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碧螺春茶

谢昀出了屋子,将药碗递给院里闲谈的晓妆、阿芽。

回到屋里时就见秦岫看着他,“熙春是怎么进府来的?”

“阿芽与府门看守的家丁说我是铺子里的伙计,有事禀报于姐姐。”谢昀又在床沿坐下,看着秦岫回答她。

“那熙春得回去了。”秦岫道,“时间久了,要惹人怀疑。”

“我不回去,我想在这儿陪姐姐。”

秦岫闻言看了他一会儿,“若让人发现了,解释不清。听话,我让阿芽送你回去。”

谢昀也看了秦岫了一会儿,扬起唇角,“我不想听话,我就想陪姐姐。”

秦岫拿他没办法,抿了下唇瓣似乎有些生气。但她性子温和,生气时也不明显。谢昀感觉出她生气了,笑意不减,却似乎越发心情愉悦。

“姐姐,天黑了我再走。不会让人发现的,我不想姐姐刚替我擦干净的脸,又涂脏。”

秦岫闻此才淡了那点不愉,抬眼看着他。俊秀的过分。

李贺之走在皇宫的宫道上,孙延阳在他身后说着话,说了半晌不闻回应,“少府?少府?”

“嗯?”李贺之回神,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孙延阳。孙延阳一时有些尴尬,“少府是有什么疑虑吗?”

李贺之不由又念起方才——他在想秦岫那冷淡又疏离的模样。他竟然在讨论公事的时候走神想着府里的事。

“你再说一遍吧。”

“是。”孙延阳只得应了。

“反正你也闲,尚书台那儿都是太傅与大将军的人轮不上你什么,我余下的那些事你来处理吧。”走了一段,李贺之与孙延阳道。

“少府今日有急事么?”

李贺之短暂的沉默,“嗯。府中夫人染了风寒,今日早些回去。”

“原来如此。下官会处理好的。”

日头微微向西,申时过半,李贺之离宫回府。余下一些不太重要的事都交由孙延阳处理。

回到府里走在园中小径上,迎面曹素娥娇俏的身影扑进他怀里。

“大人回来了。”娇滴滴的欣喜又依赖。

“嗯。”李贺之顺手搂住她,应了一声,俯身蹭在她颈间嗅了一些淡淡的馨香气,“回院子吧。”

曹素娥将他拉去了梅林院。

内室榻上,李贺之搂着曹素娥坐在怀里,看她娇声笑语,奉承讨好。抬手揉了揉她气色红润的脸蛋,“府里将你养得不错。”

“是大人对妾好。”曹素娥水润的杏眸映着李贺之的模样。她搂住李贺之的脖颈靠在他肩头,“大人若是能一直这样对妾就好了。妾好不安心。”

李贺之唇角微微带笑,“人要活在当下。”

脑海又浮现今早秦岫虚弱苍白的模样,但他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也没有半点她的消息。

曾经他回府时,秦岫也会出现温柔带笑地在门前等他,是从何时起她不再出现的。

李贺之自己竟然也回忆不起来了。

好似是他时常借应酬夜半回府开始。她的爱竟如此浅呵。

抬手,指节轻轻抚|弄曹素娥小巧的下巴尖,“夫人今日都在院里没有出来吗?”

“嗯。”曹素娥并不喜欢从李贺之口中听到秦岫,“夫人定然是为昨日的事生气了。”

李贺之捏住了曹素娥的下巴。他今早并未感觉到秦岫有什么情绪,温和冷淡疏离。

“你觉得她在生气?”李贺之问。

曹素娥被他手指捏|弄的感觉到了一些疼痛,白皙的皮肤浮现红痕,“夫人如若不是太生气,怎么会病呢?”

“也是。可她并没来见我。”李贺之道。

曹素娥只觉摸不透他的心思,到底什么意思,“夫人病了怎么会来,且她对大人也不上心。”

李贺之沉默着,不置可否。他松开手,曹素娥松了一口气,心生出逃过一劫之感。李贺之却忽然蹭了蹭她的脖颈,轻轻吻着。

“她毕竟病了,我今晚过去看看她。”

在皇宫里时,只要想到秦岫疏离的样子,李贺之就想回府,但回府干什么他又想不太清楚。

有种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抓不住的感觉。

回府后见到曹素娥,那种感觉又淡了。好似并没有太大所谓。

夜幕落下,谢昀自花圃边的院墙翻墙而出。月色里,李贺之走进晨安院,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碍眼皎洁的月,露出些许嘲讽。

明月清冷而圣洁,月华洒满人间却洗不净人间的阴暗和落魄。

只有高高在上,令人生厌。

秦岫的屋里亮着灯,李贺之还记得上次晚间来时秦岫是如何拒绝他的。

他很喜欢她身上带着的淡淡香气,无法形容却引他迷恋沉沦。可秦岫是清高的,他有了妾室,他就“不配”再碰她。

呵。

走进内室,依旧是两个丫鬟在陪着秦岫。她坐在床上,笑眼弯弯。

“夫君。”见到他,仍旧是惊讶的。只有惊讶而没有期待。

“少府。”

“少府。”

晓妆、阿芽向李贺之行礼。李贺之走向秦岫,“身体感觉如何了?”

“好些了。”秦岫脸上的惊讶换成温温的笑容。李贺之却觉得不真切,像敷衍,明明她脸色并不好,在屋外时还听到她咳嗽。

她应该像他撒娇,说她很不舒服。

“你们下去吧。”李贺之并不喜欢晓妆、阿芽两个丫鬟。

没有眼色,和秦岫一样清高。但两人是太傅府的大丫鬟,顾忌秦太傅他不好将两人如何。

阿芽转身就要离开,晓妆却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秦岫。她还记得上次李贺之过来,两人闹得是如何不愉快。

“少府,夫人今日病着。”

“我自然知道,不必你一个下人再提醒。”李贺之淡漠地回她,压沉了两分语气,“下去吧。”

晓妆不好再留下,看着秦岫依旧是担心的。而秦岫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与担忧,从晓妆身上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李贺之。

“咳,咳。”还未说话先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夫君来有何事吗?”当不是熙春被人发现了吧。

“无事我也能来。”李贺之在床沿坐下,“岫岫与以前不一样了,为何忽然换了称呼。”

秦岫略怔,垂下眼帘,“只是不想与妾室一同称呼夫君。”

“她不从来都叫我‘大人’?”李贺之道,话落便明白过来什么,目光幽暗一瞬,“只是个妾室的称呼罢了,岫岫也计较吗?”

秦岫遂抬眸看着李贺之,“妻妾之分还是要计较的,夫君觉得什么是不该计较?”

“既然你不愿再叫那便不叫吧。我纳妾你终究还是不舒服的。岫岫可是因此怨恨我了?”

“我与夫君感情不和,夫君纳妾我没什么好怨恨的。”

李贺之不喜这疏离的语气,垂下视线微微勾起一些笑。搂住秦岫,指尖扯开秦岫素衫一侧的系带,“可我们终究是夫妻。纵然感情不和有些事还是可以做的。”

“夫君,我今日病了。”秦岫惊慌地抓住李贺之要继续扯开她衣裳的手,说出话因急切慌张带着颤意。

“病了也没关系。”李贺之冰冷的声音声音染了些情|欲。

秦岫只觉呼吸一窒,越发抓紧他的手,压抑自己的颤抖,眼眶有些泛红,“我病了,夫君。什么才有关系?”

李贺之收回理智,清醒了一些,话音柔和下来,搂着秦岫下颌压着她瘦弱的肩,“岫岫,你太久没给我了。我们是夫妻,这是应该的。”

“我们的夫妻关系,不过是你利用了我。夫君,我们各自安好,不好吗?”秦岫感觉到自己快要哽咽的声音,放任着身体靠在了李贺之身上。

说开的隐秘让李贺之的欲|望淡了下来,声音也冷淡了,“确实如此,不过我以为岫岫你还是需要我的。原来是我想多了。”

他坐起身而后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秦岫,“岫岫既然心里如此清楚,那就做好主母吧。不该夹带私人情感的事情,就不要闹出事来,劳烦我了。”

秦岫仰头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欺骗,负她,却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但细想又明白了。因为不爱她,所以肆意。

秦岫垂下眼帘,“我知道了,夫君。”

她的声音也更冷淡了,连那份温和都消弭去。秦岫自己都觉得它陌生。

心痛真的会变得冷漠。痛得整个人都有些要发抖。

可总要抽离开的,再放任沉沦,只会万劫不复。

“咳,咳。”

“夫人照顾好身体。”李贺之冷淡地放下一句,转身离开。

秦岫想要抬眼去看,忍住了。她看到薄被上一小块又一小块洇湿的斑点,汇聚得越来越大。

怎么可能不心痛,这段被利用的爱情和婚姻,她深陷其中。

伏下身,秦岫趴在薄被上哭得没有声响,只有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李贺之一身郁气阴寒地出了屋子,只觉脚下照着阴暗前路的月光越发惹人厌烦。

她总是这么清高,对她有什么好处。

脑海中又出现秦太傅在朝堂上痛批他的模样,笑了。

家风清正,本就不是一路人。抬眼再看一眼明月,只觉为自己而坠落。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对李贺之来说女主身上的香气是清正的风骨,是他没有的。

男主闻到的香气是善意和温柔。

同样的月光照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