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虞晚意穿过很多世界,见过很多人。

为爱声嘶力竭,痛哭流涕,浑浑噩噩者比比皆是。

她们的人生里,幼年不幸,成年后遇人不淑,半生尽毁。

一生苦难,唯有结局圆满。

所有世界里以爱情为重点,总要与必要人物纠缠半生,到最后伤透了心死了,才心灰意冷,作为女主也逃不过这样的命。

她见得太多了,一如现在。

红衣艳色的花魁满眼是泪,仓皇、凄凉,嘴角的笑是道不尽的戚哀,眼里的光几乎要破碎,依旧望着身前的男子:“……所以你来是要告诉我,你要娶公主了,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她面前的男子毫不犹豫:“是。”

花魁眼里的泪立马就落下来了,倾城绝色的面容如同将要枯萎的花,“真好……真好……”

她不敢相信,不知所措极了,眼里的委屈和不甘都要溢出来了,可还是笑着说:“真好啊,那就祝愿郎君从此前程似锦,与锦语无关。”

一字一字,都在泣血,仿佛剜走了她的心。

她差点在转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面前的男子眼中不忍,她却拂开了他的手,“郎君是要与公主成亲的人,怎能与我这般的人牵扯……不合适。”

郎君眼中那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悄然转过了眼,“你,保重。”

倾城的花魁笑了一下,几乎决绝:“不劳费心。”

背影随着缓慢一步一步远离而消失。

她几乎是强撑着,走回了花楼,在下人惊讶的眼中,昏了过去。

虞晚意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冲了过去,直到穿透了花魁瘦弱的身躯,根本没有办法触碰,才顿住。

她忘了,这种时候,无法触碰。

每次都是这样,女主们发生意外的时候,她都无法触碰,她们也无法听到她的话。

虞晚意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得见苦难,却不能做任何事,一次又一次,都徒劳无功。

明明很多时候,还不是那么糟的时候,她都在想,要是她们能够看到她就好了,很多苦难都是可以避免的,可是没有用,她总要一次又一次见证,她们从天真、纯善到心如死灰,深陷绝望。

无一不是被男主伤害,被其他人伤害,这些世界待女主们,一点都不友好。

虐文女主们的一生往往如此。

就像是现在,她只能看着锦语被人慌张的抱上床,通知了人请大夫,花楼的老鸨也来了,只是看着锦语就明白了什么,尤其是当她问了几句锦语去哪了,有人回答说去见人了。

老鸨明悟,却什么都没说:“等她醒来再和我说,你们几个平时悉心照顾她,也不要多问,还有最近别人问起就说,锦语身子不舒服,要休息一段时日。”

几个人连连应是,好奇也不敢问了。

锦语一直静静的,不似初见时决绝、无助,好像天都塌了,安安静静的样子好极了。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这又是一个虐文中的女主,现在的遭遇还只是刚刚开始。

那个男子一定是男主。

他们之间的纠葛,不会就这么断了的,女主要遭受的苦难还有很多。

如果他们之间注定要he,那现在的伤心难过也只是开始。

男主一定是有苦衷的,这是每一个虐文都会给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一定成立,只是注定了要有一方受尽委屈、被折磨,彷徨无助伤心绝望,都等不来男主。

虐文大多如此。

女主不到最后一刻,都还爱着他。

虞晚意还是没忍住:“如果可以,不要那么爱他了。”

这话,她对很多女主都说过,然而,她们都听不见。

在故事的前期、中期,哪怕是后期,她们都听不见,又或者偶尔一次的幸运下,个别听见了,她们都说来不及了,太晚了。

悲痛欲绝之际,她们终于看见她了,只是可惜太迟了,她们选择了死亡,那个时候的她们已经身心俱疲、濒临崩溃,最后虚弱的对她笑。

她们说:“命运终究善待了我一次,只是太迟了,晚意……”

最纯粹的、最后一丝希望随之破灭。

她看着一个又一个虐文女主离世,锦语不会是最后一个。

昏昏沉沉了三天,锦语终于醒了,只是眼中古井无波,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恍惚极了,好一会才看向了得知消息赶来的老鸨,苦笑了一声:“妈妈。”

两个字是诉不尽的苦和辛酸。

老鸨是四十岁的女人,还保持着近三十的模样,容色上仍是美的,别有韵味,举手投足间亦是一种风情。

她唉:“见了他了就死心吧,我早说过,男人不可靠,你花钱供他念书,到最后没得到好的,现在总算是看清了吧。”

“好好的做着花魁岂不好?妈妈也是过来人,薄情负心人见得多了,很难有好结果的,你攒攒钱,到老了,也比一无所有强。”

锦语哀戚,似有千言万语,皆化作:“……就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老鸨:“唉……咱们这样的人,注定了很难有个好的归宿,你好好想想妈妈的话。”

“现在颜色好,还能引来不少恩客,多攒点钱,把日子过好最重要。”

锦语垂目。

虞晚意就在一旁,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这几日,锦语的兴致都不高,郁郁寡欢,花楼里竟然再无一个知心姐妹,她们全都不喜欢锦语。

虞晚意知道,这又是一种设定,貌美如花的女子之间一定只有嫉恨与陷害,从来都无喜欢。

她不能理解恶意为何如此重。

在这样的环境下,锦语已经遭遇了不下三次来自恶毒炮灰的冷嘲热讽,和女主作对的哪有好下场的,一次外出给员外过寿,恶毒炮灰惨死。

那一刻,虞晚意并不觉得有快慰之感,有的只是沉默,似乎恶毒炮灰只能有这样的下场,她们的归宿就是各种惨状。

大雨冲刷着地面,她也只能抚过炮灰的眼,还是合不上。

“以后不要再被选为炮灰了,若有新生好好活着,自由的活着。”

她不知道人有没有来世,但她能够一世又一世的出现在女主们的身边,陪伴她们至死,然后又是一次新生,就当做……她们都能投胎好了。

她看着锦语沉默了半个月,更纤瘦了,仿佛风吹过就能把人吹走,整个人都有种轻盈感,不似人间中人的疏离。

然而,这种独特的气质更吸引客人了。

花魁锦语的名头大噪。

他们爱她绝色的容颜,赞她疏离清冷的气质,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因为至今为止她仍是清白身,这一点非常吸引人。

老鸨也没想过,锦语会以这样的方式名声大噪,但无疑,是有好处的,慕名而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锦语的身价会越来越高,只要让他们不轻易得到,锦语会变得更稀罕,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老鸨把实际情况与她说了:“你总要接受的,当初能保留清白身,已是不易,但不可能永远保留,现在为你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能拒绝,有些人怕是……”

若是引来了皇亲贵戚,他们拿什么拒绝,只能顺从。

官大过天。

锦语出奇的平静:“我知道的,妈妈。”

然而,虞晚意看得出,这是哀戚之后的平静,逼迫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再想某个人,如果不遇到,也许还好,但那是男主,他们之间注定了要纠缠。

老鸨就笑了:“你能想通就好。”

锦语牵扯嘴角扬上去,努力微笑着:“我懂的。”

老鸨离开了。

锦语一个人对着镜子,脑海里浮现的是往日里,孟郎细心的关切,体贴她的不易,还说会娶她,她信了,只是没想到,赌输了。

往日恩爱,竟如纸薄。

她轻嗤着,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当初那个为搏她一笑,费尽心思的郎君早就不在了。

正是他用的心思,她才敢将心放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到最后全部给了,哪能想到赶考前信誓旦旦说考中之后一定会风光迎娶她过门,可是这才几月哪,全变了。

“可笑,”她嘲着,“可笑,太可笑了。”

她接到孟郎回来的消息多高兴哪,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可是迎接她的却是晴天霹雳的结果。

枉她那么期待……

锦语眼里的泪,倏然就落下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很难相信那样一个人怎么就变了,大约她们这样的人,总遇不到真心人吧。

“我不配,是了,我怎么配呢……”她几乎是轻声自嘲,像是在说服自己。

哪怕锦语听不见,看不着,虞晚意还是说:“不,你是值得的。”

没有人生来是不配的,她们永远值得最好的。

要是锦语此刻能听见多好,大概这样会高兴很多吧。

花魁锦语的名声越来越旺,终是吸引来了官员,其中还有当朝驸马,孟闵。

据说,公主的倾心,一心想要和驸马在一起,不管他是不是贫寒人家的郎君,但又不舍驸马不能参政,特意求了当今圣上,陛下实在是没办法,就允了孟闵入朝办差。

不过两年,孟闵就赢得了陛下的青眼,若说从前是因为公主,现在就是因为他的能力,陛下相当看好他。

想要巴结他的官员不胜枚举,但没人敢给他送女人。

不然公主要闹翻天的,毕竟公主不允许驸马和哪个女人有过多接触,敢和驸马亲近的女人,都要被公主撕了,得罪当朝圣宠加身公主的事,他们当然不会做。

不过,来看盛名的花魁也并非给驸马送女人,只是大家都好奇花魁锦语的容颜有多美而已。

驸马也只是有点好奇。

同行的官员相视一眼,对美人好奇很正常,谁会不爱美人呢。

所以,当他们真正见到仙姿玉色的锦语时,眼睛都直了,非常直观的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美。

太美了!

没有人会不为锦语的容色吸引的,这样的九天仙女不是凡间该有的。

同样的,也没有人不想拥有她。

他们为她痴迷,锦语不假辞色,但他们并没有被冒犯的不适,只觉得仙子般的美人,这样是正常的。

他们几乎是笑着,想要讨得美人一个笑,奉上了无数赞美的话,以及金银。

唯有孟闵一怔,几乎要认不出来锦语怎么这么消瘦了,从前的她不是这样了,她也是会笑的,而不是这样冷冰冰的,看他一眼如同陌生人。

他欲言又止,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他能否提供帮助,可是到底没有说出口,公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对锦语不利的,他不能害了她。

若不是因为公主,锦语就是他的夫人了,他本该在高中后娶她的,可是谁能想到公主竟然看中了他,还非他不可,甚至就连对他表达爱慕的人都遭了毒手。

他怎么敢让公主知道锦语的存在,万一公主对锦语动手了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强忍着悲痛,把自己说成了负心郎,天知道那个时候看到锦语的模样,他心都要碎了,可他不敢让锦语看出端倪,也不敢让公主知道。

这两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锦语,压抑着心思,这次终于借助机会回来了,只为了能够看她一眼。

现在看来,她过得不好。

孟闵眼神复杂,只能以饮酒遮挡。

私底下,差人给锦语递了消息,是不是需要帮助。

收到纸条的锦语一怔,这两年她在慢慢接受,一朝收到了消息是意料之外,她本来以为,已经不会在意了,可是心口又隐隐作痛。

她终是回了:何必,你我早已不该有任何纠缠,既然娶了公主,不要在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