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杨静姝躺在床上闭眼思索。

或者是她想太多了,人性和命运本就复杂难辨,哪是书中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话就说得清。但作为一个把纲常伦理刻在骨子里的古人,原主的所作所为简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对于命运同样悲惨的她来说,她十分同情书中的曹政东,他步履蹒跚走的那么辛苦,明明已经看到希望,却发现后面还有无数劫难,面对如此不公的命运,就算再坚毅的脊背都会被慢慢压塌,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老天玩弄的蝼蚁。

何其不幸,又何其悲哉。

不管如何,她现在成了书中人,上一世的她孑然一身,死了也无牵无挂,如今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当然万分感念。

可即是她来了,书里的悲剧自然不会重演。

曹政东,这一次,让我来拯救你。

想清楚后,杨静姝终于安下心来睡觉。

可正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她头皮一紧,一下子清醒过来,转头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被红纸包着的箩筐上,两只老鼠正趴在上面,吱吱叫着,爪子不停扒拉,想朝里面钻。

杨静姝连死都不怕,却怕两样东西,一个是黑暗,一个是老鼠,如果这两样一起出现,那对她来说,便如同身处地狱。

刚入宫那会,她才十三岁,因为一时无法接受这等灭门之祸,所以眼里时常包着眼泪。那些年纪大的宫女并没有可怜她,甚至知道她曾经是千金贵女,便合起伙来欺负挤兑她,关小黑屋,不给吃饭,都是常事。

有一次把她关忘了,她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三天,哭到饿晕过去,后来是脚趾头的钻心痛意才让她醒过来。黑暗里,十几只硕大的黑毛老鼠围在她的脚边,正在啃食她的脚趾头,满地都是鲜血。

如果不是她及时清醒,可能她会被直接吃掉,彻底消失不见。每次一想到自己被一群老鼠啃食的画面,她就感觉头皮都要炸了,身体开始出现晕眩、呼吸急促,胸闷的濒死感。

“啊......”迟滞片刻,杨静姝发出惊天的叫喊声。

两只老鼠被吓的仓惶四散,她自己也从床上猛地弹起,再次赤着脚朝西屋跑。

她能不能拯救曹政东不知道,反正她现在急需曹政东来拯救。

在她惊慌失措到就要撞到门上的时候,曹政东已经先一步把门打开。

还没等他开口,她已经一头扑了过来。

这还没完,她直接抓着他的衣服就朝他身上爬。

曹政东有些怔愣,回神后连忙伸手拉她,竟一时没拉动。

果然人在极度恐惧之下的战斗力是惊人的。

曹政东的面色微微有些崩坏,赶紧用双手钳制住她的腰,要不这丫头要直接骑到他脖子上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杨静姝手搂着曹政东的脖子,双腿圈着他的腰,脚趾头还翘的高高的,显得特别滑稽。

两人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曹政东终于一脸无奈的问:“又怎么了?”

“呜呜......有......老鼠......”杨静姝带着哭腔跟他控诉。

见她靠在他怀里哭到开始打颤,曹政东只能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拍了几下。

到底不知道怎么哄人,拍的力度稍微有点大,杨静姝被拍的忘了哭,抬头一脸懵的看他。

这怎么还打人呢?

见她包着眼泪瞪他,曹政东尴尬的收回手,把人抱回东屋。

“在哪?”

“刚刚就趴在这上面。”杨静姝指着靠墙的那个箩筐。

曹政东弯腰去看,红纸果然已经被扒出个洞。

箩筐里放着鸡蛋腊鱼腊肉等,虽然被包的严实,但老鼠闻着味肯定忍不住。

曹政东把杨静姝放到床上,用被子裹好,转头就开始忙乎。

箩筐扔地上不放心,他把桌子和梳妆台收拾了一下,把箩筐都放得高高的,又把几张红绸布扯下来,封住箩筐口,最后用板凳压实,防止老鼠饿疯了再来偷吃,

杨静姝躲在被窝里,露着个脑袋看他忙前忙后,这会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的举动有多失礼,不禁有些脸红。

可是想想也没什么,他们已经是夫妻,本就该患难与共,想清楚后,她心里舒心多了。

收拾妥当,曹政东转过身,发现女孩脸上还带着惧意,正一脸希翼的看着他。

“睡吧!没事了。”

“我怕,老鼠会来啃我的脚趾头,我会被吃掉的。”杨静姝急急的摇头,晶莹的泪珠又涌了出来。

曹政东深吸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杨静姝眼神黯淡下来。

但没一会,曹政东又抱着被子和枕头进来。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被人珍视的喜悦在心头绽放。

曹政东瞥了她一眼,示意她朝里面挪挪。

杨静姝特别开心的像个毛毛虫一样奋力朝床里顾涌。

差点被逗笑,曹政东连忙压抑住嘴角扬起的弧度。

没别的意思,再折腾下去天就要亮了,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他需要充足的睡眠。

就这样,刚结婚就分房睡的危机解除。

杨静姝心里大安,脑袋搁在枕头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目光太过灼热,曹政东被看的半边脸发麻,不动声色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杨静姝抿唇轻笑,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睛。

有个人在身边,她不再害怕,连刚开始还有点冷的被窝都热乎了起来。

可能是真的累了,她这一觉睡的特别沉,醒来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

看了眼身旁,曹政东不在,他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像个豆腐块一样,不愧是当过兵的。

不仅如此,昨晚还乱糟糟十分拥挤的屋里已经被清理出来,变得宽敞很多。

杨静姝现在已经完全吸收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个时代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之前对她来说无比稀奇的物件也已经变得稀松平常。

床边的矮柜上有块手表,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估计这会在地里劳作的人已经歇了两遍,她有些难为情,赶紧起床穿衣服。

比起农村女孩们蓝灰黑老三样,或者颜色花哨但很土气的样式,原主的衣服都蛮时髦的,结婚前还特地去县城采购了好几套,带过来的衣服装了整整三大箱子。

简单看了下,杨静姝选了一件长度到达膝盖的灰咖色呢子大衣,脚上是黑色小皮鞋。穿好衣服,她坐到梳妆镜前,这一觉睡的不错,眼下的青黑淡了不少,倒是因为半夜又哭了一场,眼皮微微还有点肿。

原本顺直的头发因为编成辫子一晚上都没解开,卷卷的,像特地烫过一样,头皮被扯的有些生疼,她便没再编起来,简单梳顺,在脑后松松的绾了个公主头,别上红绒蝴蝶结发夹。

收拾好后,她出去找曹政东,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想着应该是去田里干活了。

没事做,她开始打量起新家。

这处房子是曹家过去废弃的老屋,位置也不好,靠近后山,旁边根本没几户人家。曹政东准备结婚的时候,别说准备婚房,他爸曹建军抠抠搜搜一分钱都没舍得拿,后妈于美霞更是逢人就说家里困难,两个孩子念书,穷的都揭不开锅。

后来不情不愿,施恩似的把这两间半连屋顶都榻了的土坯房给了他,分家的意思不言而喻。

曹政东复原回来,手里有点积蓄,再加上杨卫国的大力支持,花了大半个月把房子修缮好又简单的装修了下。

原先的黑灰土砖墙面全刷成白色,屋内黄土地坪铺上水泥,茅草屋顶也都换成青砖瓦,外面方方正正的小院墙,矮小的灶房,一个抽水井和一个小菜园子,西面还有连在一起的猪圈和鸡圈,环境简陋却休整的舒适又温馨。

但跟杨家肯定是不能比的,杨家是云潭生产队比较富裕的那一批,已经住上了窗明几净的大平房。原先的杨静姝眼长在天上是有原因的,两人结婚,不光屋里这些陪嫁,杨卫国还另外为她准备了1500块钱的私房钱。

在这个月工资只有三四十的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当然这事是秘密,杨卫国给女儿钱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谁都不要说。不过原主虚荣心作祟,没多久就把这事抖落出去,先不说外人对此指指点点,杨家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平,愤怒不岔的哥哥嫂嫂,连一向对她还算不错的姐姐和姐夫心里都有了疙瘩。

财不外漏是恒古不变的道理,连这都不懂,杨静姝深深叹了口气。

好在她来的及时,大错还没酿成,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把这个小家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打量完,她拿着牙缸牙刷去井边刷牙。

而这时,小院外面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女人不客气的把院门推开,堂而皇之的就走了进来。

看到站在井边,窈窕靓丽的杨静姝,她略微愣了下,随即带着笑,声音高昂的说:“呦!新媳妇才刷牙,这是刚起床啊!”

杨静姝认出她是谁,正是曹政东的继母于美霞。

相由心生这句话果然没错,于美霞印堂狭窄,眼窝深凹,腮骨横突,嘴边带痣,是极其精明狡猾的面相。这种人虚伪又会伪装,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可以想见曹政东小时候在她面前不知道受了多少窝囊气。

后面跟进来的曹建军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实人,黑黝黝的,很高很瘦,戴着一顶青色帽子,两手互揣在袖子里,根本听不出老婆子不怀好意的嘲讽,嘴边还带着憨笑。

杨静姝本没准备搭理他们,快速的刷完牙就想回屋,但跟在老两口身后的少年主动打起招呼。

“大嫂,早上好。”

说话的正是本书的男主曹国栋,这个从山窝窝走出来的天子骄子此时才刚十八岁,个子很高,额头圆润,鼻肉丰满,眼神精烁,穿着青色棉袄,蓝色牛仔裤,白色回力鞋,整个人文气内敛,看着你的时候,有礼有节,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好感。

虽然是同父所生,但他和曹政东一点都不像。曹政东是一块料子上好却锈迹斑斑的烙铁,而曹国栋则是一柄被打磨到已初具雏形的宝剑。他们本是同样的原料,却因背负不同,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书中曹国栋从小就机敏聪慧,长大后更是睿智深沉,极善于拉拢人心,他后来的成功不乏贵人相助。你不能说他不好,但就是太完美了,反倒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排斥和妒意。

在这个弟弟的衬托下,曹政东显得更加可怜,所以杨静姝对曹国栋心情有点复杂,但到底不好不理,就回了句:“你大哥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