饿。

他有些站不稳身子，后背撞上一旁遮天蔽日的大树。

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他眯了眯眼睛，模糊看见有火光的地方走来一矮两高三道人影。

夜星不小心从魔界走出来时，没想到凡界的环境如此险恶。

他数十次觉得自己要丧命。

现在就是第三十七次。

夜星把手中的野猪头狠狠扔出去，希望能当做武器。

连在一起的两个猪头像个肉弹，一路滚到听岚面前——

它的气味都还没靠近听岚一点点，就被勿言仙尊以一道干脆漂亮的剑气劈成两半。

听岚兴奋地看着两个终于分开的野猪头：“哇，猪头肉！”

清止：“……”

没听说过谁敢吃双头黑风猪的……

沉勿言手持长剑，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小小身影，冷声道：“什么人！”

听见呵斥声，夜星闭上双眼。

他的命数真的尽了。

夜星默默运起最后的真气，打算自焚毁灭身躯，不让别人活捉他，或是利用他的尸体搜寻魔界的入口……

这是父亲反复教给他的，最重要的事情。

夜星憋着一口气，目光坚定眼神明亮地睁开双眼。

……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儿。

谁也没看清听岚是怎么到他面前的，就连勿言仙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听岚比夜星高出半个头。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听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般说道：“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像是刚要升起火焰的小火苗，被轻描淡写地吹灭了。

夜星倏然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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