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五月初五，龙舟竞渡的这一日。

一大早，天还没亮，阿芙就将还在衾被里睡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寇蔻拽了出来，用沾了温水的巾子擦了擦她粉嫩柔软的脸颊。

寇蔻艰难地撑起眼皮，眸子水润润的，让人见之生怜。

阿芙忍住不去看那一双眼，“姑娘，昨儿个您不是与二姑娘约好今日去看舟竞么？早就听说当今圣上喜欢看舟竞，今日初五，想必十分热闹。”

见寇蔻仍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小心翼翼道，“说不定今日世子也要去，您就不怕世子被哪家姑娘抢了去。”

寇蔻一听“世子”两字，像是触发了她体内的某种机关。

坐到铜镜旁，让阿芙给她梳妆打扮起来，用完早膳后，两人到前院门口时，宋嫣也刚好收拾妥当，身边跟着林妈妈和翠云。

寇蔻今日穿的是件朱草色竖领长衫，外罩一件月白色比甲，比甲边缘处绣着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石榴，额头上还用朱砂描了海棠花钿，颜色秾丽异常。

而宋嫣装扮则与她完全相反。

从厅堂出来的柳芫看见寇蔻的面貌后，呆愣了片刻。

随即又不满地看了寇蔻一眼，宋府给外人的印象向来是端庄守礼、门风清正，在穿衣打扮上自然也是清新雅致为主。

柳芫慈爱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宋嫣，看向寇蔻时又恢复成了一副冷然的模样。

“你在盛京不熟，出门在外，万事听你妹妹的。”盛京毕竟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云集之地，稍不注意得罪了谁，便不妙了，毕竟宋安历来八面玲珑，不轻易得罪人。

……

几人到达太溪江后，太溪江面飘着有几只画舫，不过无一例外，画舫周围都有身穿黑色盔甲的侍卫把守。

那是王公贵族才能踏入的地方。

宋嫣带着寇蔻来到江边早已预定好的茶楼，寇蔻一时也被这场面震撼住，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江面。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数十只红色小舟整装待发，手腕上系着不同颜色的带子，若隐若现的腱子肉闪着古铜色泽。

寇蔻看得痴迷，不自觉地就拿来和谢无虞作对比，也不知他衣裳下面是否也像这群力士般，不过，拒她观察，看起来不像是有腱子肉的样子。

寇蔻失望地摇了摇头。

林妈妈站在宋嫣旁边，无声地指了指戴着帷帽的寇蔻，宋嫣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竞舟开始后，寇蔻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踮着脚开始给那些人鼓气，将一旁的宋嫣吓了一跳。

宋嫣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嘲讽的视线，肺都快气炸了，都怪这个蠢货。

一般只有普通百姓才会如寇蔻这般大喊大叫助威，稍微有些地位的大户人家断不会如此。

江面上的一艘画舫内，两名男子正在对弈，李允幽怨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谢无虞一眼，“你还是老样子啊，都不知道让让我？”

谢无虞正要说什么，李允却指着斜对面探出半个身子的寇蔻，“哎，我说，那女子的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谢无虞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只见她卯足了劲儿给竞舟的人打气儿，中意的队落后一点儿，她也跟着叹气。

不过，看着她越来越往外的身子，谢无虞眯眼唤了一声身旁的陈英。

陈英找到寇蔻后，说明来意，寇蔻长这么大还没坐过画舫呢，毫不犹豫地就要跟陈英走，刚走了几步，见宋嫣没动静。

寇蔻对这个妹妹没什么感觉，出于礼数问了句，“要一起么？”她自认为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在宋嫣看来，这无非是明晃晃的炫耀，尽管内心如大火烧灼，宋嫣面上不显。

只听她声音温柔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留下阿芙和林妈妈两人互相瞪眼。

陈英瞥了宋嫣一眼，带着两人来到画舫。

……

画舫总共有两层，谢无虞在二楼。陈英径直带着寇蔻来到二楼，穿过一楼乌泱泱的人群时，有贵女认出宋嫣。

宋嫣本也打算一起上二楼，陈英面容冷淡地伸手一拦，“世子只让属下带大姑娘上去。”

宋嫣迈上楼的那只脚不尴不尬地悬在半空，很快，身后有人笑了起来。

寇蔻进去时，谢无虞已经开始和李允开始第二局，两人身后有架屏风。人送到，陈英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寇蔻见两人在下棋，也没去打扰，乖乖地倚靠在朱红栏杆上看舟竞，她发现坐在这里看，视野更开阔，看得也更清楚。

谢无虞开了口，“小几上有吃的，你可以先尝着，在这里看竞舟，视野开阔些，也更清净些。”

“下完这局棋，再陪你说说话。”他总是这般妥帖。

寇蔻倒是觉得无所谓，摆摆手，“我知道的，你不用管我的。”

谢无虞内心一哂，倒是个懂事的。

李允心里啧啧称奇，一副探究的神色，果真要成亲的人就是不同，知晓关心体贴人了，李允又把目光移向寇蔻。

不过女子戴了帷帽，他看不见女子的样貌到底如何。

“你输了。”谢无虞淡淡提醒他，拉回他的视线。

李允那不服输的气性上来，气哼哼道，“今日不赢你一局，我便不姓李！”

小几上不知何时摆满了应季瓜果，含桃、荔枝、安石榴………

看到石榴，寇蔻想起寇宅里她种的石榴，也不知现在结果了没有？

寇蔻吃了些石榴便不再尝了，她喜欢大快朵颐的感觉，这石榴还是用来酿酒的好。

不过，含桃又太酸，不知不觉中，她挑了大半荔枝入肚，吃完荔枝后，现在她坐的位置恰巧有阳光照了进来，暖融融的，很舒服。

寇蔻悄咪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无虞一眼，都说画虎画皮先画骨。

谢无虞的骨相无疑是绝佳的，不仅如此，姿态也是最好的，此刻他落的每一步棋都惹得对面男子抓耳挠腮，反观他，不紧不慢、闲适从容。

这一刻，寇蔻觉得，若是能和这样的人成亲，也挺好。

一大早就被拽起来。寇蔻现在越来越困，反正这里除了谢无虞和那名男子，也没什么外人，把头上的帷帽摘下后，就趴着栏杆假寐起来。

谢无虞晃眼一看，便见到不远处一副美人入睡图，大红的花钿便是那画龙点睛之笔，好似要飞走的神仙妃子。

谢无虞长睫一颤，棋子随意落了一处，给了对面男子可乘之机。

只听男子迫不及待地落子，“哎，可终于让我逮着机会了。”

谢无虞起身来到寇蔻面前，挡住了李允的视线，垂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女子，压低声音，“你先回吧，等会儿再聚。”

竞舟结束，宫里有宫宴，圣上让他带上寇蔻一起。

李允嘲笑道，“竟不知你也有怜香惜玉的一日，就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楼。”说完摇着手中折扇晃下楼。

谢无虞俯身轻声唤了寇蔻几句，“寇蔻？醒醒，这样睡仔细着凉。”

寇蔻睁开迷茫的双眼，呆愣地望着面前的俊脸，将脸转向另一侧。

或许是刚睡醒，此刻的声音也是软软的，“不会，日头正好着呢。”

说完便又要睡过去，可下一刻，寇蔻感觉身体一腾空，人就窝在谢无虞的怀中，慌乱中，忙将胳膊攀上谢无虞的肩膀，清雅香味袭来，整个人清醒不少。

可自长大后，她还未被人这样抱过，这种体验很奇妙，她舍不得撒手，便仍旧装作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赖在谢无虞怀中。

谢无虞抱起她时，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实在太轻，她的脸太有欺骗性，看起来并不清瘦。

斜眼看见乖觉地搭在肩上的手腕，纤细异常，腕上戴着一只珊瑚珠镯子，镯子尺寸不合，欲掉不掉，但极称她的肤色。

寇蔻身上的石榴香霸道地侵占着他身上的味道，谢无虞几步来到屏风后，将寇蔻轻轻地放在罗汉塌上，又扯了薄毯给她盖上。

寇蔻本来是装睡的，但此刻身下贴着软软的褥子，身上又盖着薄毯，不远处靠窗的香几上还燃着安神香，倒真的慢慢睡去……