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赵清浔打量着面前穿得跟火烧云一样的人,反应数秒,“又去相亲了?”
“是呗。”姚伽拖长了尾音,唉声叹气,“我爸的老战友,盛情难却啊。”
赵清浔轻笑了声,打开房门,侧身让身后的人先进。
她跟姚伽是大学同学,认识多年,关系一直不错。对方是与她截然相反的社牛性格,脑子和嘴皮子都是一流,最高曾创下个人辩论赛连续三年蝉联的光辉战绩,至今在政法大学的历史上都是无人打破的传奇纪录。
毕业后姚伽留在江州,做了一名律师,在业界小有名气。这次赵清浔被调回来也是她帮忙找的房子,跟她自己买的那套一个单元。
进门后姚伽把包包扔向地毯,四仰八叉瘫在沙发上,歪头扯下来粉色的假发片,长呼一口气。
“热死了今天……哎,你都不知道那个相亲男有多不解风情,回来路上我说天这么热咱们去喝杯饮料吧,你猜他怎么着?他直接把车停了,让我自己下去买……我环顾一周,路边啥也没有你让我买啥啊?然后他把车又往后退了半米,我一看呦呵,你别说,还真有个卖手抓饼的阿姨,她的小吃车上有冰红茶,还是康帅傅呢,呵。”
赵清浔从冰箱拿了两瓶水走回客厅,被她这段单口相声逗笑:“你竟然还想跟人家喝饮料?看来今天的人选挺满意?”
姚伽撑着胳膊摘下隐形眼镜:“满意谈不上,但他的硬件条件可以,带出去我脸上也有光。”
“是嘛?”赵清浔拧开水,讶异看她一眼,“大律师这评价可不低。”
姚伽是出了名的颜控,交往过的男朋友全都是金玉其外。
她把眼镜盒丢回包里,看样子饮料是真没喝成,一口气吨吨灌了半瓶水:“脸和身材确实不错,关键还是个处男。”
“……”
赵清浔张了张嘴,咂舌道,“你们都聊得这么深入了?”
“我推断的。”姚伽把水放到桌上,有理有据,“介绍人说他高中就进部队了,出来后无缝衔接进了公安,工作很拼,天天加班,才两年就晋升,根本没机会接触异性。”
“回来路上我跟他摊牌了,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高冷,帅气,身材好,还纯情。”她掰着手指头细数,啧啧感慨,“长成这样竟然还暗恋,真是浪费他这张脸。”
赵清浔捏着瓶子笑笑没说话,身旁人扭过头来煞有其事分析:“这种人会暗恋的人嘛,要么是他高中时的女同学,要么是他部队里的女战友。”
“而且他应该是因为对方才来的江州,不然他又不是本地人,离开部队后没道理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啊。”
私下里赵清浔的性格一向是倾听者,她不喜欢八卦别人,噙着唇淡淡回应:“你好像对他有兴趣?”
“有好感。”
姚伽没有否认,倚在沙发上笑眯眯一摆手,“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嘛。”
送走姚伽后,赵清浔来到厨房准备晚餐。
她厨艺一般,仅限于糊口的程度,因此晚饭跟早餐一样简单,一片面包加几粒水果,正在倒牛奶时,客厅里的手机响了。
她快步走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又停下了动作,手机在手里握了半天才接起来,脸色也不冷不热:“喂?”
窗外的夕阳色泽浓郁,映在屋内人的清冷脸上却显得晦暗不明。
电话那头是道中年女声,态度小心客气:“清浔,明天周末,你休息吧?”
赵清浔垂着睫不说话,对方稍微等待片刻,讪笑一声后又道:“明天中午家里人一起吃饭……呃,你叔叔和姑姑他们也会回来,你要是工作不忙的话也过来吧……你弟弟马上分文理班了,想听听你的意见……”
挂了电话,赵清浔沉着眸许久未语,最后走到厨房,把牛奶放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
她酒量也不好,平常家里没有这种东西,这瓶还是她搬过来时姚伽带着男伴来祝贺她乔迁之喜时剩下的。
掀开拉环后她仰头喝了一口,被呛得龇牙咧嘴,拧着眉确认了日期并没有过保,她自嘲哂笑一声,拎着酒走回沙发,打开电视。
前一晚没睡上几个小时,赵清浔原计划今晚泡个澡好好补回来。
她喝得速度很慢,酒精在空旷的胃里挥发却很快。电视里在放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夜幕还没黑透就如愿不省人事昏睡过去。
梦里的她却很清醒,又回到了她小时候。
她穿着公主裙坐在旋转木马上,爸爸在外面给她拍照,妈妈站在一旁微笑望着他们父女俩。
她心里一急,不顾阻拦跑下木马奔向母亲,可场外原本热闹喧闹的人群突然散尽,巨大的游乐场只剩下她和父亲两个人。
她失望地深深屏息,与面前笑意慈爱的年轻男人静静相视半晌,突然问:“你爱妈妈吗?”
父亲温柔拂着她的头发,微笑回答:“当然。”
她仰起脸质问:“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以后会爱上别人?”
面前人的表情倏然变得模糊,他似乎极力想解释,但她听不清楚也不想听。
她转身用尽全力朝前跑,面目逐渐褪去稚气长成少女,又慢慢蜕变青涩步入成人。
耳边风声呼啸,伴随着歇斯底里的争吵,稚嫩压抑的哭泣,重症病房的仪器,盛夏校园的蝉鸣。
赵清浔昏昏沉沉睁开眼,黑眸泛着迷朦的潮湿。
室外天光已经大亮,窗户敞开一宿,蝉声此起彼伏清晰传进房间。
赵清浔坐起来盯着桌上的啤酒罐,抿唇揉了揉眉心。
酒量好像越来越差了,同样变差的还有体质,被风吹了一宿后的四肢跟重接的一样,每条骨头缝都是疼的。
她拽起地上的毯子裹住自己陷进沙发,自嘲心想这下还真是有了不赴家宴的正当理由。
但假如她不拖着病躯过去露个面儿的话,被她姑姑知道她生病后这个周末依旧消停不了。
无奈叹一口气,赵清浔摇摇晃晃起身走向浴室,出来后就着昨天剩的面包吞了几片药,坐到镜子前慢吞吞画了个淡妆,就差不多到了出门的时间。
她打车去的酒店,身体在药效的作用下稍微轻快了些。
进到包厢时人已经到了大半,跟长辈礼貌打过招呼后她坐到角落一直低着头的少年身旁。
她往他手机屏幕上瞥了眼,淡声评价:“等级挺高。”
少年穿一身黑色运动装,五官清俊硬朗,眉眼与赵清浔有几分相似。
他个子很高,两条腿散漫敞开,气质里带着十几岁叛逆期特有的羁傲不驯,但被赵清浔不咸不淡评价一句后却磨蹭着坐正了,看那别别扭扭的表情似乎是很不想解释但又被对方压制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作业写完了才打一会儿。”
他这等级可不是每天打一会儿就能熬上去的,赵清浔轻哂一声收起视线,看破不说破。
赵青桉讪讪揣起手机,合上腿端正坐着。他身旁的人看到这幅血脉压制的场景笑了,拿膝盖杵了杵他揶揄:“赵神,怎么突然萎了?刚才不是还说要带我上分吗?”
说话的人是赵清浔姑姑家的表哥,比她大两岁,虽然已经结婚生子,但平常依旧没个正形。
赵清浔睨他一眼,刚要掀唇,大腿突然被人黏糊糊抱住,接着一道稚气的小奶音响起:“姑姑,什么是上分呀?”
赵清浔弯起唇角,俯身抱起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跟她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嫂子。”
女子温柔笑了笑,走到表哥身后拍了他一下,嗔道:“上什么分,青桉马上高二了正是最紧要的时候,大的不学好带坏小的。”
齐垣咧嘴笑笑:“再紧要也得劳逸结合嘛,是吧,大表弟?”
赵青桉抿唇挠了挠头,余光瞟了眼姐姐的脸色,没等他回话,桌子对面的中年组代表清点过人数后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负责家宴的婶婶站起来大声问:“清浔,那个谁没来吗?……那个,辰叙,他不来吗今天?”
空气安静了瞬,赵清浔沉默半刻,扯唇回道:“他今天加班。”
齐垣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回头跟老婆交换了个大事不妙的眼神。
另一边的长辈们倒是没当回事,絮絮叨叨议论:“医院就是忙,辰叙不做手术也这么忙……幸好清浔调回来了,不然俩人工作都这么忙还是异地……现在人都回来了,他们感情也稳定,婚事是不是也该……”
赵清浔眸色越来越暗,怀里的小侄女人小鬼大,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搂住她脖子小声请求:“姑姑,我想去花园,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点头应好,抱着小姑娘站起身,嘱咐一旁的赵青桉:“去花园转转,一会儿回来。”
这间酒店在江州能排到前三,因为历史悠久加之菜系正宗,政府宴会也常选在这里。
径直穿过宴会厅的长廊,便到了酒店中心挑空的玻璃花园。赵清浔弯身放齐柠下来,小姑娘脚一沾地后就兴奋跑进鲜花丛里。
赵清浔心不在焉缓步跟在她身后,脸色还因为方才的插曲稍有晦暗。
花园共有百十来坪,齐柠像只蝴蝶一样跑来跑去,最后趴在一处玻璃上认真看了半晌,回过头,小手认真指着里面,一双杏眸睁得圆圆的:“姑姑,这里有坏人!”
赵清浔回过神抬起头,因为她的童言忍俊不禁:“柠柠怎么知道是坏人?”
小姑娘跑过来拽着她的手往前走:“因为这里有好多警察叔叔和阿姨!”
赵清浔被她拉到玻璃墙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墙内的宴厅里一排特警站得笔直,队列前正在训话的男人余光瞟见她们两个,视线微顿,而后若无其事收回,又说几句话后,众人应声解散。
有些惊讶于这两天他们两个的碰面频率,赵清浔站在玻璃墙外,正犹豫着是去打个招呼还是直接回去,对方已经走了出来,语气自然熟稔:“过来吃饭吗?”
赵清浔礼貌微笑:“嗯,跟家里人。”
“我们今天出个任务,下周这里有场会议。”
纪淮澈简单解释后,视线移向她腿边一瞬不瞬好奇盯着他的小人儿。
齐柠从小不怕生,往前一步,摸了摸他腿上的枪套,奶声奶气问:“叔叔,这里面是装什么的呀?”
赵清浔忙弯身制止,纪淮澈忍俊不禁,蹲下身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你猜呢?”
齐柠歪着头转了转眼睛:“嗯……我觉得……我爸爸也有一个这样的小包……是装私房钱的吧?”
两个成年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气氛温馨得宛如三口之家,如果没有身后那道清冷的少年音突兀响起的话:“姐。”
两人同时回过头,赵清浔握着齐柠的手站起身:“怎么了?”
赵青桉瞟了地上的男人一眼,语气些微不耐:“爸让我叫你回去,你那个男朋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