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相逢

从恒世出来,沈幼卿打车到“秦馆”。

今晚没有课,也没有训练,沈幼卿需要去兼职。

自从选择台球这条路,家里就断她经济,她只能自己解决学费、生活费,以及台球相关的一切花销。

好在这两年打出点成绩,奖金不菲,“秦馆”主动请她过去,薪资给的也不低。

刚到不久,老板就亲自过来,眉开眼笑吩咐她:“幼卿,快去001。”

“来啦。”

收了擦杆的软毛巾,沈幼卿摸摸自己的宝贝球杆,小小声音:“干活咯。”

老板是位五十出头的女人,保养极好,乍眼看去就三十来岁,为人直爽不绕弯,沈幼卿平日叫她越姐。

越姐挺喜欢沈幼卿,过来拍了拍她肩,好声嘱咐:“里边的客人脾气可能比较古怪,少说话,好好打球就是。”

沈幼卿乖笑,眉眼弯如月:“谢谢越姐。”

“秦馆”不同于普通台球厅,所在建筑是一座几进几出的苏式合院,坐落于容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院子里假山流水、青松雀鸣,风景好不惬意,半点没有销金窝的影子。

来者多是非富即贵,不是谈生意,就是来败家。

这种地方,能让老板亲力亲为接待的对象,自不能得罪。

“甭客气。”越姐一摆手,“我还指望你名气越来越大,给我带更多生意呢。”

年初沈幼卿获得去年的职业联赛冠军,她特意将人请过来镇场,如今不少人慕名而来,找人家小姑娘比划的比划,请教的请教。

生意节节高升。

抓着球杆的细长五指紧握,沈幼卿大脑支配着脸上微微僵的肌肉,牵强附会出一个温笑。

脚下转方向,她先去了洗手间。

恐怕要让越姐失望了。

她不知自己还能参加多少比赛,容城台协想让她参加明年的中锦赛,若顺利夺冠,便有机会进入国家队,参加世锦赛。

可是前路未知,中锦赛都不定能参加。

001到了。

沈幼卿收拾好情绪,端出礼貌客气的微笑。

由胡桃木制作的实木门大敞着,清脆的击球声隐约从里传出。

她抬手屈指,不轻不重往门框敲三下:“您好。”

“哟!来了。”正在趴在球桌的秦淮厌闻声回头,随意招手:“来跟我比划两局。”

看清他的脸,沈幼卿略微惊讶。

是下午时总身边的人。

进房带上门,她微笑不改:“秦先生。”

下意识移动视线,果然在球桌旁的沙发上见到那光是眼神就能令她想要逃跑的男人。

包间宽敞无垠,越姐很会做生意,将有钱人的品味拿捏得恰到好处。分明玩儿乐之地,内外装修却低调风雅。

整个色系是令人舒适的原木调,茶桌酒架,应有尽有,靠里墙上,贴着被竖分成三份的远山水墨图。

各个风格迥异,放在一室,竟也不违和。

球桌对面。

男人坐在咖色皮质沙发里,两条长腿被西装裤包裹,支在咖色皮质沙发与实木矮几之间,凭空叫人觉得那地方容不下他。

他往后半靠,成熟男人的胸襟被黑色衬衫勾勒出若有若无的轮廓,领口两颗扣子散开,

相较下午在公司,多出几分闲倦。

“时总。”沈幼卿礼貌点头。

前台只告诉她,订包间人叫秦淮厌,没想到是他们。

时宴礼眼皮半撩,那双深邃漆黑的眼扫过来,跟瞧见陌生人没两样。

倒没了下午那般骇人的压迫感。

他松散点头:“沈小姐。”

声线低沉的嗓音也是,字句慢声,咬字清晰。

沈幼卿诧异了下。

没想到,这样的人会跟她回礼,况且下午陈书彦没向他介绍她的名字。

她只当对方是台球爱好者,所以知道她,点她打球。

走到球桌旁,拿巧克擦杆。

她问秦淮厌:“秦先生打什么球?”

包间内有四台球桌,对应不同玩法。沈幼卿主攻斯诺克,但黑八、九球也都拿过奖。

“沈小姐这就抬举我了。”秦淮厌半带玩笑地自我调侃,单手撑着杆:“斯诺克太复杂,咱打l黑八就够了。”

沈幼卿笑:“好呀。”

她弯腰从桌下将球捡上来,用三角框框紧。

原本包间里有服务员,洗球的活儿由专人做。估计客人不喜人打扰,除她之外,一人没见着。

工作时间,沈幼卿长发简单扎成丸子,穿着秦馆的工作服。

奶白柔软的衬衫,优雅端正,黑色长裤将她的腿修饰得又长又细。

沈家家风严苛,举止言行都有规矩。行稳站直,从小到大,习惯早成。

以致简单的洗球摆球,让她做出来,行云流水,优雅得赏心悦目。

“砰”一声脆响。

颜色不一的圆球,散开在绿色羊绒球桌。

时宴礼缓抬眼皮。

他从烟盒里抽出支香烟,夹在骨节分明的长指间,并未点燃。

沈幼卿平日里乖纯柔和,身姿也纤细,弱柳扶风如林黛玉。

但只要一俯身,架起杆瞄球,那富有攻击性、几乎有些逼人的眼神,就又无缝衔接。

仿佛分秒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唯独灯光下,一节修长雪白的后颈,泄露出一折就断的脆弱。

“啪”,时宴礼摁下打火机,抬手点烟,灼热的火焰烧到那脆弱的天鹅颈,火光将他的脸庞映照清晰。

去年的职业联赛上,有解说评价过沈幼卿,说她天生为球而生。

资历虽浅,天赋过人。

不过兼职不是比赛,沈幼卿得控制自己,不能光沉迷打球,她还得让客人打得开心。

要局局都输,哪能开心。

两局下来。

秦淮厌站没个站像,倚靠在桌沿,他瞧着沈幼卿,边用巧克擦杆,边叭叭:“沈小姐让球别这么明显啊,让我这多不好意思。”

一脸的浪荡样,倒看不出他哪里不好意思。

“抱歉。”沈幼卿抿唇笑笑,怪不好意思。

让球是个技术活儿,比做斯诺克和解斯诺克都难,学这么久,仍旧做不到不着痕迹让球。

“你的攻击性和野心太明显。”磁性慵懒的男低音突然响起。

嗯?沈幼卿讶异扭头。

男人不知何时换了姿势,他手臂撑在大腿,前倾着身体,她对上那双浓墨重彩的眼。

显然,刚刚的两局被他全须全尾地看了去。

沈幼卿主动坐到时宴礼斜侧边的沙发,拎起几上茶壶,倒一杯推到他面前。

双手放在膝盖,她眼睛不眨地与眼前男人对视,像乖乖听老师话的三好学生:“还请时总赐教。”

两人距离不远不近,隐约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冷木弄香兰,烟草随茶。

时宴礼唇角微弯,悠然的视线落到她脸上,语气温和:“赐教谈不上,不过是瞧沈小姐这形象,如果能将你的攻击性收一收,更容易让对手摸不清路数。”

沈幼卿长相偏柔,年纪又小,头发丝都写着人畜无害,第一面很容易给人留下她很弱的错觉。

这般形象,生活中会多不少麻烦,但在赛场上,利用好了就是把利刃。

比赛比的不仅是球技,心理战术也同等重要。

简单几句话,是沈幼卿从未意识到,以及从没人提醒过她的问题。

像时宴礼这样地位斐然,会好心点她,或许仅因为她是他下属女朋友。

倒是个让人意外的老板。

尽管沈幼卿仍旧不明白该怎样收敛时宴礼所说的攻击性与野心,但总不好过分打扰客人。

她感激:“谢谢时总指点。”

时宴礼轻描淡写“嗯”一声。

脸上没带情绪,刚才的提醒仿佛只随口一提,对她如何并不关心。

沈幼卿回头跟秦淮厌又打了几局,中途休息,她喘口气,喝一大口水。

让球真比打比赛累得多。

去年的职业联赛,整场打下来,都没这么累。

秦淮厌满头大汗,盯着球的眼睛像狼狗一样,依旧兴奋高昂。

让沈幼卿都有些怕。

时宴礼始终坐在沙发,途中接了两个电话,没半点要打球的意思。

沈幼卿看过去,边抬手用手背擦汗,客客气气地:“时总,您不打吗?”

“就是。”经她提醒,秦淮厌想起自己哥:“哥,跟我来两局。”

时宴礼与沈幼卿对视。

站在球桌旁的小姑娘拥有出众于同龄人的稳重,但那双眼睛颜色浅,太干净,足以让有心之人摸清藏在底下的情绪。

告诉他,快上吧,她好想休息呀。

从沙发上起身。

时宴礼一边翻折衬衫袖口,一边走向球桌,脚步漫不经心。

“给。”秦淮厌将球杆扔给他,真诚伸手:“哥,请。”

正好沈幼卿洗好球。

她往旁退几步,将地方腾出来,礼貌当观众。

时宴礼握杆,俯身。

无论是折臂持杆,还是翘指架杆,他的姿势都标准得赏心悦目

台球起源于斯诺克,被称为绅士的运动,即使衬衫西裤,也不违和,反倒有种雅致的力量感。

多数权威比赛,制服也是衬衫马甲。

对台球的热爱,让沈幼卿目光被吸引。

衬衫沉郁严谨的黑,宽厚的背,劲瘦的窄腰,组成的线条起伏流畅,犹如蛰伏于漆黑深林中的猎豹。

不由自主想起下午富有压迫感的对视,沈幼卿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但想要看球的瘾勾着她又瞟回去。

男人手臂发力,衬衫被肌肉撑得略绷,他游刃有余出杆——“砰!”

圆球散落四方,有一颗掉入角落洞口。

漂亮。

沈幼卿兴致上来,开始期待这场娱乐的比划。

但结果总是令人意外。

除却开球那颗球,整场下来,时宴礼一个球没进。

一个没进……

全场寂静。

沈幼卿睁大眼睛呆住,着实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震惊的不止她一人,秦淮厌严肃地盯着桌上仅剩的白球,仿佛要盯出朵花来。

好半天,他恍然:“难怪你总是拒绝跟我打球,原来是不会啊。”

时宴礼似乎并不在意。

他将杆扔回给秦淮厌,转头瞧见沈幼卿的表情,笑了:“怎么?沈小姐没见过如此菜的?”

啊。

沈幼卿回神:“没有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啊。

给人门窗全打开了,就不会再给开一扇全景天窗。

实在是他气场过于强大,后又指点她,她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会打得很好。

知她所想,时宴礼云淡风轻:“我只会看,不会打。”

沈幼卿真诚点头,表示理解。

喜欢看球的人,不一定会打球。但常常看,的确有可能比选手自己还了解他们的打法。

秦淮厌古怪瞧他一眼,若有所思。

照今天这打法,确实不会。

到了时间,沈幼卿下班。

秦淮厌瞧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头,朝时宴礼半开玩笑地调侃:“哥,这可是有男朋友姑娘啊。”

人男朋友还是您下属呢。

男人斜斜靠在球桌,视线定格在门口,闻言,他眼皮都没动,磁沉的嗓音轻描淡写:“那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惊!大佬打球一杆不进!

时总:撬墙角常规操作罢了。

陈书彦:[危!]

秦淮厌:我哥是真没一点道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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