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他说: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动机的。

——羽衣甘蓝

段家。

偌大的别墅隐匿在庄严肃静里,没有一丝生气。像条沉睡的龙,压抑而沉闷。

直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大门,方才打破这死寂。

车最后在门口停好,司机下了车,走到后面打开车门。

只见车上缓缓下来一个人。

他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袖子,银色腕表在太阳的折射下发出稀碎的光。

“他到了多久了?”

段江渝随意问了一句。

这个“他”指的是段父。

司机毕恭毕敬,“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段江渝轻嗯了声,“倒是有耐心。”接着便转身朝里面走去。

司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连忙回到车里,开到车库停下。

段父已经在楼上坐了许久。

心里也不免有些气愤。

他早就打电话告诉段江渝自己要回来,可他还是让自己等了这么久,显然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从落地窗往外看还是一片安静,他不由站起身在客厅来回踱步。

忽然瞥见门口出现一抹影子,他抬头看。发现来人正是段江渝。

“你干什么去了?不知道我今天要来?”

段父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他。

“找我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段江渝径直走到沙发旁,然后坐下,看了眼表,相比段父的态度显得淡然,“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找你肯定是有事要给你说,为什么不提前把行程推掉?现在你给我打电话告诉助理会议推迟。”

“……”

段江渝不语。

俨然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是不是你在这个位置坐久了,忘记当初是谁给你的了?”

段父向来看不惯他这幅模样,跟他亲妈如出一辙,冷着一张脸,从来不会讨人喜欢。

“我告诉你,现在的执行董事还是我,你不服从管教,我照样可以开董事会把你逐名。”

“谁给的?”

段江渝反问他一句,神色自若。

段父要准备说的话顿时被堵在胸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段江渝接手的时候段氏集团早已摇摇欲坠,只剩一个空壳。后来段江渝上位,风扫落叶,肃清异己,让集团内部重要职位大换血,建立了一个遍布许多城市的商业帝国。

“直接开门见山吧,别再浪费时间了。”段江渝提醒道。

段父压了一肚子火,但也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段江渝一直不尊重他,随着年龄的增长甚至开始有断绝关系的迹象。

可他能怎么样呢?

为了拿出威严来,他沉下去告诉段江渝自己此行的目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准备成家了。我帮你物色了一个对象,对方是盛扬集团的千金,我已经跟她爸爸说好了,你哪天有时间就一起过去吃个饭。”

闻言,段江渝不为所动。

“怎么?”段父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段江渝没看他,起身接了个电话,“可以开车过来了。”

“你这就要走了?”段父也跟着站起来。

细数起来印象中他只见过段江渝寥寥几面,从他出生起自己忙事业,之后再组家庭两人也不住在一起,再后来段江渝长大,远赴国外深造,如今再见,站在自己面前,已长得如此沉稳高大。

“下次还要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直接联系我助理吧。”

段江渝对他的疑问避而不答,全程很客气,是看不到一丝亲近的客气。他表情淡然,仿佛很少有事情再让他波动,透过那双眼睛也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今天来一趟,也当陪你听了个笑话。”

段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人精,段江渝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怎么听不懂,只是瞥了好半天,也讲不出回怼的话来——

“反正我话就放在这了,招呼也跟他们打了。你必须去,不然就是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父亲?”

段江渝听到这个词,语调懒得微微扬了一个调。他似乎有点倦了,从口袋里摸出烟,然后点燃,靛色烟雾缭绕指尖,“你难道不知道我有未婚妻了么?”

说完便不再看他,径直从他身前走过。

段父气极,一把叫住他,“你就偏要跟我对着干吗?因为你,这个家变得鸡犬不宁。你真是和你妈妈一样,都是个怪物。寡情绝义,自私自利。”

“……”

段江渝脚步一顿,侧眸沉凉地看他一眼,“在怪物环境中长出来的,你能指望我变成什么好人吗?”

徐茉淅觉得自己这通电话有点草率了。

她打过去一个,一连几个小时,对方都没有回应。

她猜他不会接陌生来电,或者没听到,只好断绝这个想法,准备再想想其他出路。

一来二去,已经折腾到了晚上。

裁花是每晚必做的工作,她坐在灯下像往常一样分类。觉得越急反而越不能解决问题,不如剪剪枝叶让紊乱的情绪好一些。

裁剪得太认真,她一时竟入了神,将烦扰都置之度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渐沉,已经不见星月,全是朦朦胧的雾色。

徐茉淅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觉得有些困了。

她正准备起身,此时一通电话打来。

从她的角度望去,一眼能看见以186开头的手机号,这个号码在短短一天之内她看了无数次,点开又退出。

是段江渝。

那一刻她紧张的心情无以复加,起身去拿手机,却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嘶——”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在响铃剩下的最后几秒按了接通键。

“喂?段先生。”

滋滋流动的电流里,徐茉淅率先听到的是自己的回音。

“我是徐茉淅。”她又试探着开口。

“……”

那边很静,不知道在做什么,静得只剩微弱的呼吸。

徐茉淅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他休息了,握着手机的掌心隐隐生出薄汗。

她正准备默默挂断电话,那边才传来声响——

“徐茉淅?”

“找我有什么事?”

许是隔着手机的原因,徐茉淅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是面无表情的,好像有种浑然天成的距离感,让人莫名退缩。

她有点犹豫,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因为这件事算起来只是她天马行空的想法,或许一说完就会被立刻否决。

但……死马当活马医吧。

“您现在在忙吗?”

“……”

“嗯。”

徐茉淅更紧张了,怕自己耽搁了他的时间,所以迅速组织好语言,“我得知您前几天在拍卖会上买下了城西的那块土地。那里包括我爷爷的墓地,但是我伯母拍卖了,在此我是毫不知情的。所以……我想请问您可以再重新卖给我吗?”

徐茉淅不知道具体的数额是多少,但是从高景栩说已经超出预算,所以她觉得一定是个不小的数目。

爷爷的遗嘱中除却公司的股份,还给她留了一大笔财产。

这些她一个人用不到,钱也一分没动,全都是保留的文件。折算下来,她觉得应该足以买那块地了。

但是段江渝那边却没动静。

徐茉淅不由得有点没底。

也是,一块地怎么说买就买,肯定要走很多程序,可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途径了。

“你想怎么买?”

他似乎是才想起有这件事,良久才问这么一句。

徐茉淅看不见他的脸,觉得他那份亲切都一并在黑夜中消弭殆尽了。取代而知的是无形的压迫。

她抿了下唇,“我会联系相关负责人,到时候拟个合同,价格您开。”

“可我不缺钱。”

段江渝说的话是她意想不到的。

“这块地对我来说很重要……”

果然,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地被卖出去了就很难有收回的余地,所以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想到这,徐茉淅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我是个商人。”

接着他再次开口,嗓音沉沉。

“你得拿一些我感兴趣的跟我换。”

感兴趣的东西……

徐茉淅一时不明白,金钱、权力他都有,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感兴趣的呢?

“可以明确地告诉我吗?徐茉淅想了想,“不好意思,我对这方面有些迟钝。”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像是倦极,或者开始感到乏味。最后以这句话告终。

徐茉淅顿时有点慌。觉得这次结束之后下次就很难找到他了。

“段先生……”

她下意识开口叫他,企图挽留。她始终觉得他今晚跟之前判若两人。沉静而疏离,让她不敢再轻易接近。

“待会我助理会联系你,有时间见面谈吧。”

在徐茉淅以为彻底无望的时候,他又说道。

一下把她仅存的希望再次燃起。

“好。”她回道,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他们约在几天后的晚上。

按照段江渝助理给的地址,徐茉淅到达目的地。是一所比较偏僻的地方,她进去,发现里面低奢而不失档次。

徐茉淅跟着接待坐到了指定地方,在此之前,她还特地抱了一束花来。

鲜花总是使人赏心悦目,不管身处何地。

餐厅的音乐缓缓响起,徐茉淅透过窗户看外面夜景,看那灯红酒绿,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她不知道段江渝要什么,也害怕他再次拒绝。

今天她穿的是月白色长裙,坐在那,气质娴静而美好。

过路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徐茉淅没注意到,她撑着腮看着外面,忽然一辆熟悉的车子缓缓从她眼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