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落正躺在自己画像的衣服上，跷着腿，双手支起搁在了后脑勺上。

沈君默突然出声她倒是没什么意外，但还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坐起来了。

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这么坐着看着对面端坐着的沈君默。

其实这整件事情都是因她而推动的，虽然不是她的意愿，但确实都是因她而起。

但是对于沈家欺骗这件事她也谈不上多么的愤怒，因为她本身也是很懵的。

一眨眼人在画里了，一眨眼给她挑夫婿了，一眨眼人都娶进门了，再一眨眼就坐她对面了。

这个坐她对面的人原本对她来说不管是沈君默还是沈明轩都没什么差别。

但是现在是有差别的。

因为沈君默听得到她看得到她。

如若是换了沈明轩，可能她就还是那个无人能回应的白千落。

可能是命运使然，沈君默来到了她面前听到了她说话，成为了那个能救她出画的人。

白千落已然接受了这个事情，良久之后再开口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之前不理我的原因吗？”

沈君默倒是罕见地愣了愣，他没想到白千落会说这么没来由的话。

没等他回答，白千落已经再次开口。

“因为你是沈君默，因为你灵根破碎，你怕我是什么小鬼小妖纠缠于你，才没有理我？”

沈君默轻轻点头：“恩。”

他认真看着面前画像：“你知道这些？”

白千落也点头，又怕他看不到，便再次开口：“以前有个门客，也是意外遭遇了灵根破碎，我爹看他可怜便答应了帮他修复灵根，他也没有放弃，但是自从他灵根破碎后身边就围绕上了一群小鬼小妖，起初他不知情，以为是什么隔空传音之类的秘法，他答应了小鬼的话，和小妖也有了联系，后来一个小鬼便趁他虚弱附了身，至那之后他便时常精神恍惚，整个人都变得苍白不堪如残风败柳，再后来被那些小鬼小妖驱使着便跳了崖。”

话落，白千落沉默了一阵，那个时候她尚且年幼，但却真的瞧见了那人的苍白失智。

白千落往后一仰，略微嘲讽道：“这些小鬼小妖惯会折腾一些突遭变故之人，他们不敢去招惹凡人怕被捉妖人抓，也不敢去招惹有修为之人怕一招不慎便会魂消灵灭，于是他们便去招惹那些灵根破碎，修为大减之人，玩弄他们，用他们逗趣，让他们本就难捱的日子变得愈发方寸大乱。然后再对着他们幸灾乐祸，最后玩累了便驱使着他们结束生命。”

白千落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起来，沈君默似乎随着她的诉说慢慢地回到了自己那段难捱的日子。

那些被小鬼小妖纠缠的日子，那些无端跟他们说了句话便被拉扯的日子……

白千落说罢，内心清楚沈君默定是体会过这些的，不然他不会那般的警惕。

灵根破碎，还要被玩弄取笑，他着实可怜。

现下还被父母亲抛弃，让他替兄长来当这个冲喜的倒霉鬼。

白千落的内心升起些怜悯之心。

她想到什么，心中升起一些激动来，坐起身认真盯着沈君默：“虽然你爹娘抛弃了你，但你自己不可抛弃自己。”

她的声音透着坚定，让沈君默都恍惚被她感染了一般，有些愣神地看着画像，半晌没有出声。

白千落继续开口搞事：“这样，你我联手，你帮我出画，日后和离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白千落再次提起这件事，沈君默沉默良久之后突然抽泣了一下，抬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娘子，你这就要抛夫弃子了？”

白千落一呆，这人怎么比她还能演？老爹，你这哪是招了个赘婿分明是招了个戏精！

白千落急忙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抛下你了，不对，等等——什么抛夫弃子！我们哪有子！”

白千落耳根都红了起来，刚刚有些肃穆的气氛都荡然无存了。

沈君默弯唇忍不住笑起。

白千落看他笑，轻叹口气开导：“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何必再为无情无义的爹娘兄长忧心，多想想自己，往后你要好好地为自己而活。”

沈君默的眸光闪着细碎的光。

白千落的话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血液里跳动着陌生的情绪。

为自己而活。

白千落继续娓娓道来：“所以，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你帮助我出画，我帮你修复灵根，还保你荣华富贵，往后你的日子只会是坦途，让你那个偏心的爹娘后悔去吧。”

沈君默听着她说话，嘴角轻轻勾着，目光看着画像中一动一动的小人，声音比之前些时候多了些温和：“夫人，你这是有什么计划了？”

听他问，白千落下意识地就接：“当然，我怀疑我落得现在的处境是因家中有内奸……等等！”

白千落一喜，猛地跳起来：“你是答应了！”

沈君默一笑：“娘子，你都说要帮我修复灵根保我荣华富贵了，我岂还有不答应的理由。”

白千落乐得一蹦三尺高，他叫什么夫人娘子的也不管这些了，现下就想着把自己的计划说给沈君默听。

沈君默听着她的笑声也忍不住跟着笑，但也适时地拉回正题：“你是怀疑家中有内奸？”

白千落也连忙停下来，认真点头：“恩，出入秘境只有家中人知晓，随我去的也都是家中门客，当时我身边也都是他们，我想我落得这般处境跟他们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沈君默点了点头：“但我听闻，你失踪后岳父便盘问了他们，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白千落严肃点头：“这便是关键，我想他们都是要仰仗我爹的，家中门客也断不敢贸然地置我于死地，这背后定是有旁人的暗中撺掇，我们白家本就旁支众多，家中关系也是盘根错节，我爹掌权这么多年也早就有人心生妒忌，暗中不满，很难保证这些人不会拿我下手。”

她这话没错，白家这么多年，白守恪现下又是化神期的大能，想要拉他下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通过旁的来瓦解他，比如加害他的独女让他伤心出错，到时白家众多长老看他无心继续振兴白家，便会审判白守恪，把他拉下掌权人的位置换上新的掌权人。

白千落毫无头绪，这是她能想到最可能的一点——家中定有内奸。

沈君默细想之下也觉得她这点没错。

能让她毫无察觉地便失去意识的定是身边人。

“陪你共同进入秘境的几人嫌疑最大，明日我便去跟他们说道说道，他们心中有假定会露出马脚的。”

白千落点头：“好！”

定下来之后气氛反而有些微妙起来，两个人都静默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白千落抿唇：“你放心，我白千落说话算话，定会帮你修复灵根。”

沈君默轻笑出声：“恩，我信你。”

明明他这话说得再正常不过，白千落却莫名有些红了脸，咳了一声之后转过身去：“快歇息吧，不早了。”

沈君默点头。

眸光扫到白千落的床榻，轻声道：“午后我便让绿意换了被褥了。”

白千落愣了下，明白了他说什么，他是怕白千落心中膈应吴夫人坐她床铺的事。

白千落点头：“我知道。”

看他蜷缩在贵妃椅上，白千落心生不忍：“不然，你睡到榻上去吧，我不介意。”

沈君默闻言侧了侧身去看画像，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不了，我等娘子回来一同入塌而眠。”

白千落：“……！”

白千落咬牙切齿地往后一躺，她就不该可怜这个荒唐人！

沈君默听着她生气时传来的呼气声，莫名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两声，笑声欢快，倒是许久没听这般笑声，他自己都有些怀念了。

守夜的兰心和红芍往后看了眼，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

两人听着没了动静，抬眸望向天上，圆月被云遮住了大半，竟慢慢地染上了些红色。

“红芍，月亮怎么红了啊？”

“不晓得，未曾听说血月要来啊。”

两人正嘀咕着，突然天上降下来几滴水珠。

“落雨了？”

两人齐齐抬手去摸脸上的冰凉，再抬头的时候却见天空圆月悬挂，未曾有乌云，圆月也不再是红色。

两人只当是自己眼花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小话。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从脸上落在指尖上的冰凉，并不是透明的雨珠而是水润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