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睦邻友好

超强的行动力一直是奥丽加的特长之一。

说干就干,她顶着婴儿嗜睡易饿的生理特性,愣是在吃喝拉撒等各种生理需求的间隙里,把这位斯图亚特女王的生平在脑海里做了个对比列表出来,方便自己更直观地认识到这次新人生的开局里,除去“穷得要死”这张烂牌之外,还有什么好牌和烂牌,以便日后规避和使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奥丽加顶着新生的壳子,在羊毛毯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因为她是真的搞不懂玛丽·斯图亚特,是怎么拿着一手出生即巅峰的好牌打出断头身亡的结局来的:

坏消息,你的父亲要死了;好消息,反正他也不看重你,你不用伤心,只要他一死,你就是名正言顺的苏格兰女王。

坏消息,苏格兰国力衰微;好消息,你曾任法国太子妃继王后,在当时欧洲大陆上最先进的文化与政治中心生活了十多年。

坏消息,你将来的婚姻都会以悲剧结尾,情人和丈夫会背叛你;好消息,由此可见不婚不育保平安,你隔壁的表姐一辈子都没结婚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坏消息,你隔壁的英格兰表姐视你为心腹大患,怕你去抢她的王位,于是不停派人来添乱;好消息,不管是法律还是宗教,甚至就连你的表姐,都不得不承认你的继承权更正统。

坏消息,你后期会因为怀了情人的孩子而身败名裂;好消息,你天生丽质,久负盛名,人人都对你的容貌与仪态交口称赞,找个更乖的替代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坏消息,你在和表姐的政治斗争中输掉了,还被她砍了头;好消息,只要你别因为情人和孩子那摊破事而心情郁闷,接受表姐的邀约去她的地盘上散心,那她就动不得你。

总结完毕的奥丽加在羊毛毯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吐了个羊奶味儿的泡泡出来,根据这份对比鲜明的简易表格,确定了自己接下来九个月的努力方向:

活着。

这可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个简易的任务。

因为除去苏格兰穷到响叮当的“内忧”,还有更为可怕的“外患”,在千里之外的英格兰的土地上酝酿着。

【数月后,英格兰】

“是个女孩?”英国国王亨利八世听说这个消息后,若不是碍着要对苏格兰国王的去世表现出悲痛之情的社交礼节,他险些就要笑出声来:①

“这太好……啊不,我是说,这太糟糕了。”

他低下头揩了揩眼角,在胸前画了道十字,感叹道:“尚在襁褓中的苏格兰女王竟过早地失去了她的父亲,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日后如若有什么不测,还有哪位男人可以担当起保护者的职责,将她从危难之中拯救出来呢?”

刚刚快马加鞭横跨了苏格兰英格兰前来送信的英国密探腹诽道,陛下,恕我直言,将来会对她造成最大威胁的就是咱们。

不过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半点也没能被亨利八世听见。

亨利八世和周围的亲信们略一讨论,便做出了决断,好一番奋笔疾书后,将一封加盖着红色火漆的信递给了气都还没喘匀的信使,让他原路返回英格兰去:

“就这么决定了,我要为我的儿子求娶她。”

亨利八世越说越满怀希望,负手而笑,似乎看到了他构想中的美好图景正在眼前缓缓展开:

“这桩婚姻将把我们两个国家、两个家族牢靠地联结在一起,从此,斯图亚特与都铎的后代子孙,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会享有英格兰与苏格兰的共同王冠!”

不得不说,他描绘的前景的确十分诱人。

虽说英国和苏格兰的关系算不上好,但如果跟法兰西一比,那英苏的关系四舍五入就约等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了,真是对比产生美。

英法两国的斗争由来已久,因此,对法国而言,苏格兰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一把专门对付英国的刀:

你要打我?那好,我给苏格兰提供武器和资金,鼓励它出兵包抄你大后方捅你冷刀子。我要来打你?那更好了,有苏格兰这么个不定时爆炸的火/药库放在你旁边,你还能安心抵御我的进攻吗?

因此,历代英国国王虽然政见不同,派系不同,看待和思考问题的角度方式也大不同,但在对苏格兰的问题上,基本都能取得一致共鸣:

苏格兰此国,着实是个烦人的棒槌。

但如果亨利八世的求婚——当然,是替他同样年幼的儿子对襁褓中的苏格兰女王的求婚——能成功的话,那么英国和苏格兰从此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贫穷的苏格兰能够得到来自富有的邻居的帮助,而英国也可以专心和法国打个你死我活,不必担心会从后方时不时偷袭过来的苏格兰牌冷刀子。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得建立在两大基础条件上:

第一,亨利八世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替儿子迎娶苏格兰女王,而不是想一毛不拔地吃绝户;第二,苏格兰贵族不要拖后腿,不要将见钱眼开,不要因为英方贿赂的蝇头小利,就把自家女王和王座一同打包贱卖出去。

很不幸,这两大条件都没能被满足。

亨利八世的信使到来之时,奥丽加已经安然地度过了她崭新生命中的前八个月。

虽然她已经有意控制了自己的日常表现,不要显得太特殊以至于露馅,但与同龄人相比,依然显得过于聪慧了些,侍女们众口一致地表示,女王陛下实在是她们照顾过的最乖最聪明的小孩子了:

“别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能不给我们添乱就很不错了,但她格外乖巧,半点都用不着你额外操心。”

“她甚至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了,上帝啊,这绝对是我见过的说话最早的孩子!”

“不仅如此,她好像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前些天我和利文斯顿家的人聊天的时候,陛下在听到利文斯顿家族的人有意将与她一样名为‘玛丽’的贵族少女送来,给她当玩伴的时候,还笑了起来呢。”

“我听说在未来能取得越大成就的人,在年少时便越早慧。但陛下早慧到这个程度,总让我有种预感,她将来会是能够改变苏格兰命运的天选女王。”

“这有什么不好?如果你的预感成真了,那么苏格兰才算有救了呢。”

曾经的苏格兰王后,眼下的王太后玛丽·德·吉斯,在接到英方使者传来的“我国国王有意让英格兰与苏格兰联姻”的消息后,便一直心神不宁,不知该不该答应这份联姻请求。

正当玛丽·德·吉斯焦头烂额之际,侍女们的这些小声的议论恰巧传入了她的耳朵,促使着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出来:

要不……让小玛丽自己看看这份条约?

也不用真让她去看那些条款,毕竟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识字,看了也是白看。

但这么早慧的孩子必然深受上帝的眷顾,如果这份联姻请求不合理的话,那么冥冥中的神灵一定能够通过祂的宠儿,降下“不该签署”的启示,我们在得到神灵的启示后,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玛丽·德·吉斯不仅是苏格兰的王太后,更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主意太妙了,这正是个展现天主教更正统更虔诚,要远胜过英国最近搞的那套歪门新教的绝佳良机。再加上奥丽加这八个月来展现出来的聪慧程度的确异于常人,于是玛丽·德·吉斯便急急吩咐侍女们,为苏格兰女王收拾出一套能出门见人的衣服,随后便带着奥丽加前往会议室,接见据说带着诚意前来商谈联姻具体流程和条件的英国使者。

然而与玛丽·德·吉斯一同抵达现场的,除去被包裹在毯子里的奥丽加之外,还有数名在议会中占据重要地位的苏格兰贵族,据说是为了帮王太后提供相应意见而来。

——说得再具体一点,就是特别擅长贪污受贿、勾心斗角、限制王权、见钱眼开、卖国求荣的那几位。

作者有话要说:①亨利八世,老朋友了,详见人教版高中历史选修《历史上重大改革回眸》,第五单元,欧洲的宗教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