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贾府欢庆元宵 薛虹喜中会元

初一,薛虹先去拜见了老师,之后贾府、王府、梅府一家家拜过去,又要在家中迎接来客,请戏喝酒,应酬往来。

至十五日之夕,贾母命人在大花厅摆了几桌酒,定一班小戏,满挂各色佳灯,带领贾府子侄赏灯小聚,又特特地请了薛姨妈和薛虹。

薛虹刚在男丁一桌坐定,只见宝玉跑出来拉了他道:“虹二哥,老祖宗让你里面桌上坐呢!”

说罢直把人拉到贾母面前,贾母携了他一只手,叹道:“这么大点儿的孩子,难为你竟将一家老小安排得井井有条,好孩子,别和那群男人们应酬了,今儿就坐在我面前,自自在在地喝一口年酒!”

这一番话出来,别人皆是盛赞,只有薛母红了眼圈,薛虹谢了贾母,过去与母亲挨坐在一起,轻轻握住薛母胳膊摇了摇。

因都是自家子侄,男女亲眷只用一层珠帘隔开,薛虹的位置与黛玉正对着,不过隔七八步远。

小半年不见,黛玉比记忆里的更要瘦削纤弱,薛虹叹了口气,前世黛玉泪尽而亡,是宝钗后半生心底难以磨灭的伤痛,即便是宝玉抛弃他出家,痛楚也未多增半分。

大观园诸女儿中,黛玉对他来说是最特殊的一个,怜她孤苦,惜她才高,最重要的是她活成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一个念头忽然在薛虹心底滑过:如果今生羽翼足够丰满,林妹妹也许可以在自己翼下,得到幸福美满。

他抬头,正好撞见宝、黛二人相视一笑,又默契地各自转开目光。薛虹不由得苦笑一声,低头闷饮一杯。

一直关注儿子的薛母注意到三人情状,也是心底一酸,继而想到:我儿比宝玉强十倍不止,如何配不得林姑娘?虹儿谦虚礼让,做母亲却不能平白看着儿子伤心,以后想办法为二人多制造相知时机,林姑娘自然知道谁才是良配。

过了几日,梨香院红梅盛开,薛母借赏梅由头,置了两桌酒席,请贾母、邢王二夫人、王熙凤、李纨、宝玉并几位姑娘过来小酌。

众人饮了几杯,长辈们在一处说话,薛母便请宝玉与姑娘们自去梅苑赏玩。

梅苑与薛虹书房紧邻,薛母在书房内摆了果点、茶水,以备姑娘们歇脚、休憩。

宝、黛众人赏了梅,便打算找地儿吟诗作对,莺儿带着四五个小丫鬟候在书房门口,见姑娘们来了,忙起身把诸人迎接进去。

进得房门,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原来薛母安心展示儿子才华,把书房重新装裱一遍,将薛虹平日里作得好的书法、画作错落有致地挂在墙上,又把薛虹写得好的诗稿摊放在桌子上。

众人赏了书法、画作,皆是啧啧称奇。

宝玉先发现桌上诗作,拿起看了几首,对这位薛公子的才情也是敬服不已,又招呼黛玉等人来看。

宝玉长叹一声:“读了薛二哥的这些诗,今天的梅花诗我是断断不敢再做了!”

探春掩卷笑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二哥哥,是也不是?”

湘云跳到宝玉面前,划着鼻子羞他:“虹二哥比得了崔颢,爱哥哥你可比得诗仙吗?”

宝玉红了脸,却见黛玉正拿着一纸手稿出神,脸上并无笑意。

原来薛母不懂诗,忖度着儿子思虑最多的必然是好诗,便凭着诗稿被磨损程度挑选,竟将黛玉前世所作的一首柳絮词选了进去。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黛玉一时痴了,怎么这词就像是自己肺腑中出来的一般,词稿纸张泛黄,纸面诸多摩挲痕迹,显然是主人心血之作。

黛玉拿着词稿走至一旁,想起薛虹送的绿绮琴,这世间,当真有人知自己至此吗?

春闱将近,薛虹休沐日几乎都住在宴太傅家中。

直到会试前夕,国子监让待试考生都回家休息,宴太傅也告知薛虹不必再来,专心回家待考即可,薛虹方回到家中。

薛母早将诗词、字画都收回原位,对书房中曾有的改动,薛虹竟是毫不知情。

会试在二月,春寒料峭,考生们却只能穿单衣,防止夹带。

薛母一早起来,将食篮、手炉、被褥等物再检点一遍,亲送幼子出门。

薛虹坐在马车上,回首看到母亲倚门远望的身影,不由得模糊了双眼。

薛蟠今天也难得起了个大早,送弟弟进场,见状笑道:“你这一去可是要□□宫里折桂花的,掉什么金豆子?”

薛蟠一句话,逗得薛虹含泪而笑:“什么青蛙□□的,那叫蟾宫折桂!”

他虽对会试颇有把握,见全家这般阵仗,仍免不了跟着紧张,不过哥哥的玩笑到底让他放松不少。

会试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薛虹考完一场就回家闭关,安心准备下一场,并不像其他考生一样到处交流对题。

第九天出了贡院大门,薛虹回家见了家人,然后倒头就睡。薛母大惊失色,急得要找大夫来看,幸亏薛蟠这天也按捺性子在家等信,上前看了薛虹不过熟睡,便劝住母亲,只让莺儿带着几个丫鬟轮流守着。

次日正午,薛虹才睁开眼睛,莺儿正强撑着坐在床前,垂头打瞌睡,听见动静,喜得忙让小丫鬟们去告诉薛母。

薛虹还没洗完脸,薛蟠已经闯了进来,拍手笑道:“你这一觉好睡,倒把我们唬了个半死。不过考个试,好不好明年再来,如何就睡死过去呢?快快快,跟我见母亲去,老人家唬得一夜没合眼。”

说罢拉着薛虹就往外走,薛虹只得从丫鬟手中夺过面巾,随意擦了脸水渍,半干半湿握在手里去见母亲。

见到薛母,又是一番哭笑,薛蟠见弟弟无事,寻到机会就开溜,恢复了平日里的在外浪荡生活。

下午,梅鹤、卫若兰、冯紫华等人登门拜访。

原是他们互相对了答卷,错置百出,各自内心不安,巴巴地赶来与薛虹探讨。薛虹也不藏私,大致说了自己的答题思路,瞬间引来一阵惨嚎。

半个月后,就是杏榜张贴之期,贾政为了激励宝玉,命令宝玉与薛虹同去看榜,感受下科举氛围。

薛虹在贡院对面茶楼定了个座,与宝玉对坐喝茶,让清砚、洗墨两个小厮去看榜。放榜顺序是从后十名开始,顺次朝前。

茶楼内挤满了等待开榜的秀才,不时有报喜的人冲进来,高喊一声“恭贺某某公高中!”瞬间便如沸油中投入一滴水,引发一阵喧嚣。

宝玉头一次来这种禄蠹汇聚的腌臜场所,恨不得时时捂着鼻子,茶也顾不上喝一口,不断地向薛虹抱怨。

薛虹用茶盖撇去浮沫,啜饮一口,悠然道:“今日的茶,火候不够啊!”

宝玉掩着鼻子,看一眼杯中,皱眉道:“外面会有什么好茶?虹二哥若喜欢,我那儿还有一盒黄山毛峰,听说是宫里贡茶,再好不过的!”

薛虹看他一边看不上追求仕途的人,一边却又把贡茶当作上品,不由得微微一笑:“为何茶经皇室钦点就有了金字招牌,人追求皇室钦点就成了禄蠹呢?”

宝玉怔了怔,方道:“茶非出自自愿,人却是刻意为之!”

薛虹笑道:“有些寒门子弟,常年挣扎在温饱边缘,不得不悬梁刺股,寒窗苦读,替家人挣命;有些名门世家,家势颓废,危在累卵,不得不挺身而出,替家族挣命;有些有志之士,看不得奸臣当道,世道昏暗,拼尽一身才华,只为替生黎挣命!这些人,又如何忍心称他们禄蠹呢?”

宝玉无言以对,心中却对薛虹的说教不以为然。

薛虹看他表情,已知孺子不可教也,便也沉默。

突然,有三个人闯上二楼,其中一人高呼道:“中了!我中了!”竟是梅鹤、卫若兰与冯紫华。

梅鹤满面兴奋地抓住薛虹的手,叫道:“薛兄,我中了第一百五十三名!真真让人喜出望外,薛兄平日的提点之德应居首功!”

薛虹站起身,先恭贺了梅鹤,又见卫若兰微带喜意,便笑着看他。

卫若兰红着脸道:“不才中了二百一十三名,算是末等了。”

薛虹拍着他肩膀道:“终是跨过了一道槛,此后际遇不可限量。”

据他所知,梅、卫二人前世并无功名,今生竟然双双中了,自己的提点影响确实起了不小作用。他们若是仕途顺利,将来大厦倾倒,也是自己的一大臂助。

冯紫华在一边苦笑:“对呀,卫兄,你一只脚已经跨进官门了,我多半还得回四门馆去受贺滔那起人的腌臜气。”

梅鹤笑道:“放榜还未结束,冯兄高中前十名,也未可知啊!”

冯紫华苦笑不语,他自知资质远不如梅、卫,迟迟未有消息,便是落了第了。

他素来是个爽利人,此时见友人皆中,唯他一人落榜,也少不得有几分落寞。薛虹善解人意,忙岔开话题,将宝玉引荐给诸人。

三人听得这是荣国府的公子,都上前寒暄。

宝玉见这三人皆是品貌不凡,不同于一般禄蠹,尤其是卫若兰腼腆温柔,羞怯怯有女儿之态,素来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也倾心相交。

日上正中,茶楼里已散去不少人,已知高中的另换酒楼请客,自知落榜的落寞回家伤心。留在茶楼里的,要么是对自己有高度自信能名列前茅,要么是等着看名列前茅者是何方神圣。

冯紫华对薛虹笑道:“我已彻底无望,只等薛兄压轴登场!”

薛虹微笑摇头,手心却也禁不住渗出汗液。

猛听一声大叫:“前十名出榜了!”

茶楼中众人呼啦啦地几乎全涌了出去,挤得数十个报喜人无进入之地,只能扯开嗓子在楼下拼命高喊:“恭喜薛虹薛相公高中会元!”

梅鹤等人都跳起身来,薛虹一时有些耳鸣,恍惚间知道众人都围着他道喜,却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此时,洗墨、清砚也挤上楼来,欢呼道:“二爷!中了!中了第一名!”

薛虹遥控自己走到楼道口,向楼下众报喜人抱拳道谢,又让洗墨、清砚派下喜钱,一时恍若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所引用柳絮词,出自《红楼梦》第七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